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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午后,风止睁眼,不出意外,狸猫精已经悄然无息把房间收拾干净退出去了。    永远这么知趣也是他用狸猫精的原因之一。    风止起身,随意地搔了搔后颈,双眸不带一丝神采。    对他而言,这日子没什么新意,每天就是听曲看舞喝酒,喝多了就睡,说好听点叫无聊,说难听点……    可今天醒来他觉得脑袋依旧有些混沌。    偶尔的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哪怕是神仙也有身子不爽利的时候。长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风止无声叹了口气,步履缓慢地从石径小道往林中走去,林中掩映处着一汪清池,他脱掉外衣,赤脚一步步踏入池中。    池水底部浸着玉,幽凉之余更添一份温养,风止手臂搭在岸边的石头上,缓缓呼出一口气,那股浑浑噩噩的感觉终于渐渐被压了下去。    可脑子一清明,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风止狐疑地盯着池底,这黑乎乎的东西……莫非是哪头熊溺水了?    忽然,那黑乎乎的东西缓缓从池底升上来了。    最先冒出水面的是圆滚滚的脑袋,随着这人渐渐冒出水面,风止瞳孔地震——这黑乎乎根本就是那飘在水面的头发!    这人背对着风止,露着圆润的肩膀,披散的头发有些乱,她飞快伸手理了理,随后侧过头,冲着他露齿一笑:“上神,好巧。”    风止呼吸一窒,金色的瞳仁晃动似秋雨,眸中渐渐染上一层纯黑。武曲眼珠一转,转身上前一步,露出半片沟壑,学着天庭仙子们那副欲语还羞地模样:“上神……”    虽然也蹩脚,但风止显然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面色一寸一寸发灰,瞳孔漆黑晃动得像地震似的,武曲心道还真有人会被吓得瞳孔变色,再定睛一看,却见面前的风止已经没了人影。    咦咦咦咦咦?!    武曲瞪圆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上找找下找找,也只能在岸边看见一串水渍。    武曲有点呆愣。    上神,竟然逃跑了……    至于不至于……    武曲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猛地一拍手,就差叉腰大笑——原来!真的这么好使!    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好使?    连武曲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但是千真万确,上神他确实逃了。    确!实!逃!了!    武曲在原地手舞足蹈了一会儿,为防报复,还偷偷摸摸跑到风止的小院外偷瞄了一眼,就见两只狸猫精站在屋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当然,不是她们做错事,而是上神在发脾气。    武曲捂住嘴,吃吃偷笑了两声,缩回头。    风止啊风止,早知道你的弱点这么粗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该在直接用性别碾压他啊!    武曲一路偷跑回小木屋,刚坐下,黑熊精的女儿就来了。    黑熊精的老二是个小姑娘,叫小小黑,她拿了一套新裙子来:“我跟狸猫姐姐换的,是新的,星君你试试呢?”    这裙子鹅黄色,薄如云纱,武曲是见过天庭的仙子的着装的,比这差不了。她抽出下面,忽然发现——即使是穿裙子,也是要穿裤子的。    武曲蹙眉,有些纳闷,穿裙子还穿什么裤子?她背过身去,将裤子塞到了棉被底下。    小小黑背对着她在整理披帛,没注意到。    武曲三下五除二将裙子穿好,因着没穿裤子的缘故,走路皮肤来回摩擦,空荡荡的还有些不自在。    ……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她别扭地扯了扯裙摆,问小小黑道:“你觉得怎么样?”    小小黑闻言,当即转过头来,鹅黄色的长裙及胸,柔顺地垂落脚背,一层细腻如雾的薄纱罩在外层,隐隐约约,却是更添一份神秘与冲动。那张俊美的面容比往日更加柔美昳丽,那唇色犹如点绛,红得像是昨日才吃过的樱桃果儿。    小小黑手中本来打算帮武曲涂嘴唇的花汁顿时没了用处,她把这杯花汁搁在桌上,笑叹道:“星君如此姿容,却成天做男儿打扮,真是暴遣天物。”    武曲不以为意地摸摸脸颊:“是么?几个哥哥和我长得差不多,看习惯了以后都辨不出好看不好看了。”    “好看。”小小黑忍不住笑了,“要是以后都能见到星君穿女装就好了。”    武曲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会的,会的。”    没留小小黑吃饭,她换好衣服,又站在池子边臭美了一会儿,这才喜滋滋的往风止的小院走。    等她到了小院,扒着屋顶偷瞄进去,只见风止靠着引枕,眸中的金色暗淡似乎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狸猫精跪在旁边解释道:“星君本就是姑娘,穿什么实在没办法控制的。”    风止端着酒杯,抿了口酒压压惊:“无妨,当时太突然了才会吓一跳,第二次不会了。”    武曲:“……”    她也有些惊魂未定了,偷偷跳下来,纳闷地想,第二次不会了?    难道是不够吸引人?    不,还是要试试。    趁着跳舞的狸猫精踩着琴声踏入室内时,武曲也偷摸从屏风旁混进队伍里,巧的是今天狸猫精穿得裙子和武曲穿得裙子竟然差不多,心神不宁的风止根本没看,因此也没发现队伍里多了个心怀不轨的人。    四个狸猫精加一只武曲围起来转圈,狸猫精这才发现队伍里多了个一人。    狸猫精:“……”    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把武曲挤出去。    武曲也一点不客气,一把将狸猫精撞开,华丽地转了个圈,跪坐在风止面前,抱起酒壶,学着仙子们那娇软的嗓音道:“上神,喝酒。”    风止下意识将酒杯递过来,却忽然顿了顿,眸光倏地看向武曲。    那黯然的金色忽然一寸一寸变亮,又一点一点变得冷然。    武曲心里咯噔一下,干笑道,“上神……”    话没说完,风止忽然微微弯了弯嘴角:“小子,胆色不错。”    武曲:“……”好像要完。    轰隆——    天空一道惊雷劈下,蓬莱岛震了震,惊得小动物们纷纷四处隐蔽。    许久,它们才探出头,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烧焦人被从上神的小院子里扔了出来。    小小黑从草丛里探出脑袋,用树枝戳了戳武曲:“星君,星君,还活着吗?”    武曲一动不动,只有闷闷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苍凉:“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会阻止那个跳舞的自己。”    上神果然没说错,第二次……不会怕。    武曲心灰意冷了,彻底心灰意冷了,本以为柳暗花明,可以避免再被上神揍的凄惨命运。没想到只是镜花水月,吓得了上神一次,吓不了第二次。    蝴蝶精过来送请帖,见她坐在树下满脸丧气,便道:“听说你又被上神劈了?这好好的不是还没到年关么?”    “……”武曲动也不动,只是长叹一口气,“你不懂,上神果然是上神,难搞程度和我等小神仙完全不同。”    蝴蝶精把请帖塞进她手里,牵起裙摆坐在她面前:“我听说了一些,不过是你太莽撞了,就算再怎么雌性敏感,这蓬莱岛到处都是雌的,你还当上神真能敏感一辈子呢?对了,我要嫁给海棠哥哥了,这是帖子,你一定记得来啊。”    武曲被拉回神智,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然要嫁给海棠那小子?那小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唧唧,你这么漂亮嫁上神都是使得的啊。”    蝴蝶精是蓬莱岛公认最漂亮的雌性,武曲第一次见到她差点也想娶,却被认出性别的蝴蝶精一巴掌扇到地上,醒了。    相反海棠精一个男娃整天只知道哭唧唧,三句话不对就眼眸含泪,武曲都揍了他两回了。    蝴蝶精闻言笑骂:“说什么呀,我这种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上神。”    武曲理直气壮反驳:“那海棠更配不上!”    蝴蝶精点头:“以前我也跟你似的,看不上他。这男人比我妹还能哭,一天不揍他两回简直不舒服。后来我发现他挺好的。而且自从喜欢上他之后,我已经完全打不下去手了,一想到以前打过他无数次,都恨不得自砍双臂谢罪。”    “……”武曲听得满头雾水,“为何?为什么打不下去了?”    蝴蝶精笑道:“因为我喜欢他啊。”    “……什么喜欢?”武曲眼珠一转,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就是喜欢啊。”蝴蝶精温柔地道,“只想和他做最亲密的事情。”    武曲抱怨道:“你这说得也太迷糊了,我都没听明白。”    蝴蝶精拍拍她的头,没有再接话。    很快就是蝴蝶精成亲之时,精怪比神仙倒要开放得多,几只精怪怂恿站在花丛里的海棠精亲一亲蝴蝶精。    蝴蝶精倒大喇喇地闭上眼,微微抬起头等吻。    海棠精羞红了脸,磕磕巴巴地道:“小蝶,我最喜欢你了!”说完,捧着蝴蝶精的脸羞答答地亲了上去。    周围起哄声不断,武曲摸着下巴,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甩着,问旁边的黑熊精:“喜欢就要做这种事吗?”    黑熊精正在吃肉干,闻言漫不经心道:“更亲密的也做得。”    武曲不懂了:“什么叫更亲密?”    黑熊精:“……我真是,我当你朋友当你铁匠当你老师,还得当你爹娘是不?一会儿给你本书,你自己看去。”    翌日武曲就收到了黑熊精所说的书,是一只母熊和一只公熊裸着身子在做着奇奇怪怪的姿势,武曲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似懂非懂,但大概图册画的是两只熊的缘故,她有点想吐。    黑熊精还送来了其他书,是个恶俗话本,一只良家母熊在家中沐浴,却忽然有一只采花贼公熊从窗口翻入,两人被浪翻涌,心中生情,日日颠鸾倒凤。    武曲花了一天一夜看完,黑着眼圈打了个哆嗦,但她也提炼出了很有意思的内容——自采花贼公熊喜欢上良家母熊之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变温柔了。    喜欢这事儿啊,真像观世音背上的佛光,让人忍不住下跪啊。    武曲换回男装,急吼吼出门了,这蓬莱岛每一对有情精都被她叫出来聊了天,得到经验总结后,她又在蝴蝶精那里讨了几套裙子。    好像准备得差不多了。    ……    风止睁开眼,屋内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连酒杯都无影无踪。他撑着坐起身,随意地搔了搔肩胛骨,略一思忖,起身去沐浴。    他照旧去了玉池,不高的瀑布飞流而下,水声哗然,却不显得吵。风止靠着石头,有些疲惫地撑着脑袋——他还没睡醒。    当然,现在哪怕天庭来的小子从水里光着身子冒出来他也不怕了,也不是每次都会同样的伎俩吓到。    他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得武曲的声音夹杂着水声传来。    像是在叫他。    风止顿了顿,慢半拍睁眼,就见水池上方有一团阴影打下来。    他霍然抬头,就见武曲似乎从瀑布上方跳下,正在急速坠落!疾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黑发,她望着他的眸光闪亮亮的似乎还盛着喜色。    风止愕然地瞪了瞪眼。    ——武曲上跳下跳自然不是他瞪眼睛的原因。    而是武曲她,穿裙子竟然不穿裤子。    一条都不穿!    风止被这场景震慑住了,试问天地间谁敢不穿裤子在他面前秀臀部。    ……要不要砍了她。    就这么跑神的一刹那,武曲已经哗啦一声掉进池中,扬起的池水兜头溅了他一身,风止忍着怒意正欲召雷电,忽然一双手从水雾间伸过来勾住他的脖子,红唇径直贴了过来。    风止大怒,眸中风雷一滚而过,雷电也已经握在了手中就要动手!偏巧,武曲又睁开眼,眸光如月,眼底像浮着星子,狡黠又灵动,冲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学着海棠精的动作,捧住了风止的脸,舌尖挑开他的唇瓣深入。谁知刚碰到他的舌尖,武曲便被粗暴地一把推开,她踉跄着在水中站稳,对上风止的盛满怒意的眸子,却不由得怔了怔。    “上神。”她惊讶地指着他,“你的头……”    风止气息不匀地皱眉,伸手摸了摸头顶,却摸到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风止:“……”    武曲捂嘴:“上神,这是你的耳朵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风止看着武曲的目光快要喷火了,他眸光阴冷地在武曲身上狠狠刮过,飞出水面径直朝小院而去。    武曲偷笑一声,也要跟过去:“上神!你等等——哎哟!”    一阵厉风将她刮翻在地,武曲捂着脑袋爬起来时,已经没了风止的身影。    菊花精说了,要欲擒故纵,亲了就跑,留人家在原地一直胡思乱想才是最美妙的。    虽然上神不一定会胡思乱想,但现在凑上去肯定是挨打的份儿啊。    隔几天再去吧。    她愉悦地吹了声口哨,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回去了。    ~    薄雾弥漫,水汽氤氲间,一双碧藕般的手臂伸出来环住他的脖子,红唇凑上来勾着他的舌嬉戏。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直定格在那里,每看一眼,让他心烦一分。    ……    风止缓缓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还没天亮,狸猫精还在跳舞。酒杯翻倒在手边,他将酒杯拎起来,缓缓伸手挡住眼帘。    ……这几天,越来越糟糕了。    掌心下的金色瞳仁曳动,一滴冷汗从鬓角缓缓滑落,风止心头发冷,他觉得,可能要出问题了。    脱光了的女人也不是没见过。早些年曾有仙子大着胆子撩拨他,他从来不为所动。    所以……没道理的。    仔细想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搞不好奶香味都还没去掉,有什么值得梦见的。还害他耳朵都显出来了……    不过风止知道,没控制好耳朵,这就是一种失控。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黑沉沉的夜幕,和铺在夜幕中一眨一眨的星辰,面无表情想,神仙也是会生病的。    只有这一种解释。    为了防挨打,武曲从水池那天开始就再也没去找过风止,年底的时候,黑熊精的一串孩子又来约她比钓鱼,玩着玩着竟然转眼就过了年关。    等武曲胆战心惊的反应过来时,年已经过了一半了。    “咦?”黑熊精的三儿子小小小黑疑惑地坐在溪边,一边掏蜂蜜吃一边问,“星君,上神今年没有打你哎!”    武曲也心生纳闷,她琢磨今年不挨打,跟之前水池那个亲吻有关,不过不来找更好!她可不想被上神揍!    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赶紧回家拎着刀蹲守,但年过完了上神也没来。    不仅今年没来,第二年也没来,第三年也没来,武曲后知后觉发现,上神可能不会来了。    这真是件大喜事!    武曲激动得恨不得连翻二十个跟头,赶紧召集小伙伴开流水宴,烤了好几十条鱼,喝了百来坛酒才罢休。    而上神,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转眼到了武曲来蓬莱岛的第三百个年头,这日一早,武曲刚睡醒,准备起床去摘果子吃。谁知大门忽然被风掀开,玉虚帝君寒着脸走进来:“小八。”    乍一看到玉虚帝君,武曲有些愣神:“二哥?!”    玉虚帝君面色冷然:“小八,战事在即,你立刻跟我回去,此次已经调了兵给你,你和破军一起去。”    “打、打仗?”武曲有些发懵,“好好的打什么仗?”    玉虚帝君道:“详情路上跟你解释,我们现在立刻出发。”    武曲挠挠头,有点为难,可玉虚帝君又那么着急,她想了想,便道:“二哥稍等。”    她在桌上刻下和蓬莱岛的精怪告别的话,又打包了一包袱果子,拎起刀:“好了,二哥,咱们走吧。”    玉虚帝君点头,腾云驾雾就走。    武曲坐在他的云上,好半晌才想起,她还没跟上神拜别呢。    不过这么多年上神都没来找她,也许心里还呕着气,算了算了,以后再来吧。武曲心道。    云载着两人越来越远,蓬莱岛的结界上方,一只眼睛左右看了看,随后缓缓闭上眼,消失在结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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