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洛微澜终于来到了片场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接下来两年的时光就交付给这里了。　　她一定会坚定地重拾起自己的梦想，在这里涅槃重生，不再像之前那样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浪费自己的年华的。　　　　然后接下来，该怎么让群头看上她，让她从一部电视剧的群演之流开始，从此开始出演女五号、女四号、女三号、女二号、大女主、然后在两年之内走上人生巅峰呢？　　　　+　　这个时候，有一对男女一眼就看到了洛微澜。　　　　像洛微澜这样的人，跟其他人简直就不是一个画风的，混在众人的中间，实在是太突兀了。　　这样的人，不以为是天仙下凡就已经很正常了，许多人还以为她是什么明星，因而都在远远地观望着她，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跟她说话。　　洛微澜很清楚自己人缘很差，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愿意跟她交朋友，大家总是喜欢站在她的远处。　　　　但最重要的是——洛微澜这一身的行头！　　　　那女人盯着洛微澜，眼睛比她旁边的男人还要犯绿光：“她这一身的衣服、首饰，光外面的，就够买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几环的？还是X州的？”　　“你说是几环的？”　　“……”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走向了洛微澜。　　……　　　　+　　“我今天真的很倒霉。”　　现在，洛微澜躺在浴池里，跟一旁的年轻女子细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衰！真是太衰了！几百年的霉运在今天都加在一起了！　　她身旁的这位年轻女子名为小花，就是那她一到片场就向她伸出援手、说她身上这么脏赶快去洗洗、会帮她找住宿的地方、会帮她介绍好剧组的好人。　　　　洛微澜说着自己的事情，觉得自己太没有礼貌了，光说自己的，却不提及对方一句，于是道：“小花，那你……”　　小花刚抬起了腿想要离开这里，又被洛微澜叫了回来，立刻摆手道：“唉！我有什么好说的，还是继续说你吧！”　　于是洛微澜就当仁不让地继续讲述自己今天的倒霉事迹了——接上——发生了这么多的衰事一定是上天在磨练我！　　　　洛微澜却在顷刻间一改颓势，朗朗地背诵起了课文：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　　“……”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澡堂的水雾遮掩了她的身形，却遮不住她空谷幽兰一般的声音。　　　　整个澡堂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开始觉得这人有病，后来却又不受控制地沉浸在洛微澜的腔调之中了。　　　　小花是听洛微澜背了许久之后才离开澡堂的。　　她临走前还在感慨，她也做过群演，在片场待过很长一段时日了。片场里拥有像洛微澜这样抑扬顿挫，有模有样的声线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一部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都不一定能做到像洛微澜这样，反正他们有配音演员。　　就是洛微澜这人实在是太天真了。对陌生人都能轻易地敞开心扉，不知是假蠢还是真的蠢。　　　　+　　等洛微澜将整篇课文背诵完毕之后，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澡堂里居然鼓开了掌。　　收到这样的掌声，她也泡够澡了，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瞟了一眼澡堂白花花的人群，却怎么都找不到小花了。　　除了感谢小花和她的男朋友小草之外，洛微澜还觉得有些好笑，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叫小花和小草，呵呵，这两个名字太开玩笑了，好笑到就和假名似的！　　　　假名……　　这么想着的洛微澜笑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然后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　　嗯？心里似乎突然之间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她披着浴袍走到了自己的储物柜那里，还没碰到把手，柜门就自己摊开了。　　洛微澜一看，柜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洛微澜愣了三秒钟，然后向后退了三步，倒坐在了椅子上。　　她又细数了一遍今天的遭遇，飞机、尹笑阳、高跟鞋、堵车、洛爸爸、车祸……最后，是雌雄大盗！　　卧槽！这对雌雄大盗太狠了！一条裤衩都不给人留！　　　　不，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表，现在才傍晚七点钟，这一天还没结束呢！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洛微澜简直不敢想！　　　　+　　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简晗来到澡堂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澡堂里已经快没人了。　　简晗洗澡洗得心不在焉，都没有力气给自己搓澡了，想着冲一遍水就走。　　她又想到了同剧组的那个道具师骚扰她，摸了一下她的屁股的事情，想了一下，就觉得好似全身都爬满了毛毛虫一般恶心，继而终于有了给自己搓澡的力气。　　　　她好不容易洗完了澡，恹恹地走出澡堂，却看到她的储物柜旁坐着一个人。　　那人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头发都半干了。　　那人看起来很颓废吧，坐在椅子上蜷缩着，头都埋在了膝盖处，看不到脸。就像是回不到家的孩子，那么可怜。　　　　简晗一下子心软，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喂，你怎么了？”　　洛微澜立刻抬起头，看向了简晗。　　我把我今天发生的故事写下来都能拍电影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洛微澜却嘴硬道：“我……我没什么……”　　　　洛家家训第二条——不求人！　　无论发生什么，洛家人都要有洛家人的尊严！绝对不能求人！什么难题都要自己攻克，什么问题都要自己解决！不求人！坚决不求人！　　　　“哦。”简晗只好走过洛微澜，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了。　　可洛微澜的目光却一直黏在简晗的身上。　　简晗也明显感觉到有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搞得她穿衣服的时候都要被自己的裤腿绊倒了！　　但当简晗将目光移到洛微澜那里的时候，洛微澜立刻又像鸵鸟一般低下了头。　　　　简晗不再看向洛微澜，而是从柜子上挂的镜子里观察洛微澜。　　简晗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北漂的第一年，也是这样，懵懵懂懂的，干干净净的，一副准备入世，嗷嗷待宰的模样。　　这样的人，刺眼，这样的经历，刺心。　　　　简晗穿好了衣服，走向了洛微澜，问道：“你还是没事儿吗？”　　“……”我……我超级有事儿……　　简晗却不再问这个问题了：“我请你吃饭吧。”　　洛微澜脑袋飞快地转了一圈觉得这并不属于求人的范畴，于是快问快答道：“好。”　　　　“我叫简晗。”　　洛微澜这张面瘫脸难得露出微笑的表情，道：“我叫洛微澜。”　　　　简晗却被洛微澜突然的美色闪瞎了狗眼。然后在心里震惊她似乎被一个女人的微笑给调戏到了！　　但她很快将自己这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洛微澜长得是不错，但是她长得也并不比洛微澜差。　　　　+　　已是傍晚，穿着简晗换下的衣服的洛微澜与简晗一起去吃饭。　　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起码两人身形差得也不是很多，起码简晗爱干净，她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脏，起码内裤是简晗给她新买的。　　洛微澜回想起她看过的名人传记，计算着日后会成就一番大业的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这样悲催的概率似乎是100%。　　　　两人在片场附近吃麻辣烫。　　洛微澜好久没有吃这种东西了，眼睛一亮。　　她这人平常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但一旦有了什么情绪波动，那真是无比亮眼。　　简晗却以为洛微澜是真饿了。吃个麻辣烫都这么开心。　　　　这顿饭是简晗付的钱。　　洛微澜没有拒绝。她以前念书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跟同学们不是很亲近，但她走到哪里同学们都要请她吃饭、请她喝奶茶，她简直就是那种团宠一般的角色呢！　　　　+　　吃完麻辣烫之后，洛微澜的肚子疼了起来。　　不光是因为许久没有吃这么辛辣的食品，还因为她的肠胃也一直很娇贵。　　　　简晗又想到了几年前刚开始北漂，初出茅庐，还未见过大风大浪的自己，笑道：“你可真是一朵被温室惯坏了的花朵。”　　洛微澜微笑：“我爸和我哥对我的确很好。”　　“那你妈呢？你妈对你不好吗？”　　“我妈对我也很好，但是她人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法再对我这么好了。”　　　　简晗一下子就哭了。　　洛微澜也一下子被简晗吓着了。　　简晗为自己的夸张辩解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多愁善感，我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才适合演戏呢。”　　　　洛微澜微笑：“嗯，向你学习。”　　简晗觉得洛微澜的确该向她学习，因为洛微澜除了微笑的时候以外一直都是同一个表情，她这样，说得好听些她是酷，说得难听些，她这就是面瘫。　　　　简晗：“你……你有家吗？”　　洛微澜许久没有回国了，都不知道自己的那栋别墅还能不能住人，而且别墅区离影视城也太远了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回去。而她现在只有她人是自己的，没有其他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因而洛家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即便在全世界都有很多，她也没法儿住。　　可那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是家啊。　　洛微澜摇了摇头。　　简晗多愁善感，又在内心感慨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于是简晗道：“我家就在这附近，要不你先住我那里吧。”　　“这好吗？”　　“好，反正……”　　“嗯？”　　“没什么。”简晗没有继续道。反正我男朋友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他要是死在外面的话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　　两人上了楼，路过的熟人朝着简晗打趣：“呦，大明星，回来了……”但这话说到一半他就不说了，因为他一瞬间看到了洛微澜这样的画风跟其他人不是一个次元的人，一下子就被惊艳得卡壳了。　　　　洛微澜只是淡然地向着四周瞟了几眼，回到简晗那杂乱逼仄的屋子后，洛微澜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但心里已经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翻来覆去地背了好多遍了。　　　　洛微澜吃了颗止痛药坐在不平稳的椅子上。　　简晗道：“你肚子还疼吗，我给你揉揉吧。”　　一直以来，洛微澜都觉得自己的天性淡薄薄凉，她自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点她不怪他人，怪就怪在自己的性子实在是凉。　　可现在简晗这样，洛微澜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的心热了不止一点半点。　　　　洛微澜真诚地看着简晗，道：“谢谢你，简晗。之前，我觉得我这一天都很倒霉，但现在，我完全没有那个想法了。今天能遇见你，我觉得很幸运。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　　简晗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