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源和林妙珠约好星期六早上七点在青石山广场见。 星期六那天是傅清源先来,林妙珠刚下出租车就看到傅清源已经站在广场等着了。 傅清源还真是准备齐全,运动衣运动裤运动鞋,头上还戴着顶运动帽。林妙珠穿着短袖短裤,还算识相的换了双平底鞋。 林妙珠望着广场高处的山头,整个人像是被白光晃了一下。 她和傅清源沿着广场的阶梯一步步的往上走,走到了最高一阶,眼前出现一面石牌门,石牌门上刻着青石山森林公园七个大字。 林妙珠在石门中看了一眼,只见一行阶梯直通云天,两旁茂密大树郁郁葱葱,石阶上被树影遮得影影绰绰。 傅清源到一旁的小店,买了两瓶矿泉水,林妙珠心里知道,她的跋涉要开始了。 一开始她还有点兴趣,因为山中风景比较悦目,她的体力也还算充沛。她发现石阶上总是落着不知名的花瓣,每隔两三阶就有,她小心地避开花瓣,不想让花瓣蒙尘。触目皆是绿色,一大片一大片生机蓬勃的绿仿佛能吐出绿色的空气,林妙珠步履矫健的攀爬着阶梯,觉得身处其中,身心轻盈。 但这种状态仅仅维持了半个小时。 林妙珠一脚踩上了石阶上的花瓣,花瓣蒙尘后跟灰白色的石阶相得益彰。漫山遍野都是绿,除了绿就是绿,都半个小时了,眼前的风景就没换过。林妙珠拽起胸前的衣服,汗湿的布料粘得她很不舒服,她气喘吁吁的看着前面台阶昂首阔步的挺拔身影,直着脖子喊了一声:“傅清源,我爬不动了!” 说完,她就跑到石阶旁的小石凳上坐下。傅清源听到声音,噔噔蹬的跑下阶梯,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林妙珠嘴边:“你先喝点水吧。” 林妙珠头顶的树荫帮她遮挡着太阳,但树叶稀疏之处,还是有流露的阳光洒下来,照射在傅清源脸上,林妙珠看着傅清源脸上几丝流动的阳光,咕噜噜的喝下半瓶水。 草丛中有一大片小野菊,小野菊的旁边还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蓝色小花,林妙珠盯着这些野花,傅清源也陪着她看着这些野花。 半晌,有风吹过,傅清源轻声问她:“休息好了吗?” 林妙珠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这一活动,脚又软了,她看了看绵延不断的阶梯,觉得这条路好像直冲云霄,没有尽头。 她委屈巴巴的望着傅清源。 傅清源被她这一眼看得脚下一软,他回头望了望长若游龙的阶梯,对着林妙珠认真讲道理:“你不能让我背你,这是不行的啊!”说完,他向林妙珠伸出手,“来,我拉着你走。” 林妙珠心里这才升起了一簇小火苗,疲累焦热跟牵傅清源手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她握上了傅清源的手,傅清源的手掌宽大可以一把包住她,林妙珠发现傅清源骨节分明,是个典型的男人手相。 她轻轻摩挲了下傅清源的骨节,傅清源好像隐隐有所感觉,他站定了一下,偏了偏头,还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跨步。 太阳越升越高,林妙珠被傅清源拽着,像行尸走肉一样虚弱迈步。一只小鸟从高处飞过,它穿过傅清源的头顶,擦过树梢的绿叶,隐没在天际。 林妙珠被小鸟翅膀挥动的亮光闪了一下,她恍惚间继续向前走。 事实证明,再浓烈的爱情在烈日的焦灼下也会燃烧殆尽。 林妙珠被傅清源像个死狗似的不知拖了多久,终于忍耐不住,她一把甩开傅清源的手,气呼呼的自己朝阶梯边的石凳上一坐:“我走不动了!我一步都走不动了!你有本事就把我扛上去!” 傅清源知道她又犯起了小姐脾气,也不说话,他坐到林妙珠旁边的石凳,把头顶的帽子取下来给自己扇风。 林妙珠看到傅清源的头发都湿成了一绺一绺,脸颊上有一滴滴的汗水缓缓流向下颌。 傅清源长得真好看,林妙珠心想,傅清源也真他妈会活受罪。 傅清源看着林妙珠盯着自己,对林妙珠解释说:“帽子都汗湿了,就不给你扇了。” 林妙珠没说话,她呆呆的坐了半晌,感受到有热风拂过。她气性消了,任性也收了,开始在草丛里东翻西找寻乐子玩。 她在一片土地里发现了红色果实,小小的,圆圆的,生长在一片绿叶之中。 林妙珠看了看,觉得它长得像小草莓,让人有一点食欲。 她蹲在地下摘了一颗红果,用手中的矿泉水冲了冲,就想放进嘴里尝尝味道。 傅清源一把抓住她:“不能吃!”随后忍不住笑了笑,“有毒。” 林妙珠问:“这是野草莓吗?” 傅清源答:“这是蛇草莓,有微毒,也没什么味道,不好吃。” 林妙珠狡猾的问他:“你怎么知道不好吃,你尝过?” 傅清源调皮的反问:“你猜呢?” 傅清源扶着林妙珠站起身,他拍拍林妙珠的后背,安抚她说:“你看,马上就要山顶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林妙珠抬头看着上方,觉得道阻且长;转身望着下方,觉得绵延甚远,上山也是累,下山也是累,与其卡在半道上,还不如上山呢,上山的路程还近些。 她对着傅清源说:“走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妙珠和傅清源终于登临山顶。 林妙珠从小到大,也就十来岁的时候爬过一次青石山,这么多年过去了,山顶还是那个模样,一点没变。 整个山顶就是一片碎石丛生的空旷地,地面的中心有一个旧凉亭。 林妙珠爬上山顶时已经有了不少人,有的人在那片空旷的地面上到处转悠,有的人坐在地面的大石头上眺望远方,有的人窝在凉亭里避阳休息。 林妙珠发现了一个颇有商业头脑的人,他坐在一棵大树的遮阴下,脚边放着一个泡沫箱,泡沫箱的前方摆着一排饮料矿泉水。 林妙珠拿着手中快喝光的矿泉水喘了口气——还真难为这大哥拎着这么多物件爬山了。 林妙珠走到那小贩面前,说:“拿两瓶矿泉水。“ 小贩问:“要冰的吗?” 林妙珠回:”要。“ 小贩打开泡沫盒,果不其然里面放着几袋冰块和混杂的饮料,小贩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林妙珠,说:“一共二十块钱。” 行,涨了五倍。林妙珠把其中一瓶矿泉水递给傅清源,心有不平的付了钱。 傅清源领着林妙珠走向路心的凉亭,凉亭里可以遮阳但不能避热,林妙珠坐在凉亭里觉得阵阵热流在她周围鼓噪。 林妙珠靠在栏杆上看着傅清源的侧脸,傅清源目视前方,眼神平静。 林妙珠以为自己最喜欢傅清源的眼角,他眼角的微勾可以勾去自己的魂魄,沉浸在他的温柔之中。但凝睛细看她才发现,傅清源的每个地方她都喜欢,他的鼻梁,他的下颌,他的嘴唇,她都喜欢。 傅清源站起身跺了跺脚,像重塑驱壳似的伸了个懒腰,说:“大功告成。”他转身面对林妙珠:“目标完成了。“ 林妙珠不能理解他的目标,她从靠着的栏杆上直起身,问傅清源:“你的目标就是爬上山顶?” 傅清源反问:“爬上山顶后看到的风景不觉得更广阔吗?” 林妙珠真心回答:“可是累。” 傅清源笑了:“现在还有累的,我们要下山了,是走原路,还是走小路?” 林妙珠问:“原路和小路有什么区别?” 傅清源说:“原路就是我们上山的那条路,比较长但好走,小路比较近一点,但有点难走。“ “你的车停在哪里?” “我今天没开车来,早上跑步来的。" 真是运动健儿啊..... 林妙珠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换掉汗津津的衣服,她做出决定:“走小路。” 林妙珠觉得傅清源这个人说话太克制,什么叫有点难走,明明是非常难走。 这个“下山”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下山”,就是踩着那些土坑一点一点的往下挪,稍微算得上路的,就是几块砖头垒成的垫脚石。 林妙珠看着自己鞋面两侧沾满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偏偏还举步维艰,连蹭泥都没有心思。 她小心摸索着跟在傅清源身后走,在竭力自保之余连脾气都没有了,傅清源问她:“没吃午饭饿不饿?” 林妙珠回:“还行,不饿。” 傅清源新奇的回头看了眼林妙珠,意外她这次竟然没任性。 两个人路过一段还算平稳的下坡,坡地一侧屹立着几个坟头,及至两人走进了,才看到坟头正面竖立的墓碑。 墓碑已经年久失修,有的甚至已经破损残缺。林妙珠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发现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傅清源问她:"你怕不怕?" 林妙珠其实一点都不怕,但她还是小鸟依人的走到傅清源面前,把脸轻轻的挨上他的胸口:"我怕。" 傅清源握上她的手,拉着她走:"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怕。" 傅清源领着林妙珠东拐西绕,也不知道从哪个隐秘小道钻了出来,竟然直接到了马路。 两个山林野人终于进入了现代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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