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在外面无法更新,周日就开学了,之后可能有两天无法更新,所以今天和明天都会有更新放上来噢^_^请大家见谅! 是夜。南荒堂庭山。 自从上虞帝后寿宴之后,如故便一直睡不好,今晚亦是如此。 在榻上翻来覆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睡意却还是迟迟不肯降临。 屋外的月华透过半掩的窗格子洒进屋子里来,如故长叹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抓起一件云纹烟罗衫罩在身上,如故索性推开房门到园子里溜达。 四海八荒皆知,南荒梵天女君的道府便在堂庭山的磐园。 不过,虽有“园”之称,磐园却并无一段园墙,只是在半山腰处坐落了几间大大小小的屋舍,推开门时,便是堂庭山的隽秀山水。 今夜月华清盛,如故立在园中,只觉周天清白,月华漫溢,仿佛顺着她周身流淌。 这样好的月色,观月亭处想必景致不错,如故遂拾步向园子西侧走去。 观月亭坐落在磐园最西头,亭身建于一整块向外突出的巨大崖石上,立于亭中环顾四周,就仿佛是悬于空中一般,感受甚是独特。 如故走到亭外不远处,一株枝干参天的曼殊海棠下面时,看到亭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一身红白相间的对襟羽纱衣,合中身材,长发高高束起至头顶,为她平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如故略略想了想,而后拾步上前去,道:“夜这样深了,怎么不去休息?” 那女子回过头来,见是如故,忙抬手揖礼,道:“女君。” 如故走上亭子,道:“不用见外,叫我如故就好了,”她坐在亭中一张青色的吉玉矮凳上,抬手招呼那女子坐在她对面,道:“睡不着么?” 那女子坐了下来,点了点头。 如故笑道:“是否还没能适应过来?毕竟你飞升上来也不过四五天而已。” 那女子微微垂了目,半晌,道:“虽知不该这么说,但总觉得有些荒唐。” “荒唐?” 那女子看着如故,眉目间自有难掩的精气华彩,她道:“本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了,下一秒却遇见了一个神仙样貌的人,将我送到了这里,而且还告诉我,我也变成了一个神仙。这如何不荒唐?” 不知为何,她的话语竟让如故一愣。 她低头一笑,似是忆起了什么,唇边登时有了几分苦涩之意。 是啊,这样的事,何其荒唐? 如故一笑,道:“左右也睡不着了,外面更深露重,我便泡点茶水来给你尝尝吧。” 说罢,不待那女子推辞,如故便起身去摘花捻草了。 不大会儿,两人复又坐在了亭中,一个小巧的茶灶摆在吉玉方桌上,里面小火细细煮着茶。 那女子甚是好奇地打量着如故放置在桌上白玉碟中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茶叶,她伸手到其中捻起一片在暗夜中闪着浅紫色光芒的花瓣,道:“这也是茶叶吗?” 如故笑一笑,道:“那是千里葵,白天是红色的,晚上遇月光就会褪成淡紫色。不过它泡进茶里有一种清香的口感,就是余味略显苦涩,”说着眨眨眼睛,道:“对了,据说这草给马儿吃了,就能日行千里——可惜我还没机会试过。” 那女子放眼望去,清朗月光下,磐园中随处可见形形色.色的花草。 她遂道:“这些,都是女君你自己种的?” 如故点头,道:“现在咱们要喝茶,所以它们就变成了茶叶,不过平时大多时候,它们都是药草。” 那女子想起什么,笑道:“我第一天过来时,长右神使曾交代过,园内花草皆不可乱碰,不然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如故不以为然,道:“他说的太严重了,院子里毒草的毒大部分我都可以解,即便你中毒了也没什么妨碍。” 那女子闻言,忍不住干笑了两声,心道:那万一中的刚好就是你不能解的小部分呢? 如故道:“昨日跟你说,让你快些将尊号定下来,如何了?” 说起这事,面前女子还有些汗颜。 这南荒女君不知是天性懒散还是别的,竟连尊号也要她一个初初飞升上来的小仙自己琢磨,她虽没有过当神仙的经验,但至少有些常识——既然凡界里,百官的位阶需要皇帝的册封,那么这神仙地盘里,不也该是如此吗? 那女子斟酌着,道:“这个,我暂且还没想到。” 茶水已沸,如故拎起茶壶来给两人斟茶,闻言也不强求,只是道:“那你先给我个名字吧,不然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那女子想了想,而后道:“霍雁翎,我叫霍雁翎。” 如故斟茶的手一停,而后唇边含笑,道:“看来,你已经想起过往的事了。” 霍雁翎默然,如故道:“是否因此,才觉得更为荒唐了?” 霍雁翎的神情似有几分无奈,她接过如故递来的白玉夜光杯,道:“只有一部分,也很混乱,其中一些片段还难以连上。不过更为荒唐的是,自从忆起了那一世的记忆后,除此之外的别的记忆,甚至连刚刚经历过的上一世,竟都像梦一般不真实了。” 如故没有说话,只听她道:“我这两天恍惚间总觉得,我还是云纵国女将霍雁翎,而剩下的那些记忆,都只是我昨夜一梦而已。” 如故点了点头,道:“会有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凡界人飞升成仙后,虽然有能力探测到过往每一世的记忆,但是对于飞升功绩较大的几世的感受会比较强烈——对于你的话,就是你在云纵国,作为霍雁翎活着的那一世。” 霍雁翎道:“所以我是因为那一世,才得以飞升的?” 如故道:“也不光是那一世,非要说的话,那一世帮你打了好基础,之后你自己仍然心存正气,与人为善,一世一世累积下来,才有了今天的飞升。” 霍雁翎仿若自语般道:“我从来没想过会是……” 如故笑的随意,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的事在这儿也不少见。” 半晌,霍雁翎垂了目,唇边竟也带了几分柔软的笑意,道:“也罢了,就继续用霍雁翎的名字活下去,也很好。” 如故饮了些杯中的茶水,似笑非笑道:“过往千千万万,记得清楚的,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霍雁翎道:“我不懂女君的意思。” 不过,如故却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不过还好,不管好事坏事,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记忆。” 如故无意再解释,霍雁翎遂也不再问,只是起身走到亭边,远眺着月色下显得广袤而神秘的南荒土地。 堂庭山上,夜风萧萧而起,亭外的海棠树上,苍绿的枝叶瑟瑟作响。 而从观月亭中向外望去时,高崖上几棵青松仿佛就生长在圆月里一般渺远。 如故一手捏着茶杯,眼神也似像被拢在云雾当中一般飘渺。 亭中两人各有所思,任凭桌上茶水澌澌沸腾着,却久久没人言语。 直到如故摸出了腰间的平沙凤骨萧,送到唇边,吹奏出声。 箫声悠悠,在这一片风清月白下,虽携愁思,却无悲戚,更多的是壮阔山岳的荡气回肠。 霍雁翎也忍不住随着曲调吟起赋词。 她道:“巫山高,高以大; 淮水深,难以逝。 我欲东归,害梁不为? 我集无高曳,水何梁汤汤回回。 临水远望,泣下沾衣。 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 一曲终了,霍雁翎转身赞道:“好曲子,好箫声。” 如故一笑,道:“许久不曾在人前吹过了,倒有几分忐忑。” 霍雁翎摇头,道:“能将一曲《巫山高》吹的这样荡气回肠,女君心中的丘壑绝非一般,”说着忽又笑了,道:“这样荡气回肠的箫声,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如故收起了凤骨萧,探寻的眼神投向了她。 霍雁翎遂坐回桌边,道:“那人,是当时江庭国在任的神喻大祭司,晏州一役之前,她曾于军前吹奏一曲《塞下曲》,时至今日,我仍难以忘怀。” 晏州一役,由高前国挑起,江庭和云纵作为盟国应战,可谓江云两国与高前之间的生死决战。 那日,江庭国京都的城楼上,那个女子立于高台之上,吹奏着手中的白玉.洞箫,一身海棠红衣烈烈翻飞在风中。 虽然已经几千年过去,霍雁翎仍记得,在那样冽冽的箫声中,仿佛有着最为悲怆的执念,而那瑰丽洒脱的气度中,又仿佛包揽了对万千黎民河山的悲悯。 在场军士闻此萧音者,无一不动容。 如故垂了目,有些异样的沉默。 霍雁翎却未觉察,她的神思似乎已经有些渺远,道:“只是第二年,战事还未完结,她便故去了——还有他也……那一年,当真是——”这般想着,霍雁翎忽觉脑海里的记忆一阵混淆,神识波动的厉害,灵台也是一痛,她遂轻轻按住了太阳穴。 看她如此,以为她是因想起了自己在晏州一役中战死的夫君袁靖弘而伤情,如故遂轻声一叹,道:“老是回忆过往的事必定也是伤神,你且慢慢来的好,不必急于一时。” 脑海中混乱渐消,霍雁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而后笑道:“无妨,只是一时觉得记忆有点混乱——只可惜那人早已故去了几千年,不然或许还可以向女君引荐。” 从霍雁翎口中以这样的语气听到这些话,倒是有些超乎如故的预料。 她笑了笑,望着夜光杯中透亮的茶水,轻声道了句:“确实,可惜。” 夜,愈发深沉下去。 磐园中,除了偶过的风声外,一派静谧。 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霍雁翎道:“如故女君,你就是这南荒的君主吗?” 如故仍旧坐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她淡淡道:“算是吧,”而后又道:“我有义务守护这片土地,还有在其中生活的族民。” 霍雁翎回头一笑,道:“你这个君主,却和我所知道的所有君主都不太一样。” “怎么说?” 霍雁翎负手身后,转头望月,道:“所谓君主,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像这圆月,需要站在最高最冷的地方才能照亮大地,”说着又转身看看如故,道:“而你,却像这磐园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如故闻言,结结实实一愣,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半晌才平息。 霍雁翎道:“女君为何发笑?” 如故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初入八荒,应该到处走走,认识一下才是——是我疏忽了。” 霍雁翎不解,欲追问时如故已经站起身来,笑道:“跟你聊了这么一会儿,我竟也觉得乏了,这就回房去了。亭子里风大,你也不要久待的好。还有,明日准备一下,我有事要去趟西荒雪渊,顺便带你四处转转——”说着自嘲一笑,道:“也有助于帮你全面认识一下我在八荒各族中的口碑。” 言毕一转身,绕过那株巨大的曼殊海棠,就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居室前时,月光下,一个俊俏的短发青衣少年正坐在门前。 如故上前去,道:“长右?你怎么在这儿?” 名唤长右的少年站起身来,他约比如故高半个头,身材瘦削却挺拔,一张白嫩的脸略显稚嫩。 他笑了笑,顺手伸了个懒腰,道:“听见你的箫声,所以过来看看。” 如故也笑了,道:“敢情今晚这磐园里没一个人睡得着觉。早知道应该叫你一起的,我刚刚跟霍雁翎在观月亭喝茶来着。” 长右抬眼望了观月亭方向一眼,脸上并无讶异,道:“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的名字了吗?” 如故不置可否,道:“在她给自己想出尊阶以前,就先这样叫着吧。” 长右忍不住道:“你有必要懒到这种程度吗?哪里有让飞升仙人自己给自己想尊阶的?” 如故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是用来叫她自己的,她自己想个喜欢的名字怎么了?——或者,你帮她一起想?” 对于如故的懒惰加厚脸皮,长右无言以对。 如故遂又道:“对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再过两天我要去凡界一趟。” 长右好笑道:“你哪一年不往凡界去个五六七八趟?还用跟我报备吗?” 如故道:“这次的话,可能要多呆两天,所以先跟你说一声,”转脸似笑非笑道:“我园子里的花草你可都要小心照顾,要是回来哪个掉了一片叶子我就要你好看!” 长右双臂抱在胸前,哼了一声,道:“这么不放心我?那去找别人啊!谁稀罕替你照顾那些毒花毒草了!” 如故闻言,登时又摆出笑脸来,道:“别这样啊长右——你看,眼见西王母的蟠桃园又到结果的时候了,我回来就去瑶池帮你讨一箩筐来,怎么样?” 长右复又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而后道:“这次又去凡界干什么?杀人还是放火?” 如故似笑非笑,道:“还债。” 长右神使虽长着张白嫩皮相,但内在却有一副玲珑心肠,从如故这短短两个字中,便已有所悟。 他的眸色沉静下去,望着如故,道:“你找到他了?” 如故道:“快要找到了,具体消息这两天冥府应该就会给我。” 长右登时脱口而出,道:“我跟你同去。” 如故笑道:“你跟我同去,然后留着霍雁翎这么个小仙一个人看家吗?” 长右没有搭腔,但看上去似乎有些气恼似的。 如故蹙眉,道:“干嘛这样?” 长右偏过头,道:“没事。” 这次换了如故抱臂,道:“我说,我哪儿惹着你了吗?长右妖仙大人?——还是说,你就那么想去凡界吗?”她绕到长右面前,笑道:“要么过阵子我给你放个假,你也去凡界玩玩?” 长右看着她,冷冷道:“不必,我对凡界没什么兴趣。” 对凡界没兴趣? 看着他闹脾气的脸,如故半分也不信。 看着她又摆出一副对待小孩子一般的表情,长右登时怒道:“我是怕你又混在凡界不肯回来了,那样至少我还能拉你回南荒!” 如故指着自己,道:“我混在凡界不肯回来?我说,你话可要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混在凡界不肯回来了?” 长右愤愤地丢下了句:“你自己知道!”而后竟然转身就跑了。 留下如故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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