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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山下    沈莫统领众军,严阵以待。他自己高坐马上,握着银戟,频频向山口处观望。久久不得消息,心中焦躁起来,催动良驹圈圈打转。目光忽而扫过韩越,见他站在人前,背手而立,仍是一副潇洒从容之态。此时虽有正午暖阳,谷下仍是风寒料峭。他身无甲胄,也不畏冷,气闲神静,争如一枝寒梅,欺霜傲雪,玉立风前。惹得身后众人不时偷望。沈莫下意识咬紧下唇,急忙牵住缰绳,勒马驻立。    又等了一刻,忽见韩越拉过马来,翻身而上,似乎要行去哪里?沈莫眉头一皱,上前拦住 :“韩小官人,你欲往何处?”    韩越扯开缰绳,半步不停,只简单答道:“去到连云寨!”    “王主钧令,不得擅行!”沈莫立刻挡在他马前。“请你在此等候!”    韩越抬了抬眼睛:“此令与我无关,沈使莫要阻拦!”    沈莫目光沉了下来:“韩小官人既在军中,还是奉令行事为好!”    “我不是你军中兵士,为何要遵你的将令?”    沈莫冷笑一声:“此令出自王主,谁敢不遵!你不是一心要作王主的亲卫么?”    韩越皱眉答道:“我依诺护她一年,可不是给她当奴才!”    “你┄┄” 沈莫胸中陡升怒气。此人何意?难道还是英王求着他来不成!一想起紫云瞳对这位韩家少爷几多纵容回护,不觉怒意更盛。     韩越催马要行,左右几次,都被沈莫拦下,心中也生了不悦。“紫云瞳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不会牵涉到你!请你让开!”    沈莫气得脸色发白:“王主名讳,不是你能叫得的。”    “不让叫,取名字作什么?”韩越只觉这人迂腐之至。    沈莫一窒。他本不擅口舌争锋,对着韩越这种不循正理,时出妄言的异数另类更觉词穷。心中暗道:不是说颍川韩氏是世家望族么,怎么养出的儿子这般与众不同?当下也不再言,马横身纵,就是不让韩越过去。    韩越勒住缰绳,大皱眉头。“我去助紫云瞳一臂之力,你因何百般拦挡?”    “我不过遵令行事!”沈莫冷眼看着他。“王主担承大事,无须你去添乱。”    添乱?韩越反复念着这两个字,眉峰越蹙越紧。他自出生起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父母娇宠,兄姐疼爱,师傅眷顾,亲属瞩目,养的是金尊玉贵,如珠似宝。家中奴仆成群,皆是百般奉承,唯命是从,只怕照拂不周,被主人责骂。是以说话行事,一向我行我素,便在英亲王驾前,也是坦然本色。几时遇到过像沈莫这样的,对自己指手画脚,一意阻挠。自己对他好言相告,却如鸡同鸭讲,全然不通。    韩越压下一口气,语气也冷淡了下来:“我就是要去,你管不着,也拦不住!”    “哦?”沈莫讥诮一笑,挂上银戟,摘下月牙刀:“你能胜我,再说大话!”    韩越目光冷凝,一捋肋下寒水剑的红缨。“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那就来吧!”沈莫纵身跃下马来,月牙刀泛起寒光,灼灼入目。“看你配不配挂着寒水剑。”    此言使韩越大怒,他飞身下马,擎起剑鞘,对着沈莫当胸刺来。沈莫冷笑一声,挥刀架住。一来一往,便战在一处。    身旁众军面面相觑:也不知两人怎么就动起手来!有几个头目想上去解劝,却见那刀沉剑快,正拼得激烈,等闲功夫哪里隔挡得开来?各人掂量掂量自己,都是望而却步,只得聚在一处小声议论道:“这可怎么是好?刀剑无眼,若损伤了哪位,王主怪罪下来谁能担待?”    大家皆是挠头。有一人斟酌着说道:“我看捅不了什么大篓子!且由着两位公子耍耍性子,折腾累了,也就罢手了。这王主后院里争风吃醋的事儿,咱们几个劝也劝不了啊!”    听她所言有理,众人稍稍安心,便都驻足观望,却见场下两人势均力敌,刀飞剑舞,你腾我跃,看得人眼花缭乱。再战一刻,沈莫卖个破绽,诱韩越近身来袭,反手向他面门抓去。    韩越倒纵几个筋头,方稳下脚步。蒙在脸上的布巾被那掌风击得片片飞落,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来。    天外飞仙,人间偶遇!众人屏息瞩目,大气不敢吐出一口,只怕浊气多了,美人就要凌空飞走。有几人憋得时间长了,竟然“咕咚”一声栽倒身后。沈莫暗自惊叹,却转而低骂了一声:我说他品性不同常人,原来是梅花精生出的妖孽。    韩越见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心中且惊且怒,手下招式一变,就要拔出寒水剑再战。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喝道:“住手!”却见一马疾驰而来,其上一人身披狐裘,远望犹如一片轻云。    “阿恒?”沈莫一眼认出,又惊又喜,撤了月牙刀抢步迎上。    叶恒翻身下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沈莫上下打量一番,急切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叶恒刚道出两字,便觉侧方有寒光射来,偏头一看,却见韩越俊脸通红,怒目瞪着自己两人,心中微诧。“沈兄,你怎么和韩少爷打起来了?”    “哼!”沈莫瞪回去一眼。“某人不懂规矩!”    韩越一阵冷笑:“是谁不懂规矩?你家英王让称叶使为公子,你怎么还直呼其名?”    沈莫一僵,暗自向叶恒瞄去。    叶恒闻言皱了皱眉,先走过去向韩越抱拳行礼:“韩官人!英王说一会儿就遣胡洁胡大人下山,与你团聚!请稍等片刻。”    韩越“哦”了一声,似乎刚刚想起他那位姑母来。见叶恒转身要走,低声又问了一句:“她可好?”    “胡大人安然无恙!”    “没问胡大人,问的是“她””韩越一挑长眉。    叶恒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王主?”见韩越点头,便继续答道:“王主安好!与谢寨主共话一时也会下山。让我先来通个消息!”    韩越垂目不言,重又扯出一条布巾,围上头脸,自到一旁等候。    沈莫伸手将叶恒拽了过去,想细问却又有些迟疑,连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     叶恒心思玲珑,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却不想多说在玄龙大营所生诸事。便对他笑道:“我走之后,王主气坏了吧!有没有迁怒到你?”    沈莫一愣,下意识摸摸了自己肩膀,想起紫云瞳为叶恒擅入敌营大发雷霆之事,心中暗道:阿恒若知道英王疑他叛国投敌,不知怎样心酸难过,还是不和他讲出实情吧!这般想着,目光略有躲闪。“王主不曾生气,我一点也没受你连累。”    “没有生气?”叶恒疑道。    沈莫避开他目光,胡乱点了点头。    叶恒唇角抿起,眸光微黯,半晌方轻声言道:“那就好┄┄”    沈莫并没听出什么来,径自说道:“你怎么骗我?说是去劝降聂赢,实际却是离间李季! 若你真在那边有个三长两短,我┄┄”    叶恒听得感动,鼻中也起了酸意:“沈兄!是小弟错了!累你担心了!”    沈莫轻叹一声,拍了拍他肩头,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叶恒垂着头低声问道:“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好?”    沈莫答道:“我被派去守城,日夜都吃睡在城头上,半分也不敢懈怠!”    “哦?”叶恒立时皱起了双眉。“那王主身边岂非无人守护?”    “哼!怎么可能没有┄┄”沈莫示意叶恒转头去看。“喏!那不是王主新收的亲卫,伺候的才是周到呢!”    叶恒顺着他目光一看,韩越正立在一旁,目光只盯着山口方向。“韩少爷┄┄”    “嗯!”沈莫撇撇嘴,不屑的说道:“你也见了,人家武功又高强,容貌又脱俗。王主才是喜欢呢!”    叶恒慢慢收回目光,手指在里捏紧了披风的襟口。    沈莫见他有些沉默,想开口相劝,又不知说些什么好,想了半天,干脆说道:“阿恒!幸好你平安回来!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     叶恒咬唇一笑,并未答话。    正在此时,山口处又有人马驰来,却是胡洁奉命下山。见着韩越,大是惊讶,便拥着他过去一旁说话。    叶恒盯着韩越那把寒水剑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沈莫说道:“沈兄,我内力一直没有恢复,恐怕得劳你帮忙,助我运功才行。”    “好!”沈莫一口答应,却又皱眉说道:“这事可急不得!若中途出了岔子,不是玩事!你先调理好身子,再行功不迟。”    “等回了凰都,还要在王主身边值守,若功夫不济,遇事反成了累赘!”    “你都作了公子了,怎么还惦记去值守?”沈莫笑得促狭。    “什么?”叶恒一惊,忽而想起方才韩越也是这般口气,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沈莫“嗐”了一声:“忘了告诉你!那夜你走后,王主就吩咐我们了,若你能活着回来,以后就称公子!”说着朝他拱拱手,眨眼一笑:“叶公子┄┄”    叶恒默然半晌,慢慢问道:“为何如此┄┄”    “赏你的功劳啊!”沈莫答道。“阿恒,大胤暗卫,除了惠文王年间的萧远曾被立为太女侧君,能让主子收房的你还是第一个呢!”    叶恒一言不发,听他继续说道:“盛总管说了,回头把你送回上京王府,以后你就安享尊荣,不用再当暗卫受苦了!”    “回上京王府┄┄”叶恒喃喃自语,眸色黯淡无光。“安享尊荣┄┄”    “是啊!”沈莫看他有些奇怪。“阿恒,你素日争强好胜,求得不就是这个么?大家一早就看出来了。如今你得偿所愿,连我也为你高兴!”    叶恒似乎颤抖了一下,轻轻问道:“她是不是也这样想我┄┄” 投机赌巧,贪慕富贵。    沈莫疑道:“她?她是谁啊?”    叶恒疲惫的闭上双眼:她当着连云寨一山之众那般称赞于我,可心里却完全想得两样。    忽而间那旁传来阵阵欢笑之声,却是胡洁姑侄正聊得尽兴。叶恒呆呆听着看着,又想起沈莫所言:盛总管要送你回上京王府┄┄刹时,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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