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扑进云墙，软绵云团重重围绕。尽目白茫，一时不知身处何地。 “相传人魔交界的云城，从来有进无出。”身侧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我微微挣着右手，脱不开腕上温暖的束缚：“你如何混入的魔界？”既知道危险，还大胆一头撞进来，没有点依仗可不成。 “我劝你不要松开。”少年轻笑声像是耳边拂过的清风，他漫不经心道，“从秘境起，我跟在你身后。没有预料，轻易入了魔界。” 我附上流云绯身躯后，的确有片刻感到不寻常。万万没想到，身后多了个大活人。这少年运气好碰上的是我，他在魔界才没被啃得干净。寄望云城能识出流云绯的身份，不然只能硬闯了。 “小子，你胆子真大。”我装腔试探道，“真当我怕那把破匕首，我可不会助你们过云城。” “除魔刃，碰即灭。白护法自不会放在眼里。”少年仿佛被逗笑般，“你一路乖乖随我来，可不是有心助我？” “你食言了。”我顿时被气笑，这小子嘴上一点也不饶人，“ 这是逼我给你点颜色看看。”不耐甩动右手，少年随我动，却是半分不肯松手。 “别急，”手上轻轻一晃，少年哄孩子般道，“魔族一向狡猾，等回到人界。你再找我算账也不迟。” “小少侠，”潘出尘无时不在跳脱，“你吃吃看，这白云的味道不错。” “这云雾有剧毒。”凉凉出口，我暗想流云绯嘴上爱讽人的性子真难学。 潘出尘津津有味道：“死在美食下，也是得偿所愿了。”往棉花砸拳，还返回弹了弹。 “辜负白护法的好意。”少年噗嗤笑道，他慢慢停下脚步，“云城，快到了。” 诱人的香气愈浓，纯白云雾散去，我再感觉不到旁人存在，一头扎进黑暗之中。 …… 脚踩软绵，我猛然睁开眼，云空之上刺眼的鲜红弥漫，如盛开的朵朵红花。 焦土的气息萦绕鼻尖，着华贵黑衣的高大男子像吸引世上所有目光，数不尽的身影围绕进攻，不断接近，陨落湮灭。 黑衣男子所及之处，尽数收割手下亡魂。他回首望向我，魔尊寻曦冷漠无情的嘴角勾起，鲜血溅上他布满红光的眼：“多谢，你为本座打开天界之门。” 冲天的喧嚣携带厮杀呐喊，鲜血迸出的引燃的滔天战意，一贯不少地直击脑中，嗡鸣中我连退了几步。身后撞上柔软的躯体，我不自觉转过，看清后怔然得说不出一语。 白衣腥红点点的青年眼眸微闭，宛若沉睡。空中游动的红线将他缠绕，美的令人窒息。 纯白面具砰然破碎，青年缓缓睁眼，他眼眸像悉数揽尽点点星辰，温柔一笑：“我死后，这副身躯你尽管拿去吧。” 他在和我说话？我只是一缕魂魄，他竟能看见。再看四周尸横遍野，鬼怪哀嚎不绝于耳。 澄净如红月的青年目光渐渐失去神采，从未有的熟悉使我心神震动。没有缘由，我无故断定：“师…弟，骆眠？” 双目无神的青年眼眸微动，他低声呢喃：“我在。” 不，不可能。震惊得不能自已，我双腿发软跪坐而下。手上微湿，我低头一看，焦土一片原是让鲜血染得近黑。 “骆眠，骆眠，你怎么了？”我爬起去扶青年直直倒下的身躯，无力发现几近透明的双手落空。心宛若刀子割下，我眼睁睁看着青年了无气息，单薄胸膛不再起伏。 “骆眠你醒醒！”我哀求着举目望去，无人能求，“谁来救救他？”天地变色，一切嘈杂散去，我伸手遍遍去捞，徒劳碰不到青年分毫，他的身影终让黑暗完全吞噬。 “师弟——”我大叫着去抓青年。 “流云绯醒醒，这是幻境。”温热的手拍上我的脸颊。我募地清醒，抓紧少年的手：“幻境，假的？哈哈哈——”我情不自禁大笑停不下来。 “流云绯你哭了？”潘出尘小声惊呼，“你看到什么？” 我边笑边擦泪，怎也擦不净：“不知道，只觉高兴。”失去很重要东西，却无力挽回的绝望。还好，还好只是幻境。 发间落上轻柔的安抚，黑衣少年蹲身在面前。他垂下的微凉发丝若有若无落在我指间：“幻境惑人心，无论是喜是悲，终究是假的。”少年闭着眼眸，面具遮去半张脸，不掩那份温柔的笑意，“该庆幸你走出来了。” 我微微怔然：“你是什么人？” 面具少年挽住我的双臂，借力让我站起。“人送称号，王公子。”他似找回了方才的玩世不恭，勾唇一笑，“白护法搜集天下消息，该略有耳闻。” 在黄鼠狼传回的消息之中，“王公子”身份成谜，踪迹飘忽不定。不现身还好，一出手就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在人间作恶的魔族常常惨遭他毒手。“王公子”好交友，声名远扬，早早上了魔界的通缉令。 我缓缓点头，指尖欲触上面具少年的眼角，却被轻轻拦下：“ 你为何不看我？ ”我执着问道。 面具少年无奈一笑，睫毛微发颤轻勾过心间：“不愧是魔族白护法，看穿我双目已眇。” 双目已眇。我明知其意，仍喃喃问道：“你的年纪？”算来骆眠至多十三四岁，少年应比他还长上几岁。 “许久不过生辰。”面具少年歪头一笑，“白护法还想问什么？不然，我们应启程了。” 他不是骆眠。我默念道，面对黑衣少年还是多了份不忍，“没有。” “王小兄弟，你说这云城幻境危险，一陷入就出不来。”潘出尘咋咋呼呼缠着问道，“我看见一死了之后，仍有数不尽的女子争相求嫁。吓得不轻就醒来。你呢？你看见什么？” 面具少年轻笑道：“如愿以偿，手刃仇人，自是笑醒过来。” 我侧头看面具少年，他一直在笑，好似没有哀愁。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弯弯河流，走上许久寥无人烟的葱葱绿野。 正当日头西斜，一名绿衣莽汉从大树上跳下，他欣喜若狂：“凡人修士，百年未见的美味！”顷刻钻出几位手握菜刀、铁锅的汉子，一脸垂涎欲滴。 “留下一人，守门人允你们过城。”领头的汉子多了几分克制，眼睛仍不住望我们身上瞟，似在估量。入云城有来无回，竟然是这些人渣守株待兔。 “看这几位大哥饿昏了头，”潘出尘悄悄附耳过来，“留我便是。临死还能造福世人，向来皇长姐也不会怪我。 ”他双眼发光，跃跃欲试。真让人信了，他是想死想疯的地步。 “你的命握在我手里，谁让你自作主张。” 我冷笑道，“不怕死后，又有一堆新娘子侯着？” 如愿看到潘出尘怕的耳根子发红，我迈出一步楚楚可怜道：“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我留下吧。” “这么小，”有人嘟囔道，“还不够塞牙缝的。”他指了指潘出尘，“这个好看，肯定好吃。” 潘出尘眨巴眼望着我，好似无可奈何。 “好了，别争。”面具少年满是笑意掏出除魔刃，纵容道：“一个都不少，全上！” 我和潘出尘相视无言，默默点头。流云绯怕是想不到，她也会有和别人合手的时候。 待六位人渣让我们揉扁搓圆了，他们鼻青脸肿嗷嗷直哭：“大王饶命啊——云城之门在河底，还请入城。” 潘出尘认真绑起这伙人，仔细洗净手：“王小兄弟说的是，我死也不能让你们继续害人。” 面具少年一剑劈开长河，断开的水波之上逐渐显露幽深寂静的青色城门。 “云城之主会帮我们报仇的！”人渣们大声叫嚣。 “久闻其名，正好见识。”面具少年也不回头，只身踏进水面：“来，跟上。” 潘出尘意犹未尽道：“云城之主，一定很凶！” 我抽抽嘴角：“希望够凶，抵挡你一身连死都不怕的煞气。”心上不愿，还是乖乖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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