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人来找我去的时候,我正在朝凤宫内为孩子绣小衣。 玫红袅烟的牡丹花绽放得娇艳欲滴,花瓣硕大肥厚却不显笨拙,花蕊纤细轻盈,映衬着光滑柔软的云锦,更加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娘娘您绣得真好看,这牡丹真得是栩栩如生。”丁香在一旁服侍,看着绣品,不由得衷心赞美。 我笑而不语,穿了根线继续开始绣花叶,丁香则在一旁为我整理针线。 没过一会儿,一个粉色衣裳,年轻娇俏的小姑娘进入朝凤宫内。 “奴婢迎春见过皇后娘娘。”她向我行礼。 “嗯。”我淡淡地点头。 “你看着眼生,是哪宫的?做何事?”丁香边打量她边问道。 小姑娘倒也没被丁香吓着,不卑不亢:“奴婢长乐宫二等宫女。” 是雪芝姑姑派你过来的吧!”丁香问道。 “是,如姐姐所料。” “何事?”我放下绣品,淡淡地看着迎春姑娘,“母后有事找我?” “是。”她低着头回答。 “容我稍后休整,便去向母后请安。” “可,可……”她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太后娘娘让我现在就过去?”她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我体谅她回去不好交差,丁香劝我要注意身体。 “是,娘娘,。” 自我怀孕后,太后也鲜少找我麻烦,免了我平时向她请安的日常。 我其实一直明白太后不喜欢我,自我嫁入皇家就颇受她刁难,以前的事情虽然大多有些记不清了,从太后对我的态度,还是能够回想起一些以前受到她刁难的场景,见到她时心中不免有些颤抖。 我于春日怀孕如今已经七月有余了,正是要紧的时候,我因此处处小心。 头几个月孕吐得厉害,更是没什么胃口,一吃就吐,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又是燥热的夏天,天气本来已经闷热难耐,苏恪派人运来了好些冰块才勉强解暑。 现在胎儿稳定,折腾我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我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还有剔打我的声音。我每天按部就班,按时会诊,按时吃药。太医说孩子很健康,希望苏恪平安回来时能看到,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健康平安,这也是我最大的愿望。 深秋的风徐徐地吹来,吹动窗外的枫树摇晃树枝,枫叶飘落随着凉风缓缓地起舞。 乘着步撵穿过一处又一处砖红色的宫墙,绕到了长乐宫。 我刚入了长乐宫,便瞧见太后携人在主位等候了,脸色很阴沉,极不好看。 太后旁边还坐着一位粉色烟纱裙的姑娘,梳着飞雪穿云髻,珍珠佩环鸣汀落响,额头饱满,花钿纤纤,不可谓之倾城,不可谓之花容。 她的身边还有一位金光闪闪地贵妇,身形丰满,仪态万千,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位美人。只是盯着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敌意,而刚刚那个姑娘正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臂,想来是母女,她看我也是无畏无惧,弥漫着挑衅的目光。 丁香附耳告诉我,那位姑娘是新封的妃嫔,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皇上的表妹,而另外一位则是她的母亲,夏侯夫人。 夏小姐的名讳我也曾听说过,夏明秀夏侯爷的女儿,这位所谓的夏侯爷仅仅是靠着祖上萌音,才袭了爵位,本来是到老侯爷那一代便停止了,后来苏恪登基,便允许他在袭了一代。 但是苏恪却并未庇佑夏家,因为夏家在朝政方面,人才凋零,毫无建树。若不是太后一直庇佑着娘家,夏家连最表面的风光也没有。 如今一选秀,就急忙把女儿送进宫来,看来是做了不少精心的准备,这位夏小姐的野心也都写在了这张脸上,肆意张扬。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我保持着见礼的姿势,丁香则在我后面与我一样。 太后却佯装不见,和一旁的贵妇人还有夏小姐一直在谈天,谈得生动之处,几个人还放肆地大笑起来。雪芝姑姑是个极好的人,她大概是见不得怀着身子的我有什么伤害,便上前提醒太后。 “太后,皇后娘娘到了。”她这才轻轻抬眸,表情懒懒地稍显不耐烦说:“起来吧!” 丁香慢慢地扶我起来,我大概已经有七个月了,因此身体略微有些笨拙。 太后轻哼一声,白了我一眼,而一旁笑得正开心的夏小姐也停止了笑容,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却对她们这个样子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自顾自地坐下,保持风度。 她们见我没怎么理会,自然也就不觉得好玩了。 我才刚坐下,还没喝上茶,便瞧见夏小姐转了转眼珠子,即刻转换了另一副模样,走到我跟前:“姐姐,你来了。”她似乎天生自来熟,便拉着我说话。 “你这孩子不顾尊卑,在你面前的可是皇后娘娘。”一旁的贵妇假意厉声呵斥。 “不是我不顾尊卑,想着我们既然有缘能够一起服侍陛下,那便是一家姐妹了,这样称乎更加热络亲密些。”夏小姐也是个惯会找借口的人,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然而这些所谓的道理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不过是杜撰的。 而她的姑母,所谓大楚皇朝的太后娘娘,却是不顾礼法地在一旁附和以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们年纪相仿,也有话说,姐妹相称倒也合理。” 我眼神扫过她们几个人,只觉得无比讽刺,演出了红脸与白脸的精髓,就差披个花衣裳,就能去唱大戏了。 年纪相仿,这位夏小姐也就十六七岁,我已经嫁给苏恪五年了,哪里来得年纪相仿。 “母后,这位是……”我假意装作不知晓,她们也不是不明白,前儿个我身体不适,并未怎么参与宫廷选秀,这位夏小姐是选上来的秀女,由太后做主,才封了昭仪,在一同进宫的贵女中位份最高。毕竟才刚进宫,不宜太招摇,否则那些老臣也会唠叨。 这下子气氛更加尴尬而令人捉摸不透。 “倒是我忘了,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对选秀的事情一直不在意,大多都是太后娘娘操心,故而也不认识我的闺女,是贱妾鲁莽了。”贵妇人看着好意,其实这话听起来极其恶毒,先是拐着弯地说我不管后宫之事,还不替皇上操心,又让太后过于劳累了,作为妻子不为丈夫考虑,作为媳妇,不孝顺婆婆,作为皇后,身体羸弱,有碍皇嗣。 果然她刚说完,太后的神色便又阴沉了几分。 “这是恪儿的表妹,也是你的表妹。小字明秀,此位是夏夫人。”太后按下心中隐隐的怒气,装作耐心的样子向我介绍,又和我讲了一遍《女则》所书的道理,才肯放过我。 “现下明秀亦是入了后宫,你们都是恪儿的女人,那就是姐妹,是一家人,理应互相照应。” “自然,明秀已然把皇后姐姐当作亲姐妹,相信皇后姐姐也是。”我还并未回答,夏明秀便跳了出来回答,说完还期待似的看向我,。 我淡笑着,不作回应,悄无声息地将夏明秀的手从我衣袖上拂开。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疏离,倒也没有再故作亲热了,眼睛里却立刻氤氲了一层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直教人心疼。 如若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没准真会被她骗了。 夏夫人在一旁拿出绣帕安慰她女儿,我却装作视而不见,直奔主题。 “母后找我来,有何事?”我看向太后。 太后见我这样不给她面子,脸色更加不好看,充满了怒意滔天,更加想着法子来刁难我:“皇后这些天过于操劳,恪而如今御驾亲征,你作为一国之后,这为国祈福之事理应由你主持。”旁边的两个人看我的眼神也越发幸灾乐祸。 “那是自然。”我并不好推脱,这本就是一国之后的职业,如今抚慰人心之事应有我来做。一旁的丁香却皱了皱眉头,隐隐想要为我出头之意,我按下了她的手,示意不要冲动。 接着太后又说:“为国祈福需得斋戒沐浴三天,皇后,你且准备一下动身前往护国寺,到哪里寺里的主持广信方丈会迎接你的。” “是,儿臣遵旨。”我福了福身,告退:“若母后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儿臣便告退了。”她摆了摆手,显示其不耐烦:“退下吧!” 回去的路上,丁香问我:“娘娘为何不推拒,现下您身怀皇嗣,正是临产之际,太后她还对你这样,简直是故意找麻烦。” 我摇了摇头,提醒她:“太后毕竟是子玉的母亲,而我是他的皇后,我不想让子玉为难。”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丁香又为我叫屈。 “没有什么苦不苦,只有愿不愿意,为他,所以我愿意。” “回去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得快点了,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丁香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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