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不能视，嗅觉却没问题。”骆眠微皱着眉，手中金笔直指床榻，“极淡的血腥味儿，师姐房里一直有。” “留着他，自有我的道理。”挡在骆眠面前，我按住他欲抬起的手，“你别急，我一一说给你听。” 骆眠冰冷的脸庞逐渐柔和，他扑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少年抿唇拉开我的手倔强道：“我先锁住魔族，免得他伤了师姐。” 小少年纵是生气，也不忘为我着想。 “他服下听话丹，有心也做不了怪。”我心头软了又软，扯扯不禁弯起的唇角，以免太过得意让老天嫉妒。 骆眠顺从让我拉到桌边坐下，听我道来缘由：“我困住魔族和尚，只为暗中从问出有关望道山的始作俑者的消息。” “可是问出了什么？”骆眠少有的急切。 明知如此，我不忍看小少年黯然的神情，放缓遗憾的语调，轻声安抚道：“本想有所得再告知你，不愿你平白失望一场。这魔族和尚说话颠三倒四，无一句有用。我需得再问问，一时不想交给罗岑裳。” 骆眠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他仰头认真问道：“这和尚罪恶多端，师姐还袒护他？师傅他们皆死于魔族之手，师姐不可心软。” 不明白骆眠从何看出我的心软。我长长叹气，呼之不去心头的重担：“师姐没忘，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会找出罪魁祸首，让他们付出代价。” 骆眠神情微微抗拒，我知不能轻易说服。等了片刻，小少年轻轻拉住我的衣角，说道：“我听师姐的。” 骆眠从来心事沉重，第一次露出小少年的姿态。我心软的一塌糊涂，再多的烦恼也烟消云散了。 “咕噜……”被遗忘的角落传来断续的声音。 见骆眠略有吃惊，我掀起床幔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娘亲。” “闭嘴，再这样喊我，丢你出去！”我拎出寻觅轩。 “我饿。”寻觅轩抓抓发红的耳朵，腼腆笑了笑。 “师姐？”骆眠握着笔，露出温柔懂事的笑，“不如把他放在我房里。” 寻觅轩缩了缩脖子，光脑袋飞快抵着我的肩：“我怕怕。” 我大手拍开寻觅轩的脑袋，有意狞笑警告道：“再敢碰我一下，把你送到我师弟房里。”话是这么说，骆眠为我着想，怕魔族和尚对我不利。我自也不会让骆眠单独同魔族一起。 寻觅轩委屈摸摸自己的头，慢吞吞蹲在墙角不说话。他捂着肚子的模样，倒真像饿昏了头。心思一动，我想到了新法子撬开寻觅轩的嘴。 “师弟饿不饿，师姐给你露一手。”我牵过骆眠的手杖，走出门外回头对寻觅轩道，“给我好好呆在房里。” “不饿。”骆眠为难道：“师兄说五谷杂粮不宜食太多。”今日为迁就我嘴馋，他们才陪着我吃馄饨。 在山上每日辟谷，嘴都淡得不出味了。 “师弟就尝上一口。”我兴致盎然找小二借来厨房和食材，掏出瓶瓶罐罐准备一显身手。骆眠拗不过，站在门边等着。 偏第一步点火点的我呛了几口烟，炉灶里的小火苗要灭不灭。 我气馁苦着脸，不好意思将厨娘叫回：“明明看旁人起火容易得很。” 骆眠偏头听我的苦恼，他眉头拢了拢又展开：“师姐指指在哪？我画个火咒。” 若是源庭知我用火咒煮饭，一定会气得鼻子歪。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笑。”我气得哼哼，毫不心虚地拉过骆眠：“小心点，别烧到自己。” 骆眠指下一点，炉灶前小坑里火焰正合我意冒得欢快。 “躲开些。”推骆眠到门边的小竹椅坐下，我喜滋滋地扔进几块木炭，烧得暗红发亮。 架起铁叉穿过切得薄厚恰当的五花肉，往上刷油洒上五味不同的粉。直到肉片滋滋冒泡变得金灿灿，香味飘散诱人。 五花肉平铺在盘子上，涂上调好的酱料。闻着肉香，我咽咽口水：“师弟还在长身体，多吃肉补一补。来——张口。” “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少年微红着脸，还是乖乖张开唇。他慢条斯理吃着，我满怀期待：“怎么样好不好吃？” 骆眠表情一顿，咽了下去反问道：“师姐没有尝尝？” “还要尝味道？看人做菜都是一气呵成。”我纳闷地夹了一块五花肉入口。 “啊——”脑袋一炸，我跳着在厨房里乱转一通，舀了冰凉凉的水闷头倒进口里，胡乱咽下去。我眼角挤出泪，狼狈大着舌头：“又咸又辣，难怪他们都不试菜！” 听到小少年失笑声，回过头只见他红着脸，好言安慰：“师姐的手艺，也是别有味道。” 我老老实实倒了一杯热水吹温，放在骆眠唇边：“喝点水。” 骆眠乖乖低头，不易察觉的急切小口饮着，眼睛水汪汪像被辣极了。 我摸摸骆眠的小脑袋：“待师姐练练厨艺，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恩。”骆眠捧着小碗认真点头。 热了一碗稀粥给骆眠填肚子。小少年不肯独自回房，随我来到客房。等候已久的寻觅轩两眼兴冲冲，不时往我手里的五花肉飘。 我炫耀似的夹起一片肉：“你若好好答话，奖你一块。” 寻觅轩盯着摇晃金灿灿的肉片，他面上浮现犹豫不决，最终下定决心：“好。” “魔尊寻曦在何处？他有何弱点？”骆眠脸上依稀有因寻觅轩的不愉，他正色道，“你在魔界是何身份？” 寻觅轩望了我一眼，扁扁嘴：“父王好久不在魔界，轩儿不记得了。” 父王？我克制不住心里的惊讶：“你是魔尊之子？” 寻觅轩委屈的眼直勾勾盯着肉片，我赶忙喂给他，“如何才能潜入魔界？” “娘亲明明知道。”寻觅轩一脸何必多问的好奇。他细细碎碎嚼着，开心眯起眼。 可气这寻觅轩顾左右而言他。我立马放下筷子：“别叫我娘亲！你娘知道了得气死。” “娘是不在了。”寻觅轩垂头丧气，“娘亲为何不愿认我？” 寻觅轩前头的话让我后悔口快，后一句却让我心中一跳。像久远的石头扎进我的心口：“你的娘可唤…施曦？” 若真是如此，怕是我先前欠下的债。 不记得多少年前，我四处游荡，偶见路边一大肚妇人浑身鲜血。 锦衣华服的妇人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岭，她面色白如纸，躲在树下瑟瑟发抖。 那时，我还未有恻隐之心。明知无法触碰，我只等在妇人身边，好奇看是否有人来救。 等了许久日落一旁，貌美的妇人双目含泪抚住隆起的腹部，她绝望轻叹：“孩儿，娘对不住你。来世投一个好人家。” 妇人口中黑血染遍衣裳，她美目微眯，似要永远阖上。 我心中悬起，想着回附近的乱葬岗找一具身躯。 “姑娘…”妇人忽然睁住眼望着我的方向，她满目悲戚，含血的双唇虚弱而动恳求道，“帮帮我的…孩儿。” 从未有人见过我的魂魄！震惊之余我还未问，妇人的眼中神采缓缓熄灭，她的红唇仍微动：孩儿。 许是妇人能见到虚无缥缈的我，或是我未来得及拒绝她的哀求。我终是附上了那具笨重的身躯，为她诞下孩儿。 我一纯的还未拉过人手的女鬼，头回撕心裂肺生了次孩子。往事实在是难堪回首，相关记忆全让我压到了箱底。 我许久未见过那孩子，没想到这么快长大成人，还出家为僧了。 看着寻觅轩重重点头，他兴高采烈张开双臂扑来。我心冷如坠冰窖，仍记得那妇人丈夫冷面可怕的男人将我活埋的无边恐惧。 原来那斯冷酷无情的男人是魔尊，多年过去竟让我碰上寻觅轩？下一个会是谁？ 魔尊…寻曦。 听说魔族极爱记仇，偏生他们的命长得很。想来我该行事再小心些。报仇雪恨，还是先等一等…… 我后怕不已躲开寻觅轩，抖着腿唤道：“师弟，师弟，快把他赶走。” 骆眠闻言立刻护在我身前，我正视害怕又渴望靠近的寻觅轩：“你认错人了，快快回家。不准跟任何人说见过我！” “不…”寻觅轩立在远处，眼中募地滚下泪，像个找不到家的年幼孩子，“娘亲为何不要我？” 我一咬牙，控诉道：“你想让我再死一次？” 惊觉说错话，我连忙看骆眠的反应。小少年面无表情，似未听见我的话。 寻觅轩狠狠拭去眼中的泪：“我找了娘亲百年，绝不让任何人伤娘亲半根寒毛。” 这份深厚母子之情，我一女鬼实在受之有愧：“你走，我不是你娘亲。” 寻觅轩双眼发红，吸着鼻子：“轩儿做错了什么？” “妖僧在此，你又在蛊惑他人？”破门而入的罗岑裳满目怒火。她红鞭残影极快一闪，无辜的床榻顷刻分成两半，“调虎离山，用的漂亮啊。”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