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氏领着冷无心、沈清和到前厅时,荣伯遣人传话说宫中的人已是到了府门口。不足一盏茶时间,身着暗红色内务总管服饰的东江携身后随侍踏门来,身后随行太监手中更是持有两道明黄色诏谕。 东江手持拂尘一扫对从主位上起身的木氏躬身问好:“东江问冷夫人好。”又对同起身的冷无心、沈清和微微垂首问好。其身后一行随侍俱是随着自家总管做全了礼数。 木氏上前虚扶东江,微微一笑婉言道:“东江总管官居二品,何须向我一介妇人行礼。” 东江顺势起身,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侧俱是风华绝代的两妙龄女子,方对与自己客道的木氏言:“冷夫人过谦了。轩都谁不知您有一号称奇女子的女儿。而沈姑娘因母亲早逝,更是常与冷姑娘于您这处接受教导。如今您这相当于一人教导出两位金凤凰,杂家不全了这礼数,怕是有人要说杂家不懂礼了。” 两位金凤凰,木氏一惊,虽见到了两份诏谕却未曾想真是··· 侧首望了眼身边的无心与清和,见两人俱是讶异的神色,心中微沉。转首还是笑言推拒:“东江总管谬赞了。” 东江只当木氏是太过欣喜才会情不自禁的去望两位姑娘,只微微俯身行了个虚礼,笑言:“先前去了沈府,府中人告知沈小姐来了此处。那现在杂家就宣了旨吧,还要赶着去凌丞相府中。” 木氏闻言忙应是,携了冷无心、沈清和在身后对着东江持在掌中的明黄色诏谕行了跪拜礼。 东江扫视一番后,抻开掌中皇谕,微微一沉吟高声呼道:“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冷氏无心。乃公冷靖臣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哉。” 读罢皇谕,东江双掌一合做托举状,对皇谕下垂首的木氏、冷无心轻言道:“冷夫人、冷姑娘接旨谢恩吧。”话虽是对木氏与冷无心二人说的,然东江犀利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垂着首不曾有丝毫行动的冷无心身上。 冷无心在听到东江说两位金凤凰时就觉得事情完全不一样了,上一世她的闺中密友沈清和虽与她一同参加了选妃,却没有被选进宫中,而是肆意潇洒的做了个如风般的女子。 所以当知晓她再次被选为后时,她真的觉得这是命运对她的捉弄,不仅没有逃过被选为皇后的厄运,甚至还将好友推进了深渊。 这一刻,她看不透她重生的意义,更不知晓未来的命途,但她此生绝对不会成为皇后。 “冷姑娘,接旨吧。” 一声带着警告意味的尖细声音传入耳中,冷无心抬眸便探到落在身上清和与母亲担忧的目光还有东江带着探究的巡视。 遂莞尔一笑化解厅内紧绷的气氛,朝着东江所持之物叩首行礼:“臣女冷无心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安。” 东江几步走到冷无心所跪伏的位置,将皇谕传给直起身的冷无心,躬身笑言:“恭喜冷姑娘得今上喜爱,册为皇后。以后姑娘就是东江的主子了。” 冷无心微笑视之,未答话。 东江一怔,不动声色的转身回到先前的位置结果随侍手中另一道皇谕,抻开端平,见木氏、冷无心还有沈清和恢复跪伏听旨的模样便朗声道:“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沈氏清和。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皇淑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沈姑娘您也领旨吧。” 沈清和双手交叉、贴额跪伏于地,轻言答:“臣女沈清和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安。”然后起身结果东江手中的皇谕,对望向她的东江清浅一笑,淡雅出尘。 东江眼底划过不明的情绪,垂了眸躬身向沈清和示好:“姑娘得今上青睐,晋为皇淑妃,杂家在此恭贺姑娘了。” 沈清和闻言一笑,不予置评,转身与冷无心一起扶了木氏起身。 木氏起身,唤在门外候着荣伯将早已准备好的银钱递给东江,见东江接过后方道:“辛苦总管奔波了,区区百两白银还望总管收下。” 东江暗着掂量了下钱袋重量,何止百两,抬首又是一副笑摸样,似乎先前两次示好没有得到正面回应的人不是他。只是扬了笑对木氏恭敬言道:“冷夫人真是看得起杂家了。都是陛下隆恩,让奴才来给您两家报喜。也罢,旨意杂家已经传达,还要去凌丞相府中,就不在此多留了。夫人,杂家告辞了。” 木氏闻言微微颔首轻笑,大家风范尽显,“总管慢走。荣伯,送东江总管出府。” “是。” 东江又对木氏还有其身后的冷无心、沈清和微微颔首,转身带着随侍离去。荣伯走在前方为一行人领路。 见人已踏出前厅,木氏回身望着两女子,都是女儿一般的对待,怎能舍得她们步入那皇家战场。 木氏眼中的忧思,冷无心与沈清和俱是看得见,原本就心思沉重的二人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木氏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都是她教导长大的,其二人秉性如何她再清楚不过。若是说清和淡雅如莲、冷静自持不输男子,入宫身处高位还能不动于心保全自己几分。那么无心外冷内热、向往恣意潇洒的性子,就算在宫中可以周旋的开,却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知女莫若母,上一世的冷无心恰恰就应了木氏此时的猜测。 “娘亲,我想带清和去我阁中坐坐。女儿有些话想与清和说说。”冷无心知晓母亲担忧,但她更想和好友谈谈。 木氏闻言,想着两个年龄相近的女儿家兴许能互相说说心中话,便应了。 得了娘亲应允,和沈清和暂时将手中皇谕交给木氏身后的婢女,冷无心便催着沈清和与她一起离了前厅朝荼蘼阁而去。 这边见女儿领着沈清和离开,木氏吩咐婢女让管家荣伯唤人去告知官中的冷父早些归来才回了清心苑。 ******* 荼蘼阁,冷无心闺房。 “无心,是何事让你这般急着与我谈话。”沈清和整理了下云袖向对面同座的冷无心轻笑着问道。 冷无心端坐着细细观了下好友的神色,见其依旧是清浅平淡的模样,轻叹一声问,“清和,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可愿进宫为妃。” 沈清和清澈的眸子一怔,望向冷无心的神色微讶,“无心,你怎会有这样一问。入不入宫,为不为妃岂是你我可以妄断的。” “可是清和,刚才东江所言你也听到了。凌郁秀也有册文,想必也是皇贵妃。若是入了宫,你要与人共享恩泽,要步步为营保全自己与身后家族,要与人争与人斗,也许一生无法踏出宫廷一步。”冷无心忍着身上颤意劝诫着好友,曾经她就是这样过完自己疲惫乏累的一生。 心思聪颖如沈清和,焉能不知好友所言之理,只是,“无心,你的意思是你要抗旨拒婚吗?这怎么可以,这是大罪,你不要命了吗。” 冷无心挑眉一笑,“清和,我此生绝不会入宫的,绝不”。 望着肆意而笑的好友,沈清和眉心微拧,眸中流露出陌生的色彩。此时的冷无心与她所相识的无心相差何其大,不禁沉了声,“无心,抗旨不是儿戏。你我身上牵扯良多,你若当真不入宫,你让冷伯伯情何以堪,又如何自处。又让冷氏在轩都如何立足”。 “我若不想,谁又能奈我何。就算他权势再大,我不过以头抢地罢了。”总好过争斗几载却还是免不了家破人亡。 “无心···”沈清和朱唇启,欲语却无言。 “清和,我与你言谈并不是为我想要拒婚之事。而是我想知道清和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入宫为妃,若不是我们从长计议。”冷无心又靠近了沈清和一侧,伸手携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等着她的答复,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拖累了这如荷般高洁的女子。 沈清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好友心中的担忧,清澈的杏眼对上冷无心漂亮的桃花眼,想着无心这般刚烈的女子自是受不了宫廷的寂寞,忽的一笑轻言,“无心,你可知今日这轩都城内大大小小的贵胄家族、皇亲国戚想必都已知道你我二人称后为妃。对我们家族或者说是武将的势力都会有所忌惮,父亲与冷伯伯辛苦效忠十几年,却从太后摄政之后备受打压。” “如今冷氏为首的武将势弱,而将来我们便是他们的助力。今日,无心你可以不入宫为妃,你自小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甚至想过要与冷伯伯征战四方。你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但清和没有,清和只想在后面为你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在这波谲云诡的轩都保全我们的家族。” “不,清和。”冷无心纤纤娇躯威震,不觉已是红了眸,这样的沈清和与上一世的她何其相像,甚至更加理智,沈清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沈清和将垂了泪的冷无心拥进怀中,素手微抬落在微微冷无心颤动的背脊上,忆及那日殿堂上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男子。 她闭眸轻叹一声,“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父亲与冷伯伯虽疼爱你我但保全一个怕已是元气大伤。而且我爱的人他···在那冰冷的地方,为了我们,为了他。皇宫我都是要去的。” 冷无心僵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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