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武二十四年,仲夏,院试如期而至。 这是汤媛成为邵晔的伴读之后,第一次送他去贡院,但是她这个送考的人反而比参加科考的人还要紧张。 院试是巳时初(上午9点)进场,但是汤媛丑时(凌晨3点)刚过就已经睡不着了。 很熟悉的感觉,考前综合征,心跳加速,紧张的手心出汗,甚至手还在颤抖。 不需要考试的人反而会有临场的紧张感,汤媛对这种情况也是完全没辙了。 汤媛的大脑很清醒,明明不断地说服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反正又不是她参加考试,可是紧张感并不是这么轻易能够祛除的,实在睡不着,汤媛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点了蜡烛漫无目的的收拾起了东西,只有做些什么,内心的焦虑才能平复下来。 第二天,汤媛是顶着一对黑眼圈和水泡眼出门的,她的怀里还抱着好多东西,都是她晚上睡不着翻出来的,还有就是给邵晔准备的东西,失眠之后白天就会产生突如其来的困意,在马车上汤媛根本控制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脑袋点点,身子甚至不自主地要栽倒。 一路上,邵晔不时地对她投以注视的目光,最后快要到贡院的时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沅弟,可是昨晚休息的不太好,今天也没有什么大事,不如沅弟就先回去休息。” “不行。”汤媛想也不想地直接反驳,最后还强打着精神解释道,“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还有仲良你不用担心,需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带齐了,肯定没问题的。” 汤媛说完还拍了拍一直抱在怀里的巨大包裹,因为困意朦胧,脸上还带着迷迷糊糊的傻笑。 “现在离进场考试还有几刻钟,反正到了贡院门口也是要等的,沅弟不如先小憩一会,等时间到了仲良叫醒沅弟,如何?” “呃……好。”这次汤媛只是迟疑了片刻就同意了,因为今天出门的确实是挺早的,而且贡院都是到时间才会开门的,门口等着的人确实不少,马车内等,马车外等都是一样的。 汤媛说完就将抱着的包裹扔到马车上,慢吞吞地爬到邵晔的怀里睡觉,临睡之前汤媛还不忘嘱咐赶车的申月,别忘记到时候叫醒她。 虽然嘱咐时间到了要提醒她,但是等到汤媛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她头下垫着的正是给邵晔准备的包裹,发现这一情况汤媛猛地一惊,慌慌忙忙地抱着东西就往外跑,却意外在出马车的时候碰到了头,下马车的时候又歪倒了脚,不过还好……总算没有睡过头。 拖着一瘸一拐的脚走到队伍面前,然后再顺着队伍寻找邵晔的身影,脚腕处的抽痛感,再加上刚睡醒时发现周围没有人的惊慌,汤媛现在是一点都不困了,精神反而特别地好。 另外,她还想抽申月一顿,这段时间每次嘱咐的事情全被当成了耳旁风,汤媛的怨气已经不是一般两般的大了,不过这些都可以放在后面,眼前最为重要的却是邵晔。 汤媛走到邵晔跟前时,他前面排队的人已经不足十人,所以汤媛也不废话,直接打开怀里的包裹,一一把东西交代给邵晔。 “这个是口罩,是戴在脸上防气味的。” “这个荷包里面装的都是一些驱蚊的药材以及被叮咬后涂的药膏,我都问过大夫了,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还有这个毯子你晚上盖或者垫在床板上,是单层的,等会检查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有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吃的,这些烙饼比较干,听说贡院里会有人卖热水,这些铜板你拿着。” 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塞进邵晔的怀里,汤媛又开始查漏补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给忘记了,最后摸到怀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才想起来,“对了,仲良的笔墨都带齐了没有,还有石硯,哎呀,出门前也没有帮你检查,本来我是准备了备份的,刚刚走的太着急给落在了马车里。” 汤媛说到这里还狠瞪了申月一眼,眼见下一个就轮到邵晔进贡院了也没有时间回去拿东西了,最后汤媛在身上摸索了一遍,掏出两支小小的炭笔递给了邵晔,“拿着,能用就用,就是写的字不太好看,功能跟毛笔都一样的。” 汤媛每交代一项事情,邵晔就睁着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眨巴一下,间或乖巧地点点头,直到士兵叫道“下一个”的时候,邵晔才抱着那堆分量不轻的东西迎接搜查,因为汤媛给的东西早就考虑到会有搜查这一关,所以基本上东西只过了一遍就通过了,而邵晔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大门处,汤媛也总算闲下来给申月算起了总账。 “申月,我记得之前提醒过你,等仲良进贡院前要叫醒我的,这次你又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汤媛很生气,最为生气的是给邵晔准备的东西没有带齐,而且她的脚还给扭了,虽然将后者也怪在申月的头上,多少是有些迁怒的意思,但迁怒又怎么了! “是公子吩咐不让叫醒汤公子的,申月先去看着马车,汤公子现在回去吗?” 又是公子吩咐,可是因为准备的笔墨没有给到邵晔,估计整个院试期间汤媛都要提心吊胆地担忧着邵晔的事情,汤媛心情怎么可能会好,不产生焦虑就算是很好的了,所以听到申月这么说,她直接赌气地回了一句,“不回。” “那就不打扰汤公子了,申月这就告退。” 申月说完就火速离去,害得汤媛想追都追不上,毕竟现在她的脚还有些疼,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的,最后只能慢吞吞地往马车的方向赶,不过申月倒是没有真的离开,看到汤媛一瘸一拐的样子还奇怪地问道,“汤公子的脚这是怎么了?” 虽然心情还是不怎么好,但汤媛还是回了一句,只是口气有些生硬,“扭到了。” 迟疑了好久汤媛才开口询问:“申月身上有没有带银两,出门前只带了那些铜板,刚刚都给仲良了,我的脚得去医馆看下。” 这是汤媛第一次张口借银子,还是跟申月,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挺难为情的,可是……她等了好久,申月摸了摸身上回复她,“没有。” “没有?!”因为吃惊,汤媛不由地放大了音量,不过看到申月点了点头她也就没辙了,办法还是只能她自己想。 * 在贡院的不远处支了一个摊,摊位上只放了几本书,而后汤媛就蹲坐在一个小小的木凳上等着顾客上前了,至于申月,他听到汤媛的想法后,就主动请缨回去取银子了,当然汤媛也没对申月报什么希望,申月虽然身份是个小厮,但面子却薄的很。 这些书册还是汤媛失眠的时候从房间里扒出来的,之前一直都忙着孙叔交代下来的事情,汤媛本来赚钱的想法反而搁置了下来,虽然参加院试的学子大多已经进入了贡院,但是……来送考的人也不少的,因为士兵还在搜查,汤媛也不敢出声吆喝,只能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册子上的几个大字发呆。 童试全解,感觉下次可以起一个更为直白的名字,比如说加上每次科考通过后学子被赋予的一些称呼,例如秀才,举人,或进士什么的? 汤媛正低着头凝思,不能出声吆喝就意味着很难取得别人的注意,而汤媛又是蹲在这样的一个角落里,所以她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能将东西卖出去,可是刚坐下不到一刻钟,就有人过来了。 男子的声音很悦耳,吐字也是慢条斯理的样子,“这些是卖的吗?” 听到这声音汤媛并没有抬起头,她还没有意识到真的有人会对这些书册感兴趣,只是随口回了句,“卖,童叟无欺,公子随便看。” “那就叨扰了。” 这道声音之后汤媛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这是一名男子的手,虽然皮肤还算白皙,但食指和无名指都有着很明显的膙子,只有经常用笔的人才会在那样的地方磨出膙子,所以这是一位读书人,有戏! 汤媛终于打起了精神,抬起头看了眼身前的这名男子,石青色的衣袍,同色系的束冠,不带攻击性的眉眼,男子的气质很干净,跟邵晔给汤媛的感觉很相似,只不过邵晔的气质更加地柔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潜在的客户来了! 汤媛正在内心组织着语言,打算发挥一下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这几本压箱书卖出去一本,就在这时男子又开口了,问的却是,“总共多少银子。” 汤媛以为自己听茬,还多问了一遍,“这位公子打算要几本,一本十两银子,如果公子要的多的话,还可以……” “全部。”男子只吐出这两个字,就成功地打断了汤媛后面的话。 本来汤媛是想说还可以打折来的,但是“全部”这两个字太有分量,汤媛后面的话自动隐匿,这还是她第一次卖东西遇到了大款,手上的两张轻飘飘的纸太过有分量,尤其是汤媛说找不开对方的银票时,男子的那句“不用找了”分外地悦耳。 这难道是坏运之后就会迎来好运气的道理,刚刚经历了失眠,扭到脚的不顺,然后就碰到了这样的好事,原来银子是这么好挣的,汤媛只想得意地哈哈大笑。 上天果然还是眷顾她的,不然怎么会给她这样的好运气,让她碰到这样的散财童子。 身上有了银子,汤媛也就不再坐在凳子上干等着申月了,她找了就近的一家医馆,然后走了进去。 脚踝倒没有扭的很严重,骨节也没有错位,大夫只是帮忙推拿了下筋骨,嘱咐她最近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只拿了些外涂的药油。 虽然受伤不严重,但是汤媛走路还是不怎么方便,虽然走路的时候已经够小心谨慎了,但没想到刚出了门就撞到了人。 小心地稳住了身子,汤媛蹲在地上将自己碰掉的药包捡了起来,还没有看清撞了什么人就连声地道歉,“抱歉,抱歉。” 可是这时汤媛却听到了久违的熟悉声音,“沅儿?” 声音的主人还在追问:“沅儿,你怎么也来京城了?” 熟悉的面容,汤媛碰到的人正是要去医馆的小刘氏。 汤媛迟疑地发出自己的声音:“阿娘?!” 汤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遍寻不到的家人,会在医馆的门口巧合地碰到,但是看到自己手里刚捡起的药包心情又陷入了低落。 这是……有人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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