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十里长街挑着红灯笼,悠悠光辉伴随着皎皎月色洒落在青石路上。 清长的身影披着绛紫色的袍子与略高一些的墨袍男子作揖。 那男子眸色晦如深潭,负手而立让人看不出情绪,身上散发着一股阴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绛紫色衣袍的男子则是连面容都未露出半分,以一张白玉面具挡住了半张脸,他唇瓣微动,袖下的手紧撰成拳,修剪的极短的指甲也深深的掐进了皮肉之中。 终是用平稳的声音将话完整说出。 “王爷想要的臣会竭尽全力,只是王爷也莫要忘了答应臣的事情。” 被称作王爷的墨袍男子闻言仰天长笑,流露出几分张扬疏狂。 “哈哈哈哈,好,只要你有这能耐,本王自要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然半个月后便是你的死期。” 听到死期二字,紫衣男子嘴角轻轻笑了笑,他本就已是‘死’人,又何惧什么死期。 “给臣五年时间,臣会将成国的土地也双手奉上。” 一字一句俨然是不输于景王的狂妄,景王的唇角也上扬半分,道“本王拭目以待。” 紫衣男子没有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随着车夫一声‘驾!’马车便在月夜中越行越远。 墨袍男子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垂下眼眸,他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也很清楚自己救了个什么样的人。 他野心勃勃不可一世,而那少年的眼中深藏的恨意与奋力一搏的欲望就像一个疯子,他这是救了另一个翻版的自己。 所以他胆敢在父皇那以性命做保,因为人被逼到绝境时迸发出的力量是不可轻视的,他愿意提供这个机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也是难得遇到一个与自己如此之像的人。 天下为棋盘,世人为棋子,这局将会越来越有意思… 苏御卿是被梦惊醒的。 她自幼就总做着同一个梦,反反复复是一个看不清容颜的男子,他的身子朝后面的漩涡倒去,一身鲜血染红了衣衫。 她追随他的步伐,听不进去周边所有声音,可是最终也没有拽住他的半分衣袖。 多次试图去回忆却也仅限于那一个场景。 她想,倘若她真的是神女转世,这许是前世的事情。 前世的事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执着,苏御卿总拿不好主意,兴许放下能过的无忧一些,然而那个血衣男子令她不能不在意。 她每当想去遗忘,心就空落落的。 只有记住那抹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才能有一丝填补。 惊醒之后苏御卿再睡不着,穿了件薄裙,未唤眉儿便自己去了练武场。 她卡在绿阶的高段已经已有半年之久,于平辈当中所向披靡,却仍打不过苏京晏。 苏京晏常说她这小丫头野心太大不知足,他在她这个年纪可还卡在橙阶停滞不前。 要知道灵力并不是那么容易修练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绿阶,而紫阶更是神话般的存在,皇家都未有人达到过此等高度。 毕竟若灵力那么好修炼,可不一个个早就化作仙人去仙界了么。 苏御卿倒不在意所谓的长生不老与去什么仙界,她想更强大是为了不被苏家与皇家掌控。 可距离及笄只剩最后一年,立储在即,她难保苏家不会将自己嫁出去。 一想到及笄,苏御卿本还几分懒散瞬间褪去,借着月色在练武场拼命。 谁若利用她,她定要咬断对方的脖子,苏老爷不行,皇家更不行。 如此一夜过去,眉儿打了洗脸水去唤苏御卿起床,见屋内没人便知主子又跑去了练武场。 她实在是不解,以主子的天资和大少爷的庇佑,主子何须这么拼命,便真是不愿嫁,大少爷那边没辙了,搬出神女的身份来,皇家也会给三分颜面。 只是眉儿没想过,神界都已不复存在,苏御卿这个神女转世,在人界只会像个笑话,皇家给三分颜面给的不是神女,而是上面的其它四界。 而其它四界打的什么主意就更不好说了。 只怕是前有狼后有虎,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赏月楼的雅间中,玄衣男子倚靠着窗户边向下随意的眺望,手中还把玩着一精巧的白玉瓷杯。 苏京晏一早就在这儿与瑞王会面,谈的自然是景王的事。 眼下尚未谈出个结论,瑞王的心思倒被长街给吸引去了。 半天不开口,嘴角倒是漾起笑意,苏京晏不敢也朝下看,却听瑞王忽然开口,还对他招了招手。 “京晏,本王瞧着那可是苏府的马车。” 苏京晏不以为意,整个苏府最爱出门的无非就是苏御卿那小丫头,当即道“许是臣妹又出来闹腾了。” 瑞王一笑,直接将苏京晏拽到了窗户边。 “本王看,这可不是你那嫡亲的妹子,你那妹子伶牙俐齿又威风凛凛的,哪里有这等弱柳扶风的姿态。” 弱柳扶风? 苏京晏一怔,顺着瑞王目光向下望去,只见是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粉面桃腮的,眸似秋水,温温柔柔的模样哪里会是苏御卿。 仔细的在脑子里一回忆,总算想起是谁。 “回王爷,是臣的庶妹。” “庶妹?”瑞王颇有兴致的重复了一遍,眼中的欣赏之意毫不遮掩,苏京晏便知坏了,瑞王是对自己这庶妹生了兴趣。 他不想苏御卿嫁进皇家,同时也不愿其他妹妹嫁进皇家。 不愿苏御卿嫁,那是不舍得她受苦,不愿其他妹妹嫁,那是怕添倒忙。 更何况景王那边还是个麻烦,父亲的想法他也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与瑞王结亲可不见得是好事。 当然,与景王结亲就更不是好事了。 苏京晏退后两步回到本位,只求瑞王别再继续问下去,偏偏好的不来坏的来,瑞王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后就顺口问了下去。 “你这庶妹叫什么?” 苏京晏僵了僵,硬着头皮回话。 “苏温姌,温和的温,姌袅的姌。” 瑞王哪里会看不出苏京晏的心思,只是无意与苏京晏深究罢了,见他虽不太情愿,却也没表露出来,便全当不知,笑道“好名字,以往本王还不信,如今一看倒真是人如其名,你这庶妹对得起温姌二字,又温和又柔美。” 顿了顿,见苏温姌已进了店铺,便将目光收回转望向苏京晏,打趣起来。 “你那嫡妹子,性子倒也与御字相匹配,巾帼不让须眉是件好事。” 苏京晏笑了笑,却是不语。 小片刻后主动将话题岔开,重新扯到了景王身上。 诚然景王的事同样令人头疼,但两者之间他还是愿意选择政事。 这世道的确以武为尊,可对女子也多是欣赏那些柔柔弱弱的。 抛开那些慕苏家势力与神女身份的人,真心喜欢自家妹子的男子恐怕寥寥无几,能挑出两个来都不容易。 若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了,怕是要嫁不出去。 什么未及笄上门求亲的就踏破门楣,若没了神女的身份,没了苏家的家世,那些人又怎会如此趋之若鹜。 有实力是好事,可又有哪个男子甘愿承认实力不敌自己的夫人,把家交给女子做主? 便是他想来也不是很舒服。 当然,如果掌家的是苏御卿,那他也乐得清闲。 这得另当别论。 苏温姌尚不知自己入了瑞王的眼,苏御卿却先一步从苏京晏那听到了消息。 她不羡慕不嫉妒,却有几分的不安。 一直以来苏温姌给她的那种感觉就很奇怪,事情的走向她隐约都能料到,却不明白自己哪来的未卜先知的能力。 若自己预料的准确的话,想来不多时苏温姌就会嫁进瑞王府。 两人情投意合被传做佳话,有夫君撑腰,苏温姌还会把文姨娘接回来,而苏老爷因得瑞王的缘故不得不将恩宠也分给文姨娘一半,而苏夫人本就年老色衰,从此… 不行,苏温姌不能嫁进瑞王府。 苏御卿猛地一拍书案站起了身来,苏京晏都被惊到,根本没料到自家妹妹会这么大反应。 站起身来的苏御卿吹了吹风,脑子又清明许多。 她若去破坏这门亲事,指不定会把自己搭进去,落一个见不得庶姐好的名声,便坐实了自己排挤苏温姌。 她做足恶人,苏温姌倒当了朵楚楚可怜的白莲。 她不在意恶名,却也不能为他人做嫁衣。 她越强势,越衬得苏温姌可怜,也越激发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的同情心。 这倒是有趣了,虞笙没人可怜,苏温姌却能什么都不做就赚足同情。 是啊,她这个妹妹有多骄纵跋扈,在外人眼里,只有她仗势欺人,可没别人欺负得了她。 “妹妹?” 苏京晏伸出手来在苏御卿眼前晃了晃,苏御卿咽喉上下一动,回了神。 “我没事,若四姐与瑞王两情相悦,瑞王为人正直慈善,这门亲事也算不错,父亲那边可知道了?” 苏京晏摇了摇头,这些事他向来是第一个与她说。 至于父亲那边,要么在瑞王提亲前赶紧将苏温姌嫁出去,要么…就瑞王景王两边都占,反正哪个女儿做了太子妃都能为苏府带来荣华,不如来个好事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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