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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瞳一眼扫过,纤指一削,已将密报碎成了纸屑,随手往风中一抛,冷冷笑道:“好个玄龙!还有这样的人才!”她回身吩咐叶恒道:“你去叫上沈莫,收拾行囊,各自挑一匹骏马备用。”    六月看着叶恒疾速掠去的背影,不解此令何意,刚要询问,却听云瞳问道:“韩宜将军那里有何奏报?”    “说是赤连凌在徽州病重。”    “哼!”云瞳瞪起双眸,冷笑道:“怪不得青麒、玄龙都蠢蠢欲动。赤连凌若是驾崩,赤司炀一定以此为契机,摆出一副忠臣孝女的嘴脸,向我大胤乞和发丧,拖延时日;转过身再以报国仇、雪母恨的名义向麒、龙借兵,夹击于我。”    六月皱眉说道:“可王主不能不答应啊。否则便违了六国契约,失了天下民望。”    云瞳略一思索,沉声吩咐道:“告诉韩宜,不许答应赤司炀任何要求。放出话去,赤凤左相池燕琼为保三皇女即位,献出凰都,逼死太女……如今赤连凌沉疴难起,与她的好女儿赤司炀亦有关联。民望……”云瞳轻蔑一笑:“看谁失的厉害!”    三月拊掌赞道:“主子妙计。”    云瞳又叫六月:“你再告诉韩老将军,青麒、玄龙之兵不用她管,我自会料理。她自报年底,我给她再延几日,开春之前必须给我打掉徽州残师,全擒赤凤皇族。”    “是。”六月应声,却又问道:“玄龙出奇兵攻芦城,主子打算如何处置?”    三月“啊”的惊叫出声。    云瞳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攻破芦城,拿下豳州,想围上京而救凰都么?倒是一条好计!”     六月有些着急:“芦城若破,兵部一定会奏请圣上,令王主回师。”    云瞳尚在冷哼,三月已然大怒:“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赤凤,凭什么让给她玄龙?”    六月也道:“还有青麒,也盯着咱们呢。王主已几路分兵,中军坐镇凰都,均不可冒险轻动,若要回援芦城……”    云瞳皱眉说道:“当日我命台铭接管芦城,便是怕战火一旦波及,薛鸿漪、张晋清之流抵挡不住。不知玄龙那位小国主和她的大司马派何人领军?”    六月回报:“李季.”    “倒还不算是个草包。”云瞳若有所思:“不知此计是玄龙何人所出?”    六月摇头。    “她若在攻城军中,我倒想会会。”    六月闻言一惊:“主子……”    三月抢着言道:“主子,让我领一支人马前去,保证把那个王八蛋擒来。”    云瞳看她二人一眼,正色说道:“六月方才说的是,六军不可轻动。如今韩宜所部追击赤司炀,指日可胜;左翼王佩之师占据合江天堑,青麒虽来援赤凤,却轻易不敢进兵。至于玄龙,我已命右军做好圈套,在东灵山等着围她,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失约……    凰都新取,赤凤尚不安定,中军也不能动。我还有何兵可派?玄龙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去袭芦城。就算我还派的出兵来,大举回援的消息一旦传出,军心震荡,赤凤必乱!到时候我四面受敌,若有人再生异心,趁机作乱,局面必至难以收拾。而芦城又绝不可丢,否则此次出兵前功尽弃不说,还会危及上京。倾举国之兵而徒劳无功,反致圣上大位不稳,我如何向皇姐交代?”    三月、六月都听得骇然变色,手足冰冷。    云瞳低头沉吟一刻:“非常之际,我将亲往芦城解围……”    六月已猜到云瞳之意,此时急急说道:“王主安危重于泰山,还是让奴才去吧。”    云瞳眸光锐闪:“如今芦城安危才是重于泰山。玄龙既出奇兵偷袭,定然兵精而悍,不可等闲视之。你们不必多说。”便即命道: “命骠骑大将军傅临暂代军务,你二人从旁协助……”    三月急道:“我俩得跟着您上芦城,留在这里算什么?”六月也说道:“奴才们是亲卫,并无资格辅助傅大将军理事。”    云瞳笑道:“谁叫你们理事了?就是让你们在这儿当亲卫啊。英王的亲卫何曾离过身?见着你们两个,有谁还敢嘀咕我紫云瞳不在凰都,轻离帅位?”    “啊!”三月、六月这才明白过来,却又都是不甘心:“主子,您万不能一个人去啊。”    云瞳一笑:“谁说我是一个人去?圣上不是刚赐了两个十数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么?”    六月一愣,三月霎时跳起脚来:“暗使?这可不行。他俩初来乍到,有什么本事,是什么心性,还都没搞清楚呢,伴在您身边,万一不合心意…….”    六月也劝道:“是啊,主子。芦城之行如此重要,他们毕竟是男人,还是留在凰都妥当。”    云瞳微微一笑:“留在凰都那是浪费。男人怎么了?真刀实枪的你们还未必打得过人家。”想起叶恒,越发撇嘴:“武功差劲也就算了,只怕脑子也不够用,身份也镇不住。”    三月哭丧着脸:“主子,让您这一说,我俩一无是处啊!就您的男人好?再好也没咱们姐妹贴心啊!”    云瞳拍拍她肩膀:“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的心!看看他们的本事!要真是比你两个还糟糕,我就不要了,丢回暗部去。”    三月咬了咬后槽牙:“主子,您舍得么?毕竟都是美人┄┄”    云瞳眉眼一立,抬手就赏了三月一个爆栗。六月也不敢笑,朝着前方努努嘴。却见叶恒和沈莫由远及近,已双双掠至眼前。    三月瞥了他们几眼,挪到云瞳另一侧问道:“若是有人死乞白赖要见主子您,怎么说啊?”    云瞳对着她的头又是狠拍了一下:“傻子!放出风去,你家王主自晋王爵,志骄意满。两位出赐暗使又是绝色妖娆,风情万种。自然日日左拥右抱,夜夜颠鸾倒凤,哪儿还顾得上去见别人?”说着一阵大笑,朝书房走去。    三月一跺脚,六月一低头,都是快步跟上。叶恒与沈莫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各自红了脸庞,极不自然的别开了头。    ……    徽州凤军驻扎之地    一座小巧的院落里传出一阵断续的琴音,凄切幽沉,如诉如泣。未己,啪的一声急响,琴声嘎然而止,有侍童惊呼一声:“少爷!手……”    离凤怔怔的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心底一片空茫。归家已有数日,这里一切都只觉陌生。    侍童在旁唠叨着:“少爷病得才好了些,家主吩咐不可让您劳神。这琴弦也断了,得送出去让人修,少爷还是多歇息吧。”    “不必修了。以后也没机会再弹。”离凤推开瑶琴,轻轻叹气。琴无知音,弦断谁听?何况从此晨钟暮鼓相伴,缁衣佛帽在身,还求这些富贵闲情何用?    侍童把琴置于一边,再回头见离凤倚在窗边,素衣清冷,眉峰紧蹙,双颊烧出一片不正常的晕红,望去如雪中病梅,云里瘦鹤,神销骨立。这哪里还是昔日优雅从容的大少爷?满目离愁别绪,一丝欢笑再无。    侍童暗叹一声,上前关紧窗子,来扶离凤:“这里风大,您还是进里屋躺着吧?”    离凤由着他搀起自己,忽觉风寒沁骨,一阵晕眩。    “少爷!”侍童惊慌起来,连声叫人。    一阵纷沓脚步声响起,进来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带着许多仆从,见此情景,不扶离凤,先骂小童:“混账东西,怎么侍候的?就由着少爷性子胡来,在冷风底下糟蹋自己。若病的再重了,如何向家主交待?”    转而又面对离凤劝道:“少爷心怀不畅,更该卧床静养才是。不为自己,也该为着家主一片顾弟之情,加意保养。”    离凤表情疏离,沉默不语。    那管事心中便不耐烦,又加重语气说道:“少爷莫怪奴才们多话。现如今少爷在这府中,不能算是客,可也不能算是主,凡事还应顺着家主的心意才是。家主不让少爷束发冠巾,您就是不听,怎么怨不得家主生气。”    离凤垂下眼帘,心中抖颤:非客非主,说得当真坦白……    管事又命两侧人等:“快把少爷送屋里去,把他头上那簪子取下来。束得这般紧,难怪头疼。”    离凤也挣扎不得,被侍童们摘下冠巾的发簪,一头乌发如瀑般垂了下来。    正忙乱间,有人打起帘拢:“大人来看敏少爷。”    屋中众人都下跪请安,离凤也强撑着行了礼:“姐姐好。”    池慧“嗯”了一声,自己坐了主位,一指下首的杌子,方才说话的管事便扶了离凤坐下。    池燕琼死后,她的长女已继了家主之位,此时虽在后堂随便坐着,也显出一股威严气势来。    “听说你见好不少,我来瞧瞧。”    离凤垂首答道:“多谢姐姐关心。”    池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颔首:“看上去气色不错。上次我和你说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离凤双手攥紧衣襟,窥探一番池慧的神色,半晌方回道:“当日,母亲将我送去太女所住的永安宫,便是昭示名分已定。太女殉国,我本应从死。如今苟且性命,已然不堪,若毁节再嫁三皇女,只怕惹世人唾骂,累及我池家清誉。还请姐姐三思,我实不敢从命。”    池慧眉头皱紧,冷眼瞪向离凤:“我说你这脑子是被烧坏了吧!母亲送你到永安宫作客几天,谁听见赤司烨封你作太女正君了?”    离凤一窒。    池慧大声又道:“既然没有诏告天下,你就还是未嫁之身。三殿下英明神武,比赤司烨强上百倍。姐姐这里,你也不必装了,谁会信你对那个死鬼念念不忘?”    离凤又惊又怒:“姐姐请慎言,不可对太女无礼!”    “哼!”    见池慧怒意充盈的眸光射来,离凤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气血,委婉言道:“当年陛下亲许婚事,赤凤路人尽知。上月大殿下获封太女,却是祭庙告祖,旨意分明。我与太女虽未举行大婚,这名分焉能更改?”    池慧“呵呵”冷笑:“陛下当年的旨意是让你嫁给赤凤未来的国主。陛下病重,将立三殿下为储君。三殿下,就是我赤凤的真命天女!能去侍奉她,是你的福气。    我实话也不瞒你,给赤司烨个甜头,不过陛下权宜之计。是为让她在凰都牵制紫胤,以保三殿下无虞。她没一点本事,竟把偌大的京城完好无损的留给了紫云瞳。看在她自己畏罪烧死宫中的份上,陛下才没治她一个误国害民之罪。    太女?我赤凤有这样无能的太女么?母亲当年就说过,我池家的儿子,绝不能嫁给这种窝囊废!”    离凤气得浑身发抖,只觉有万千辩驳之词,却在池慧那森寒冷酷的眸光之下,淤塞胸中,一句都说不出来。    池慧举起管事奉上的香茶,轻啜了一口,见离凤无话可说,以为他已回心转意,便又放缓了语气:“小敏,母亲不在,你要听姐姐的话。我也是为了你好,为咱们池家好。”    离凤仿佛没听见一般,喃喃说道:“我……不能负了司烨……”    “当”的一声,池慧将茶盅重重落于案上,茶水洒了一大半,众人都是一惊。    离凤抬起头,目光之中满含恳求之意:“姐姐,请你不要逼我……”    池慧猛地一拍桌案,茶盅又滚落到地,发出一声碎响。“我不是你姐姐!我是池家家主!”    众人吓得匍匐跪地,离凤颤抖着立起身来,膝头一软,险些摔倒。    池慧冷笑着朝他步步逼近:“如果不是三殿下对你念念不忘,你以为我会花大力气把你从凰都寻回?那个送你回来的鬼脸儿拿走我一千两赏银,你认为自己一副残败之躯还值这个价?”    离凤连连退步,脸色已是煞白。原来她知道了,那夜她一定遣人查探过自己还有无守宫砂……    记得方回家时,姐姐抱着他痛哭流涕,嘘寒问暖,百般抚慰。一夕之后却似完全变了个人,冷眼相对,漠然视之,对自己提出想要出家的心愿不置可否。后来他忧思郁结,病倒在床,姐姐再没过来看上一眼,只吩咐侍童提防他寻死。直到那日……    她又来看他,还带了一些殷勤,慢慢说起让他再嫁三殿下之事。他吓了一跳,断然拒绝,惹得她怒气陡发,拂袖而去。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姐姐待他忽晴忽雨,原来竟是如此……离凤深咳不止,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只觉心底一片荒凉。    池慧怒道:“你没名没份的抬进宫去,就从了赤司烨。”没了清白之身,还如何做三殿下的正君,还如何当赤凤未来的国后!    “我是奉旨成亲。”    “你是不要脸!”池慧气急败坏,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将离凤打掀在地。    几名管事一拥而上,跪在池慧脚旁不住磕头:“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池慧更怒,上前又往离凤身上补了一脚:“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早就想揍他了!以前仗着母亲偏爱,事事逞能。现如今看谁还护着他!我好心给他寻个活路,搭银子,搭人情,搭脸面,他一点不知道感激,还敢忤逆!”    管事们七嘴八舌低声劝道:“少爷虽不争气,大人教训一番也就是了。千万莫要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得。”    其中更有一人低声说道:“大人打哪里都好,就是对少爷这张脸还需留情。若是打坏了他容貌,三殿下那里不好交待。”    池慧心中一动,这才压下气来,命令众人:“这两日你们把他看好,不许出一点岔子。待端少爷那里送来请柬,就送他去三殿下府邸作客。”见离凤脸颊已肿起了半边,忙又吩咐:“拿好伤药来,赶紧把这张脸弄弄平整。”    “恭送大人。”管事侍童们齐齐跪送,池慧却将垮出门的腿又收了回来,转身对着僵伏不起,一脸死寂的离凤说道:“你放明白些,若敢寻死,我就将你爹爹的牌位从祠堂里撤走。等回了凰都,把他的尸骨从祖坟里扒出来,和你的一起,都扔到野坟地里喂狗!”    众人随之走尽。侍奉离凤的小童抹掉一把眼泪,哆嗦着上前,见离凤一动不动的卧在冷地上,哭着将他拽起:“少爷,你要是心里难过,哭几声也好。别这样……如今不比左相大人在的那会儿,家主性子说一不二,你不能违逆她的话。少爷,少爷……你哭吧……”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离凤好似全身都失了力气,靠在小童身上,只管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半晌喃喃自语道:“快下雪了吧?以前我最喜欢雪天,白茫茫一尘不染,那雪珠儿捧在手上,晶莹剔透,五瓣、六瓣都有,漂亮极了。踏雪寻一株红梅,槛外闻一缕清香。摆在案头,只觉春色不远。如今……”    如今我怕了这雪天,怕看这清白颜色,遍染污浊,怕看那重霜迫下,香凋枝头。司烨,你在那冰冷皇陵无限寂寞,却为何,还要留我在这冷酷世间魂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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