楚未在努曼组里的实习是针对某种实验做理论模拟。大的实验组往往一个题目是一脉相承地由几个短期学生的工作拼凑起来,她也是靠着前任实习生的实验数据和拟合代码开始的。干了3个礼拜才总算是把大体思路弄清楚,实验台也是将将会自己操作而已。虽然看着像个高科技的玩意儿,可是在学过相关理论课程的人看来,真的纯粹是个体力活。她所需要做的有一部分要自己推导,但更大的部分是搜集文献,把其他已经成体系的模拟公式一个一个重现,哪个好用用哪个。楚未跟着菲尔斯做了两次实验,其余时间就彻底被放养了,每周见面一次,谈谈进度和问题。 努曼教授的组也是个大组,光是做这类模拟的实习生或者做毕设的学生就有4个,几个人内容大概有些交集。也就是这样,楚未会和他们讨论一些代码上的问题,或者拟合的时候用什么参数。很神奇的是,她就做个实习也能碰到个极品。 何苗苗这个老油条总是说,“极品是不分国界的。”楚未来了德国一年有余才第一次对这话感同身受。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她查文献的时候碰巧找到一篇比较冷门的博士论文,里面的一个理论扔到电脑里,敲敲敲,出来的结果和实验做出来的一样一样的。楚未很高兴啊,就跟一个办公室的人说了,当时屋子里就一个做硕士论文的女生乔伊,也很感兴趣,还管她要了代码。因为和导师的见面还有是固定日子,她还打算多跑几个参数,比对比对个不同,就埋头苦干去了。谁知道到了第二天的组会,就是实验室里所有人坐在一起开会,每个人都要说说自己这礼拜干了什么的那种,她就被坑了。轮到乔伊说的时候,她打开电脑,在大屏幕给大家放了一组她自己的实验数据和模拟参数,而那旁边出现的表达式,正是楚未之前花了几个礼拜找到的。 这位大小姐说的也是个激情飞扬,把结果吹的天花乱坠,可是就是没提半个字收到了楚未的帮助,或者启发。组里的人看到结果,从博士到教授都觉得很满意,顶多问了一两个问题,就夸得那姑娘一脸得意。 等组会结束的时候,楚未还是有些憋不住地,上前对她说,“这个是用的我的代码么?” 乔伊还是那一脸春风得意,“那篇论文我也看了啊,这个代码是我自己改的。” 她说的是很自信,可是貌似忘了她根本不擅长编程,连一个简单画图的代码都需要别人帮忙。而跑这个程序需要调的参数也是很多,楚未用了好几天才完成了参数优化。如果不是直接用了楚未的参数设定,从昨晚5点到今天9点,怎么也做不完的。 楚未难得地被如此无耻之人给气到了,很委屈,可又真的无处诉说。到了办公室,其他学生也都在夸奖乔伊的工作,楚未顿时有些呆不下去了。草草吃完午饭,就带着电脑回家了。剩下的工作总是要做完,只是不知道明天给菲尔斯看的时候他会不会在意谁先找到的优化方法。 楚未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很意外地,王一冬也在。他的卧室门开着,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楚未换好鞋的时候,他似乎才完成了一段工作,放下电脑,走出来,打招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碰到极品了,有点儿不舒服,就回来了。你呢?” “等包裹,差不多这个时间到。” 王一冬走到厨房烧上热水,靠着灶台,向楚未仰仰头,“说吧,怎么了?” 楚未撅着嘴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词语之间免不了带了好多主观评论,“她就是骗人。”,“明明是我做的。”等等。 王一冬冲了两杯咖啡,放在灶台上,就这么听她说完。还没答话,大门门铃响了。“等我一下,先接个包裹。” 他给快递员开了大门,报了下楼层,自己也敞着门等了一阵子。快递员跟抱着个重物似的,吭哧带喘的声响顺着楼梯飘了上来。 那是一个一米多见方的特大号箱子。邮递员和王一冬倒腾了一下才把箱子让进门里。他签收,道谢,就去厨房拿剪刀开包。 楚未先给自己的咖啡加了牛奶,才走过去看是订了什么东西。 箱子打开一侧,一只套着塑料袋的毛茸茸就崩了出来,王一冬把两边打开,取出了一只套着包装的和楚未几乎一边儿高的大熊。白白的,毛毛的,还系着蝴蝶结。 王一冬去洗手间拿了清洁剂,拆开包装后,先前后左右上下喷了一番,才扔到靠在墙角的羊毛地毯上,冲楚未说,“靠枕,再过一阵子靠墙就太冷了。”然后对着熊毛一通狂撸,才又看了看已经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的楚未,“先给你抱一会儿吧。” 楚未放下咖啡杯,也走到大熊边上,坐下来,紧紧抱住大熊的肚子,磨蹭磨蹭脑袋。好不开心好不开心好不开心!!!熊好可爱熊好可爱熊好可爱!!!两种心情在脑子里交替着。 “你是不是对搞学术的人有些误解”王一冬往后退了一步,隔着两米,也盘腿坐下,双手撑在后面,嘴上带着些微笑,有些嘲讽的意思。 “啊?”楚未不太清楚他具体指的什么,但手上也停止了动作,就单纯地靠在熊肚子上。 “基辛格有句名言,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王一冬顿了一下,“Uy politics make me long for the simplicity of the Middle East。你这不过刚刚开始。欢迎,来到战场。” 和很多刚刚进组,接触学术界的学生一样,楚未考虑过很多因素,有钱、名声、影响力等等等等。可人际交往,这种看不到摸不着,不自己打一场就了解不了的事情,她也只听宿舍里毕业就直接工作的两个姐姐说过。这时候不知道如何接话。 王一冬看她有些呆滞,温柔地笑了一下,伸手招呼从他房里出来的大王,不过大王没理他,甩甩尾巴,跳到大熊腿上,顺便蹭了蹭楚未跪在旁边的大腿。 王一冬无奈地摸了摸眉毛,继续说道,“其实你这个事情并不是太大,虽然对你而言可能很伤自尊,觉得被人家占了便宜,但一来这理论是荷兰那个博士论文的结果,无论是你还是那女的,都是引用她。她所做的,只是用了你的程序,而没有得到你合理的授权,也没有正经说是你做的。虽然对于你而言可能是做了几个礼拜的,但搁到其他任何一个长期合同的人而已,真的是不及百分之一的工作量,搁到一篇成文的论文里,能占上一行都算不错了。你跟谁说,他们都会觉得你这人很麻烦,而不会觉得是那女的亏欠你的。”他坐直了身子,“没跟别人讲呢吧?” 楚未被说得更加不开心了,却还是摇摇头,这都被气的回来了,当然没说。 “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很过分吧。”王一冬苦笑了一下,“可人品这事情,从来都不是学术选拔的条件。你要翻开任何一本教科书,里面的科学家文学家总有一些二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就是大牛中的大牛,也会为了贪名图利或者各种更奇葩的原因强占人家的结果。等被人发现,当事人恨不得都死光了。” 楚未也是上过物理学史的人,对于这类八卦,老师总是讲的格外起兴,她也还记得那几个结果被盗用,穷苦而终的人。“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我这就什么都不做了么就这么白让他们这样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的你,除了保护好自己的结果,确实什么都做不了。”王一冬往楚未边上挪近了一些,伸出半个身子,揉了揉大王的脑袋,“你明天要和导师谈的话,把ppt完善一些,注意论文引用,你把你的程序再修改一下,尤其是前面的注释一定要加上自己的名字、日期、目的和主要思路。” 楚未点点头,一一记下,但嘴还是高高地撅着,不开心。 “还真是个孩子。”王一冬再次笑了一声,“这条路,你如果一直走下去,那就会从被动地小兵到了可以选择的位置。从博士,博士后,PI,教授,越往上,接触到的人就越多,剩下的人也越少。如果你还能保持住现在的这份心,那你就可以借着挑选学生的机会,将这种人筛选下去,也可以靠实力把那群混账踹下去。当然,初心难觅,别忘了现在的委屈哦。” 王一冬站起来,手拿到楚未头上方,顿了一下,又错过去,揉了揉大熊的头,“这熊就叫抱抱吧,我先回屋了。” 那天一直到晚饭,楚未都靠着熊上,自己对自己说,以后如果做导师,要盯紧了这帮抄人家的,给他们都挂科挂科挂科!!!最后还是大王和抱抱前呼后拥地治愈了她受伤的心灵。到晚饭的时候还吃了三碗饭,王一冬也让这她吃完了,才又给自己下了包方便面…… 第二天跟导师报告的时候,楚未也照着王一冬说的做出了很详细的报告,比乔伊的详细得多,甚至她说的不明白的也解释的很清楚,菲尔斯也很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不是乔伊昨天报告的那个方法么?楚未这时候也冷静很多了,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怎么找到的这篇藏得特别深的论文,也不提乔伊的事情了。菲尔斯大概也是明白了什么,再看了看她的代码,告诉她,下次写出来代码就直接发给他。这事就算略过了。 在那之后,楚未也没再提过,照旧用过去的态度对待乔伊。只是,她的结果,再没有对导师以外的人详细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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