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打扮完毕下楼时，上衫凛人已经稳稳坐在大厅的沙发里，正全神贯注的翻阅文件，手里夹着一根雪茄，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碗牛奶燕麦。听到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拿起文件抖了抖，“ANGEL旗下三个公司这一年来的发展和收益报表都给你带来了，怎么说都是你亲自搞出来的，毫不关心有点说不过去，既然无罪释放的新闻已经出了，明天召开股东会议露个面吧。” “因为我信赖上衫先生，这种东西看与不看都一样，职责层层细化，我既不擅长互联网又不擅长公司经营，说起来我是最业余的存在，除了最初的骨干成员认识我，诺大的公司几乎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以我的年龄和身份，没有信服力。” 花泽牵着全副武装的安妮走向玄关，渡边抱着包成粽子的结罗把门打开，花泽蹲下身亲了安妮一口，轻声嘱咐：“不要到处乱跑，有什么事都要先跟渡边商量。” 安妮乖乖点头，还不忘冲上衫凛人挥手说再见。 菊野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门外，美智站在楼梯旁紧张的看着孩子出门，终于松了一口气。上衫凛人只是满头雾水的看了一眼渡边心华，他知道这位是花泽带来的贴身女保镖，但那个孩子让他感到好奇，一边吃早餐一边随口询问：“这是谁的孩子？” 美智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花盆，花泽不紧不慢的接话：“收养的，黑川组本宅没有小孩子，收养一个陪她。” 上衫凛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象征性的点点头，视线又转移到文件上，“这两年冒出来很多模仿ANGEL运营方式的公司，规模上虽没什么威胁，但也提醒了我一件事，”他放下餐碗，略作停顿，“你的想法一向很有创意，能帮助公司脱离目前的僵硬化局面吗？” 国际网购，网上交际平台，博客，以20世纪末的科技状况来说，这三样已经走在世界最前列，有上衫凛人坐镇美国保驾护航，至少五年内不会被同行超越。同样，想要超越自身也不可能。 花泽摇摇头，“酒店业和商业地产，如果实在不知道投资什么，就选这两个，只是个建议，决定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替安妮入股。” “让我考虑考虑。”上衫凛人开始沉吟，他的非法生意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比这些赚钱，互联网产业还好，公开合法正规经营，手下的势力也丝毫没有渗透进去，但回到现实中，这两个行业都需要大量人员，难免不会被人抓到把柄，费心费力，很难黑白兼顾，更何况眼下刚与黑川组的合作刚刚展开，稍有不慎就便宜了政府。 “那就投资游戏和体育赛事，安妮那么喜欢游戏，给她开发一款高水准的游戏，最好再加进去大量的知识内容，就当早教课程了，反正我没耐心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花泽信口胡邹，手指夹起一片柠檬放进嘴里，希望能冲淡一丝苦涩。 美智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听到这话，抬头打趣：“是谁说以后的人生要围着孩子转？结果还不是围着男人转。” 刚才是谁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花泽翻个白眼，干脆别过头去，抓起苹果上下抛。 上衫凛人忍不住笑了几声，吐出烟雾说：“你都21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拒绝了那么多追求者，难道是喜欢女人？” 美智前一秒还轻松的微笑，下一秒就沉下脸，把水杯重重放下冷冷的说：“我可不想被一个四十岁的单身汉说教，难道要我像你一样每天换一个性伴侣吗？” 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美智都会瞬间翻脸。 花泽看着美智怒气冲冲的跑上楼，默默低头倒水。两个挚友，每一个都败给了男人，为什么感觉这么悲哀…… 上衫凛人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起初还以为美智只是青春期叛逆，花心不对，专心也不对，单身的时候却又被语重心长的建议找个女人，找来的心理医生被轰了出去。 上衫凛人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理会美智的情绪，认真谈论海上贸易，“花泽，从这个月开始必须由你亲自监督走私货物的行踪，我这边会负责送到日本海边界。明面上的货物会从海关通过，私货必须由近海游艇接手，毕竟还没打通海关内部。圭崎一雄留下的人手你可以继续用，这样一来，你算是彻底踏入黑帮交易了。” 不急不缓的说出这番话，上衫凛人丢开手中的文件页，颇为感慨的望向花泽，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三年前初次见面的场景，高挑纤细的十五岁少女挺着圆滚滚的孕肚，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恬静柔，目光坚决的回答他——我是主动的。而现在，这个静静坐在吧台边双手捧着水杯沉思的女孩早已没了当初的坚定，眼帘低垂，神色淹没在短发的阴影下，看不清了。 “嗯，那就拜托你了，”花泽沉默了许久，终于沉着的点点头，若无其事的举杯喝水。 这段时间以来，上衫凛人教了她不少东西，他手中掌握着遍布世界各国的走私生意，以大宗军火为主，却毫不犹豫的派出最得力的一帮干将负责保障与黑川组的交易，这个口口声声公私分明利益之上的家伙一出手就充满人情味，感谢的话完全多余。 “少则半年，长则一年，既然负责了这项交易，就要彻底管理下去，等找到像圭崎一雄那样值得信赖的人再放权…… 一定要小心，一旦哪个环节出了错，就不是亏本那么简单的事了。做好心理觉悟，说不定哪天突然发现身边最信赖的人是警察派来的卧底…… 之前送你的枪还在吗，有时间多练练，该开枪的时候别犹豫，记住，这个世界没有人是无辜的…… 我们的敌人不止是警方，日本除了东京知名的三大组织，沿海地区错综复杂的小势力数不胜数，这半年来圭崎一雄清理了很多，只不过葬礼新闻一出，免不了有人蠢蠢欲动，要格外留意。要是所有麻烦都能一枪解决，我早就统治世界了……” 直至两日后登上飞机，花泽脑海里依旧盘旋着上衫凛人的话。 身为极道组织继承人，一直以一种局外人的角度评判极道，总以为罪恶就是极道。事到如今才恍然明白，基于普遍存在的人性，利益之上自成规则的存在，才是极道。善恶对错构成人性，复杂的人类社会哪里存在什么虚妄的正义。 世界这么大，努力分一杯羹有何不可，为了最重视的家人，为了黑川这个宿命的姓氏，为了让安妮有更自由的人生……不做不行。 回国后，黑川千南亲自到机场接人。 黑色保姆车开到停机坪内部，免得穿过机场大厅被人围堵的。 自从出狱新闻曝光，闲出屁的东京民众又开始好奇黑川花泽的行踪。 花泽单手抱着结罗坐进车里，安妮似乎察觉到妈咪情绪沉重，一直表现得很安分，乖乖跟着上车坐到最后一排。渡边和菊野上了另一辆车。回家的路上母女俩只聊了一些无所谓的琐事。 例如古贺崇父母的家又被小报记者包围了；特地放出神原紫和古贺崇去某西餐厅约会的照片，打破离婚传闻；两年前被大火烧毁的协会大楼动工重建，网络上一边倒的认定黑川花泽即将恢复公益协会；更有最离谱的传言，说黑川大小姐怀有身孕不适合呆在监狱，所以搬出死去半年的尸体做了一场戏，勾结司法机关演了一出无罪释放的戏码。 神原紫始终无法原汁原味的呈现出花泽本人的气质，没有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现场，使得流言蜚语愈演愈烈。黑川组完全没有辩解的意思，圭崎一雄临死前出现在银座的消息也被封锁，警方得到的证据也不会白痴一样拿出来给民众解释什么。 了解真相的人们缄口不语，无知者自作聪明的妄加揣测。 “我不会放弃泰，所以该隐瞒的还是要隐瞒，另外还有一个要求，”为了不让安妮听见，花泽声音压得很低，身子探出过道，平静的望着母亲，“安子是我的朋友，一直以来您对她都有很深的偏见，我没机会解释什么，现在她离开了，不论对错，您应该感到满意……至少我们两个不会因为意见分歧变成仇人。” 得知花泽决定回归黑川组，承担起原本属于圭崎一雄的责任，黑川千南异常惊喜，彻夜跟上衫凛人谈了很多，并在一个月内甄别出信得过的成员打算交给女儿。安子谋害了黑川组骨干成员，无论原因什么，她都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所以投入很大人力财力去寻找安子，并嘱咐西宫对花泽保密。 听到花泽的话，黑川千南感到极度不悦，冷哼一声，“我怎么给圭崎夫人一个满意的交待？饮酒过度这么愚蠢的死法，谁会信？” “被情人下毒杀害，这么愚蠢的死法谁能接受？”花泽寸步不让，平静的眼眸里透着坚决。 “你怎么知道是下毒？”黑川千南愣了。 花泽稳稳坐回座椅，眯缝起双眼看向窗外风景，“安子最擅长调配化学材料，郊外那个研究所有点可惜了…… 当作制毒场所又不安全，就当追悼圭崎叔，改成俱乐部吧。” 一意孤行下改变了她的命运，也该给安子一点惩罚，大家心里都能好受些，圭崎一雄也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报仇。 谁都没资格追究安子的罪行。 花泽攥紧双手，心底五味杂陈。反复回忆，反复假设，日日夜夜幻想时间能够倒流，已经无法装出无辜的样子去构筑自己一个人的幸福。 圭崎一雄的死，其实是她的错。 花泽剖析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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