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屏刑说过半人半妖，可我没料到会顶着一个大鱼头。　　　　自我成了女鬼，什么场面没见过？当过面有疤痕的凶狠女将军，敌人来了扛起大刀咔咔咔杀出一条血路。也有装成丑陋恶鬼日夜吓唬嚼舌根的毒妇人，替因这妇人私下传流言毁去名声，气愤之下以死自证清白的女子报仇。　　　　美丽红颜终有逝去时刻，不应过分在乎外貌。　　　　　半个身子泡在海水之中，微暖的波澜围绕。我晃动的双手变成一对碧蓝鱼鳍流光四溢，拍打搅乱一汪海水，倒影里鱼嘴的滑稽一张一闭。欲哭无泪的我忍了忍，终于憋不住悲愤地嚎出声来：“鱼头怪啊——”　　　　“莫哭，莫哭。”金沭比我还慌乱，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鱼鳍，“我们回船上去，你会变回去的。”　　　　我躲闪金沭担忧的目光，不愿看见那个大鱼头，抽抽鼻子藏进水里：“我这个样子，会把大家都吓到的。”　　　　月色下的客船一点也没比我平静。　　　　“都说了！我没吸人魂魄！”寻觅轩狂呼冤枉。　　　　“少废话！你抓手里的不是魂魄，是什么？”罗岑裳义愤填膺。　　　　寻觅轩咬牙切齿：“我救下的，爱信不信！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罗岑裳更加愤怒：“你果然靠吸食魂魄修炼妖术。”　　　　当下大打出手的两人显得热闹非凡。　　　　咸咸的海水入口，我惊觉竟不排斥这感觉，顿时悲愤交加道：“你快拿回半心吧，我不想当鱼头怪。”　　　　金沭却显得犹豫：“别急，你很虚弱，等回到岸上再说。”他似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这样…也挺好看的，秀气妩媚。”　　　　喂…违心话说多了会成真的。金沭一脸正直地睁眼说瞎话，不怕审美出问题么？　　　　“别哄我了。”失了耐性，我不再退让，“我要回陆地，摆脱大鱼头！”　　　　“好…”金沭望向我身后，“听海里的水母说，附近有座小岛。”　　　　跟着金沭游到天际发白，云雾缭绕的黛绿小岛如翠色宝玉映入眼帘。　　　　脸贴上热乎乎的湿沙滩，我长呼一口气，诚心默念：快让我变回人……　　　　“崔榕，你饿不饿？”金沭略微羞涩地笑着，他金灿灿的鱼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沭微微松开合起的双手，三只透明小虾慢悠悠的晃悠，无忧无虑的让人好生羡慕。　　　　“没心情。”我懒洋洋翻了一个面，让清晨微暖的日光更好照到全身。本想着金沭不收回妖心，就不搭理他。可看他一番好意，我还是抬了抬手，“你吃就好。”　　　　小虾顺着流水漏出指缝，撒丫子游入大海。见我望他，金沭笑了笑：“你呆在这，我去看看岛上有没果子。”他变出一身月白长衫，就往树林里去。　　　　“小心点儿。”我无奈地继续翻面，看来金沭是铁了心不收回半心。　　　　日头越盛，我都快缺水了，大鱼头还是没消失。　　　　“哇——小鱼儿，你是被冲上岸了么？”　　　　我眯着眼抬头，点滴的水直直泼在了身上。散着卷发的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跑到海边，她满脸笑意地回来又泼了我一脸水。　　　　怕吓到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我无可奈何忍着不喊住手。　　　　紫衣小姑娘蹲下摸摸我身上的鱼鳞，苦恼道：“还不够啊。”她歪着脑袋望着水边，撸起袖子就抓住了我的鱼鳍。　　　　喂…快住手啊……　　　　眼看被硬生生拖出了一路，不断涌上的浪花近在咫尺，我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撒丫子就跑。　　　　“鱼儿鱼儿，你去哪啊？”小姑娘紧追不舍，“水在这边。”　　　　我苦哈哈躲在石岩洞里，任小姑娘千呼万唤缩着脑袋不出声。　　　　“娘亲啊，你怎喜欢上了当半妖？”不知从哪冒出的寻觅轩摇着头，恨铁不成钢似的，“分明告诉你外面危险，你还是逃走了。”　　　　我挥动鱼鳍直指寻觅轩：“你…从哪冒出来的？”这山洞显然只有一个入口，而我一直盯着呢。　　　　“这重要？”寻觅轩挑眉道。　　　　“这不重要？”我盘腿坐在大石头边上，“你这会儿倒是不装了。”　　　　寻觅轩叹气，顶着光脑袋依旧不损他眉眼俊朗：“娘亲不心疼我，何必显出可怜一面。”　　　　我本不该心虚，但还是没忘寻觅轩也是救过我，心肠坏不到哪里去。　　　　“我们不兜圈子了。”趁没有别人，我总算有机会说清了，“我只是个过客，从来担当不起你的一声“娘亲”。你不必对我太好，说不准将来我俩会成为敌人。”　　　　寻觅轩脸上神色不变：“你可承认附身我娘，并生下了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摇头道：“别再问了。”　　　　“毕竟…借尸还魂，太过匪夷所思了。”寻觅轩沉沉一笑，“你不肯认这份缘分也无妨。记得，小心别让父王抓住你。”　　　　“我会留意，你万万别说出去。”我守了许久的秘密，轻易让寻觅轩识破。心里揣揣不安，只怕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寻觅轩一拍我的脑袋，笑道：“放心，我害谁，都不会害到你头上的。”　　　　头上发懵，我不禁郁闷，那还先前一口一个“娘亲”，害得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那是盼你能记着我啊。”留下这句话，寻觅轩随之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摸不着头脑：“所以，他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岛上既有人，担忧金沭暴露身份，惹来祸事。等小姑娘声音远去，我悄悄钻进树林找金沭的踪迹。　　　　忽传来一阵悦耳声乐，我迷迷糊糊循着来源走去。　　　　一处碧蓝水湾，年轻貌美的女子微卷长发浮在腰畔水间，她红唇艳丽轻唱的低吟婉转动听，摄人心魄。　　　　平静水面忽荡起波澜，朱红艳丽的长鱼尾挥洒出一道绝伦的七彩天虹。　　　　好美的蛟人啊。脑子晕乎乎的想着，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金沭眉头微蹙：“别看她。”　　　　“你们是什么人？”美如天籁的嗓音，红艳鱼尾一甩，蛟人女子立于岸边，她喉间响起轻短的呼唤。　　　　碧蓝海水漫延色彩斑斓的光辉，一群鱼尾颜色各异的蛟人目光警惕靠近水湾。　　　　卷发的小姑娘也在其中，她水下显出的鱼尾淡淡青绿。小姑娘眼角弯弯：“小鱼儿原是半妖啊。还有同族男子，你的妖心怎少了一半？”　　　　金沭不自觉握住我的手，仔细看他幽深的眼眸泛有淡淡的金辉。面对同族蛟人，他紧张中也有欣喜吧。以后他不用孤身一人了。　　　　“族长！”青年人鱼飞快游曳到小姑娘身后，他微屈上身，“有凡人被海水冲上岛了。”　　　　小姑娘拍掌一笑：“好呀，客人又加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