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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之前太过顺遂,才落到如今处处受挫的份儿上?    四喜的心中一片凄凉,悄悄瞟向房内,不觉更加幽怨:宁鸢来了,可她是来添乱的,这会子大概正嗑着瓜子喝着茶,躲在屋里看她的热闹?占了她的房霸着她的床还嫌她不下厨房!这些日子,她连喝水都要注意仪态,哪还有心思做吃的。    翠儿躲在一旁,实在心疼自家姑娘,忍不住壮起胆子说了一句:“这都大半个时辰了,嬷嬷也该让姑娘歇歇。”    好在大家都已经混熟了,宫里来的这两位嬷嬷,看起来挺凶的,实际上倒并不霸道,她们身上自带的那股子威压,其实压着压着吧,也就习惯了。    四喜头上的那只空碗,像是看破了主人心思似的,忽然一斜掉了下来,她连忙伸手去抓,抓是抓到了,可那碗是光滑的,又没有把手,眼睁睁地顺着她的指尖滑过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翠儿顿时一缩头。    顾嬷嬷苦口婆心,还未说话先叹了口气,一边叫小丫头过来清理地面,一边循循善诱:“郡主也该知道,入宫觐见的时候,头上那簪钗的重量,可不止这么一只空碗,若日后碗里注了水,郡主再做不到不偏不摇,那水倒下来,怕是连妆都要花了,要不然,郡主就先歇歇吧,且再想想。”    这位除了烹饪,琴棋画样样不通,就连世家女子信手拈来的化妆技巧,也都是全然不懂,她和徐嬷嬷已经交流过意见,统一认为,淮阳郡主天资不错,又是皇上和太子看重的人,不宜逼得太紧,大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眼看着得了自由,四喜一点一点地朝后退,悄悄一扯翠儿,低声道:“你胆子真大!”  翠儿忙凑过来:“没办法啊,公主催着奴婢,她说,她说她饿了。”、    “饿了跟我说干嘛?回宫去啊?你不是刚给她做了点心?”  “奴婢做的,公主说味道不对,不肯吃呢?”  “不吃饿着去!”四喜气呼呼地甩开翠儿,说完又后悔了,“她想吃什么?”  “公主说,她来了好几趟,什么都吃过了,偏是咱家酒楼最出名的包子,她连闻都没有闻过。”    这个公主,还真是一身的毛病,“想吃就去酒楼啊,到我这里来就有包子?”四喜偷偷瞟了嬷嬷们一眼,“既然要做,那就多做些,让徐嬷嬷和顾嬷嬷也尝尝,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就不信她们还能老看我不顺眼。”    翠儿当即拍马屁:“姑娘真聪明。”    两个人咬了半天耳朵,蹑手蹑脚地溜去了厨房,那边厢两位嬷嬷正在感叹:年纪大了,精神头儿不济了,操那么多心老得快,又显得不识趣,何苦来哉?    西北角竹林掩映的小厨房上空,终于升起了袅袅炊烟。灶膛里干燥的果木,似乎还保留着从泥土中汲取的芬芳,锅里沉淀过的井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小泡,小泡变成大泡,裂开之后,散发着清甜的暖气,趁着水还没有完全煮沸,一笼又一笼白白胖胖的包子,放在了屉上,又盖好了盖子。    燃烧的柴火是香的,碧绿青翠的竹屉是香的,便是这蒸腾到半空的徐徐白雾也是香的……竹林里飘来的雨后清新,不用大口呼吸,便钻进人的鼻孔里和肺里,新磨面粉柔和而含蓄的香气,一点点地发散出来,充斥在了整间房内。    种种源于自然的纯正香气,汇聚在了一起,仿佛即将要诞生能够滋养生命的绝世美味,这个过程,仿佛炼丹师守在香炉前,千辛万苦夜不成寐,用自己满满的期待与憧憬,要练成一炉好丹,而她,是将这天地间万物储备的灵气,信手引来,加工创造,再制做成卓绝的菜肴。    烹饪亦是修炼,四喜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大师傅智圆的口头禅。    被拘了这么些日子,便是进宫谢恩的时候,她也没什么精神,此时此刻,摸到这灶台,揉着这面粉,紧紧包裹起来的情绪,突然如巨潮翻滚吞天灭地,那些感动与欢喜,几乎令她泫然而泣:原来厨子喜欢拜灶神,那样的虔诚,是对天地赐予的诚恳谢意。    在这之前,她调制馅料,只想着怎样搭配口感会更加丰富,悉心选择的食材,也是不冲不逆彼此相长的,为了与众不同,她刻意添加了好几种自家研制世面上没有的东西,吃起来自然是极为美味的,可仔细分辨,不免有些芜杂,叫人抓不住重点。    怪不得享有盛誉、被人赞不绝口的吉家包子,誉哥哥只尝了一尝便但笑不语,终究是她还没有想到,这世间纷乱炫目的繁华,只会晃花了人的眼睛。    四喜突然停下了包包子的动作:“翠儿,先别管火,去蔷薇架子边上拔一颗白菜,用井水泡过,去掉土腥气,再拿来给我。”    *    东宫内,宁誉盘膝而坐,皎然如玉的面颊上,带了些病态的苍白。    三岁识字,五岁读书,七岁吟诗……屡被赞叹的结果,便是他的父皇时常忧心忡忡,不但嘱咐他要藏巧,还告诫家中西席,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后来,当时还是睿王的父皇,亲自将他送去了岭南,拜谒当世之大儒,在那里,他一住便是五年,直到十二岁先生病故,他才被父皇派人接回。    途经燕子圩,他遇到了四喜,吃到了今生第一碗代表人情味的早膳,他还记得那银丝面的味道,清澈的汤汁,像包含了无数种蘑菇的汁液,游动着的油花,和嫩绿新鲜的蔬菜,暖暖的,热热的,驱逐了他心底的冷寂。    也许从那时候起,他便心悦四儿,他盼着她早日来京城,一遍又一遍的打发李恒去吉利酒楼,直到她来了,小小的个子,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如墨蝶翅膀般的长睫毛,软软糯糯地唤他誉哥哥,他的心里,便一阵难言的欢喜。他愿意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在哪里,他便去哪里看她,可是如今,他和她之间,竟然只能用“四妹妹”和“太子殿下”来称呼彼此了。    宁誉轻咳了两声,推开案上的镇纸,站起身来。  昨晚更深露重,他贪看月色,竟忘了关窗。    “临砚,上茶。”  无人应答,他走到门前,又喊了一声,小厮洗墨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太子爷?”    “上茶,”宁誉简短吩咐,又问了一句,“临砚何在?”  洗墨马上回答:“宫里使去国公府的嬷嬷来了,说国公小姐新制了一些吃食,送来与太子和皇上太后都尝尝,临砚去送人,立时就能回来。”    宁誉淡然转身,刚走了没两步,又停下来赶着问:“哪家国公?”  洗墨笑嘻嘻地回答:“回太子爷,是圣上亲封的安国公。”  四儿?宁誉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笑意,苍白的面色也隐隐泛出了些许红晕。    洗墨心里暗暗咂舌,都说太子爷喜欢国公府家的小姐,师傅还不信,说她一介商女,凭借小聪明救了圣驾,哪里就能那么招人喜欢?若不是当今圣上知恩图报,怎么会封了她全家?都是市井之人,日子过得太无聊,才制造出了那些个风流佳话,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又是何等的人才,岂会看得上她——可是现下看来,太子爷不只喜欢国公小姐,简直是喜欢的不得了,日后若见了,他必得好好努力,才能赶得上临砚当初在庙里应承的功劳。    正思索间,临砚已经提着食盒,急匆匆跑了过来。    洗墨连忙吩咐宫人,取碟子和银箸,自己也不闲着,跟在临砚的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太子已经在案前坐定,笑眯眯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临砚进门行礼,也不多话,直接就掀起了食盒盖子,一股子撩人的香气,瞬间就飘了出来。  宁誉微怔,旋即露出了笑容:“四儿进益了。”    极致松软的面皮,散发着温和的麦香,渗出来的油脂,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轻轻咬一口,暖融融的馅料里,混合了白菜特有的甘甜,比起之前香气浓郁的“满地跑”,这样的原生态更生动更精纯,提炼了的食材精华,像快乐善舞的林间精灵,在竹叶间翩跹起舞。    宁誉的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眼巴巴瞧着他吃东西的洗墨,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一溜儿亮晶晶的口水,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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