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汤府的西院，汤老爹跟小刘氏还待在汤母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坐在客厅里能隐隐地听到里面似乎在争执什么，最近汤母的精神还算好，只不过这精神仅是一时的，所以听到汤母跟汤老爹意见不同时，汤媛还是比较吃惊的。 耳贴着木门，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只能听到是谁在说话，但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声音是以汤母为主的，只不过因为生病，汤母的声音变得沙哑，甚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所以汤媛根本不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好像提起了她的名字，“沅儿……也该知道……”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很艰难，而且这个时候汤小宝居然也凑了过来，汤小宝刚睡醒，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走路也跌跌撞撞的，但是汤媛没有想到，汤小宝刚走了过来，就用小肉手拍起了门。 糯糯的奶音叫着:“娘娘，娘娘。” 门是被突然间打开的，汤媛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就看到汤老爹翘起来的胡子，而后就是瞪大的眼睛，汤媛尴尬地起身，还把汤小宝牵到身边，强作自然地说道，“小宝饿了。” 然后汤小宝非常不给面子去扯汤老爹的袖子说了句，“嘘嘘。” 呃…… “沅儿……来了，刚好有话要跟你说。” 汤母缓缓地说出这些话，此时汤母并不像前段时间那样平躺在床上，而是难得地从床上坐起来，背倚着靠枕，汤媛看了看汤老爹，又看了看小刘氏，他们都是一副难言的样子，看向汤媛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汤母点了点头，然后由汤老爹开口，而小刘氏则是带着汤小宝离开了房间。 汤老爹轻咳了几下，似乎是在清嗓子，又似乎是……不清楚该怎么开口。 汤老爹的语气有些沉重:“沅儿从小就聪明、听话，本想着这件事就一直瞒下去的，但没想到会找到沅儿真正的家人，还是……” 真正的家人，听到这样的词语，汤媛不由地感到心慌，然后慌忙地打断汤老爹的讲话，“阿爹，我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没有做，你赶紧去给阿奶抓药吧，我……我明天早上再回来。” 汤媛说完就直接开门跑了出去，就连院子里小刘氏呼声都没有理会，如果汤媛也像其他人一样，出生的时候只是一张白纸，没有记忆，那么她也许不会这么敏感，但不是的，虽然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孩童时的记忆在逐渐变得模糊，但汤媛还是知道的，汤老爹……只能算是她的养父。 一直跑，一直跑，不分方向，也不辨东北，直到气喘吁吁，腿脚变得有些沉重，等到汤媛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跑到了街上，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赶集的人大多都已经散去，所以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人而已。 不远处的两间相邻的铺子，却是汤媛所熟悉的，因为她手中就握着其中一间铺子的契纸。 刘氏米铺、邵氏良心米铺。 同样是米粮店，生意也都差不多，毕竟会在这里购进粮食的只有京城内的平民百姓，虽说在这里经营米铺发不了大财，但在京城里也算是中等人家了吧，可是这样的家庭也养不起一个赌鬼，所以……才会有了之后的事情。 孙叔起这么明显的店名，想来也是恶意满满了，可是对于邵晔的奶娘和奶兄，这个名字应该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良心的谴责吧。 只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刘氏米铺，而后汤媛就跨进了邵氏良心米铺，因为已经是下午，铺子里没有买东西的人，守店的伙计也都在柜台后打着瞌睡，汤媛并没有叫醒伙计，反而围着米铺打量了几番，角落里堆放着一小摞麻袋，袋子都鼓鼓的，不知道装的什么粮食，其实在孙叔将这间铺子交给她的时候，汤媛是吃惊的，但是知道孙叔的要求后，汤媛就同意收下了。 虽说是有一些私心存在的，可以像南宫端说的那样，邵晔身边的人都是别有目的的，但是汤媛觉得跟她自己的小心思相比，她会接受这间铺子更多是想替邵晔出气，虽然……也许邵晔本人根本就不想出气。 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破坏了邵晔两次院试都能得到原谅，想来孙叔也是出于这个想法才让汤媛来做这件事的，既然刘奶娘他们已经被放了身契，不能任意处罚，但……采取一些行动，让他们失去一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就在汤媛手放在麻袋上发呆时，店里的伙计总算是醒了，看见汤媛手放的位置，伙计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些什么？是要买黄豆吗？” 手下的触感，确实像是黄豆，可是这种作物并不算高产，怎么店里会有这么多，不过想法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小会，就被抛到一旁了，汤媛收起压在麻袋上的手，问道，“掌柜的可在店里，我找他。” * “孙管家将这个铺子给了小公子。” 虽然已经将契纸拿出来，但是这间米粮店的掌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追问了一遍，这已经是第二次回答同样的问题了，但汤媛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是的，孙管家给的。” 掌柜继续问:“公子同意了吗？” 汤媛手点着桌子回道:“这个……应该是说了的，中午孙叔说他会解决这件事的。” 掌柜仍旧是有些迟疑，看着隔壁米铺的方向说道，“可是……旁边的铺子？孙管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公子他……” 这次汤媛按住了掌柜的，她平静地安抚道:“不用着急，孙叔把铺子给我就是为了旁边的铺子，这次想要彻底解决一下呢。” “不知该怎么称呼掌柜的？其实掌柜的可以继续留在这间铺子里，或者去庄园里当个掌事，这点孙叔都安排好了，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汤媛继续解释，不过显然她这个空降兵是不怎么讨喜的，米粮店的掌柜接下来的口气有些不太友好，“不敢当，老夫姓李，小公子随意称呼就好。” 虽然汤媛认为这不是针对她的，而她也早有心里准备，这件事可能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越快越好。 “那就叫李叔好了。”汤媛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总算是切入了正题，“汤沅，李叔也是随意称呼就好，那么，接下来我就说下之后店里的活动。” 特意强调“活动”两个字，而后汤媛在了解店内的存货后，下了第一个决策。 不过，显然跟着邵晔的这群老仆脾气也是意外的大，她的主意被否决了。 “不行，汤公子，按照你这个方法，铺子会亏损的，而且买送的活动不可行。” 李掌柜是直接否决了汤媛的主意，这也在汤媛的预料之内，其实米粮这东西，本身就是利薄，而且种类也没有现代那么多，所以汤媛的想法就是——恶意的价格竞争。 只需要比刘氏米粮便宜一些就行了，相信这个方法是最能奏效的，当然了这个价格也需要一个阶梯，不能一下子降太多。 “虽然铺子里的存货大多公子名下田里产的，省去了一些价差和运输的成本，但是按照汤公子说的这么一直降价下去，根本就没什么利可图，更何况还不知道隔壁的铺子会不会也跟着降价。” 李掌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汤媛都见到店内的伙计不知投过来多少次目光了，所以汤媛也只好笑了笑，等待李掌柜自己情绪平复过来。 “店内的人都可信吗？”汤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等到李掌柜平静下来才接着说道，“相同的粮食，永远比隔壁的铺子便宜几分，这本就不是为了盈利，亏损只要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就行了，如果李叔实在不能接受，可以换其他的地方，毕竟仲良名下还是有很多庄园、铺子需要人的。” 汤媛这么说，李掌柜反而平复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起了茶水，等了好一会才说道，“店里都是自己人，汤小公子倒是好好说说，打算怎么败光这个铺子。” 所以……果然还是生气的，居然用败光这个词，其实这么做汤媛也是很心疼的，因为孙叔已经将这间铺子连同铺子里的东西都给了她，只不过能留下多少，甚至是不是还要赔进去银钱，这只能看计划实施的顺利程度了。 以降低价格的方式经营，然后根据对方的价格做出调整，所以关键就在那个临界线上了，亏损还是盈利的临界线上。 被逼着用更低的价格出售米粮，刘奶娘他们应该会用之前发霉的米粮充数吧，那个时候……就该是这件事的结束了。 汤媛只交代了一些事项就离开了，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最后晃晃悠悠又走到了别院的门前，今天不能回汤府，不过现在的她……应该是在逃避吧。 刚退了热邵晔就又去了书房，所以汤媛只好去书房逮人了，门前候着的还是申月，不过他的精神不怎么好，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到过来的人是汤媛，申月总算是提起了一丝精神，不过问的却是，“汤公子，你知道公子为什么生气吗？” 被连累，防备心太重，哪一个应该都不是申月想听到的答案吧，所以汤媛打哈哈，“仲良又要赶你走吗？不应该吧。” 申月:“没有，可是……” 这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邵晔看着汤媛道，“沅弟，先进来吧。” 邵晔还是没有理会申月，所以汤媛进书房的时候，申月就用着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邵晔是在书房里练字的，汤媛进来的时候案几上已经摆了好几张大字，汤媛一进来就围着观摩，不过跟着进入书房的邵晔反而不练字了，就站在汤媛的身后，表情也是一脸的严肃。 “怎么了？说起来仲良还要赶申月他们离开吗？这样总归是不怎么好。” 汤媛本想着她离开这段时间，申月他们的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呢，不过看申月的表情，邵晔应该什么都没有说，所以申月才这么提心吊胆。 一开始汤媛说话的时候是看着邵晔的字帖，不过等了好久邵晔都没有回应她，所以汤媛才会回头，结果却看到邵晔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她。 汤媛手扶着胸口说道:“仲良这是怎么了？怪怪的。” “孙叔将一间铺子给沅弟了，你们……在做什么？！” 眼神中的疑惑丝毫不作假，看来邵晔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的，他应该嗅出了其中的不对，不然也不会这么追问汤媛了。 汤媛重新转开了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回答:“做什么？做生意吧！仲良也感兴趣吗？相信我，一定会把铺子经营的很好的。” 但汤媛却在心里补充了句:只能努力不败光罢了。 汤媛继续翻着邵晔的字帖，只不过却没能看进去，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邵晔是在做什么？ 汤媛的话说完之后，邵晔只是看了她两眼就安静地离开了，不过……身后却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汤媛真的好在意，虽然强装做不在意的模样，但汤媛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鞋子跟木板的声音，哒、哒、哒，直到声音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而汤媛的眼前也被放了一个木匣子。 疑惑地看了看双眼隐隐发亮的邵晔，汤媛迟疑不定，手刚伸出又收了起来，有些不对！ 这次邵晔主动打开了木匣，入眼就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绵羊？乳白色玉石打磨而成，雕刻比较细致，只不过汤媛却不明白邵晔将这东西拿出来的深意。 邵晔将东西取出，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再然后他脸上带了一些纠结的表情，手再次放在了木匣上，而汤媛也才注意到这个木匣是双层的，这次被木匣被打开后，里面放着的是一只金黄色牛！长得……没那么可爱。 “这个是给沅弟的。”邵晔将东西取出放在汤媛的手中，不过他这副纠结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之前没有找到同样的玉料，所以才会用金子雕刻，只不过……做的有些丑。” 听到邵晔的形容，汤媛的脸部不由地抽搐了一下，有些丑，是什么意思？还有今天是重要的节日吗，为什么突然间送礼物？ 汤媛的问题没有问出口，因为接下来邵晔就从匣子的最下方掏出了一张契纸，汤媛看了下，是京外的一个庄园，然后邵晔接着说道，“离乡试还有两年的时间，这期间也不必一直待在京城，庄园内有一处果林，再过段时间就是瓜果飘香的时节，想来是比京城这座别院舒适的。” 汤媛不明所以，问道:“仲良这是何意？” 邵晔紧盯着汤媛问道:“沅弟可愿与仲良一同搬到庄园？” 这次汤媛并没有正面回答邵晔的问题，只是追问了一句，“那别院该怎么办？” 邵晔回答的很干脆，像是早有打算，“秋月姑娘和映月姑娘是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这里直接交给她们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申月也可以留下来，毕竟他有功夫，别院里也能更安全一些，还有……” 早就想好了，邵晔早就想好了，不赶申月他们离开，可这样的方式，只像是……在逃避。 汤媛打断邵晔的讲话，踮起脚搂靠着他，手轻拍邵晔的后背，“仲良不必做到如此，那些人会受到惩罚的，沅会替你出气，如果有一天……沅也做了什么错事，仲良也不必心软，直接……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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