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拜访当日的气氛很好，三年不见，王敏见到方霁依旧亲切热情。看到方霁进门还提着果篮，连忙接过放下，让她赶紧坐下休息。　　　　林夏在后面带上门，把箱子放在地板上后说：“小鱼姐姐还带了书过来。”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王敏皱眉，“太见外了。“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有个朋友在做二手书商，正好得到一些古籍拓本就给您拿来了。”方霁拿起纸箱放置在客厅茶几上，“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王敏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书眼前一亮。方霁的这份礼物是真送到了王敏心坎里，她休闲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图书馆借阅一些文史类的古籍资料。之前方霁曾向她推荐过一个网上的资料站，但是王敏的眼睛不太好，长时间看电脑屏幕就双眼发涩。比起网络上的电子书资料，她还是更适应这些实体书。　　　　“正是我之前想看的，小雨你真是太懂我的喜好了。“王敏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意，显然十分喜欢这份礼物。　　　　“您喜欢就好。”方霁笑着回答。　　　　王敏拉过方霁的手说：“我们小雨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是越来越好看，跟电影明星似的。”　　　　这话倒也不算恭维，方霁自小长得漂亮，方霁的外祖父母每次带她出门都会遇到夸赞的人。孙女聪明伶俐又可爱，方霁外祖母当年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家孙女长得没挑儿了。”方霁成年后虽不似小时候圆润可爱，面容轮廓也从柔和转为凌厉，加上职业原因皮肤也不如以前白皙。但她五官偏大，配上晒出来的小麦色肌肤，看上去倒多了几分英气。　　　　“您就会夸我。”方霁今天穿的是简单的v领针织衫配长裤，看上去清爽干练。　　　　“气质也好，一看就是个精神的小姑娘。”王敏夸方霁时余光扫过自家儿子翘着二郎腿的坐像，忍不住损了一句，“不像林夏，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林夏啧了一声，“得，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眼了。我回屋成吗？”　　　　林夏如今的行为王敏早已见怪不怪，见他回屋甩上门也不在意，跟方霁说道：“别理他，叛逆期不懂事。”　　　　王敏跟方霁说了半晌话，眼看到了饭点，立刻表示还要亲自下厨做几道方霁爱吃的菜来招待。方霁推脱不过答应留下来，却也不好意思真让王敏做饭，于是也跟着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　　　　王敏将围裙递给她，笑道：“小夏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能少操点心。”　　　　方霁想起林夏那头刺眼的金黄色头发，心下了然却仍不由为他说话：“林夏还是很懂事的，刚刚的书就是他帮忙搬上来的。”　　　　“不用替他说话，我还不知道他。”王敏提起儿子，一脸无奈，“小时候还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自从上了高中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就...罢了罢了，不发牢骚了。”　　　　王敏止住话头，转而问起方霁外祖父母的近况。　　　　方霁的外祖父母跟王敏做了十几年的邻居，邻里间关系友好。他们在方霁十八岁那年卖了房子跑去南方养老，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回B市了。方霁提起两人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买了套带院子的房子，在小院里种满了各种蔬菜，最近还学会了视频通话，时不时就敲方霁让她看看新种出来的西红柿和水葱。　　　　王敏在种菜上也有心得，住的楼房没有小院便开发阳台用来种菜，养了不少茄子和辣椒。话匣子打开后，王敏从瓜果蔬菜的养殖问题一直说到食品安全问题，方霁也插不进去话，只能笑着点头。看到昔日的老师还是如此健谈有活力，方霁的心情也好多了。　　　　四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林夏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王敏一边念叨着这孩子真不懂事一边和方霁一起摆放碗盘。色香味俱全的晚饭，单是闻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　　　　就在这时，玄关的电话响了起来。王敏用毛巾擦了擦手，让方霁帮忙叫林夏吃饭，自己先走去接电话。　　　　王敏家房子的格局是长条形，林夏的房间在最里面的位置。方霁敲门后听到里面叮呤咣啷的响声，然后是少年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晚饭好了，你快出来吃饭吧。”方霁隔着门说道。　　　　“我一会儿就来。“听到是方霁，林夏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方霁返回客厅，却看到王敏跌坐在地下，左手还抓着座机的话筒，脸上是一片死寂的白。这么多年方霁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敏如此失态的样子，跑过去慌忙将王敏拉起，心里一片惊慌，“您没事吧？“　　　　王敏双眼无神，双腿也因受了打击而站立困难，盲目地由着方霁扶自己到沙发上坐下。　　　　“妈，你怎么了？“ 林夏打开门，看到沙发上脸色苍白的母亲后被吓坏了，赶忙跑过去。　　　　“你...你爸他...”王敏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攥住林夏的手，好半天才挤出最后两个字“死了”。　　　　林夏一下子僵住了，然后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我当是什么事。那男人死了不是更好，以后倒是省心了，省得他日后拖累我们。”　　　　方霁没料到林夏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林夏是很黏父亲的，上小学时的口头禅还是“我爸爸说”。王敏在三年前同丈夫离婚的事方霁也是知道的，当时王敏在电话中轻描淡写地用感情不和带过，方霁也没有多问。如今听到这个噩耗，还直接目睹王敏的家庭问题，方霁尴尬极了，简直是如坐针毡。　　　　王敏显然也没料到会得到儿子这样冷血的回复，气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她双眼通红，甩开方霁扶住她的手，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甩了林夏一个巴掌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爸！“　　　　王敏这巴掌用了全身的力气，扇得林夏踉跄了两步。他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额上暴出青筋，仿佛一个亮出尖刺的刺猬，狠狠道：“他才不是我爸，他从来就没有管过我！都三年了，你现在还为那个人渣打我！你看得上他，他看得上你吗？！这几年你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受够了。我真巴不得从来没有被你们生出来过！“　　　　这一串连枪带炮的话吼完，客厅一下子陷入了静寂。王敏脱力一般又跌回沙发上，双手死死抓住皮沙发的边缘，颤抖着说：“你...你给我滚。“　　　　门被摔得震天响，震得方霁的大脑一片乱麻。她本是带着喜悦来拜访，没想到会撞见眼下的场景，难免手足无措起来。现在已经是晚上，林夏又还是个未成年，方霁条件反射就想出去追，却被王敏拉住。　　　　“不用管他，肯定又是去网咖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王敏松开之前攥住沙发边沿的手，靠在沙发背上深呼吸。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难得你来，却让你看笑话了。”　　　　方霁赶忙摇头，连声说没有。她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王敏。轻抚王敏的肩膀帮助她冷静下来。　　　　王敏喝完水，总算是放松了些。她双手捧住已经空了的茶杯，眼睛看着杯底残留的茶叶渣，好像那是什么珍宝吸引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过了一会儿，方霁听到她说，“小雨，你先回去吧。今天很抱歉，出了这样的事。现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方霁听着心里难过极了，却也知道现在不适合她留下来，于是拿起挎包起身告辞。　　　　“有什么事，您就打我电话。”方霁说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看到王敏呆呆地坐在客厅，头垂着，半张脸淹没在灯光留下的阴影里，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方霁轻轻关上大门，拿出手机一看已经九点。秋天本就黑得早，现在外面的天空早已暗了下来，小区内照明灯少得可怜，黑漆漆的让人心慌。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林夏，方霁翻出他的微信页面，只盼望他跑出去时还带着手机。方霁同林夏的联络并不频繁，界面上显示的对话还停留在过年时林夏群发的一条祝福信息。方霁发去信息问他在哪儿。　　　　没过多久收到回复“在网咖包了通宵打游戏。”　　　　网咖？方霁想起之前王敏提到的“狐朋狗友”，心里知道王敏有时候难免夸张，但还是有些担心。林夏现在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按理说正规经营的网咖是不能进的。可现在林夏受了刺激，盲目地将他拉回家显然不是好办法，方霁也不想质问网咖是否违法再给林夏添堵，只能发了一串“不要跟不认识的人多说话。别起冲突，网咖人多，你要注意安全。”的信息过去。　　　　手机屏暗下去，然后又亮起来，林夏的新回复是“不用担心，我跟老板很熟。”　　　　方霁心下稍安，又回道“注意安全。明天早点回家。“　　　　一个“嗯“字出现在对话框里，之后方霁便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