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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完,忽听得帐子里有人低声问道:“这是哪里啊?”    离凤一惊,急忙放下碗筷奔到床前,撩起帐子一看,小北还是好好躺在床上,只一双大眼朦胧张开,正好奇的看着他。半晌忽然叫出一句:“哥哥?”    离凤惊喜之下跌坐在床沿,握起他的手,眸中一片湿润。“小北,你可算醒了┄┄”    “小北?”小北重复了两遍,满带疑惑的问道:“小北是我的名字么?那你叫作什么?”    离凤一愣,慌忙回头去寻凌讶:“凌少爷,他怎么认不得我了?”    凌讶走过来,扣上小北的腕脉,细心诊了一阵:“他性命无碍了。只是伤在后脑,看来忘了前事。”    “啊?”离凤吃了一惊。    凌讶劝道:“你莫要着急。加以时日,也许他慢慢会好。”    “要是再好不起来了呢?”     “那也是无法!”凌讶丢开小北的手,叹了一口气。“你试着和他多说说以前的事儿,保不准哪一天他就全记起来了。”    保不准哪一天?离凤心头一沉:小北若将前事尽忘,如何带自己去寻司烨┄┄    小北见两人面色都很凝重,有些瑟缩的问道:“你们说我怎么了?你们又是谁?”    离凤见他害怕,收回心思,赶紧安抚道:“小北!别怕!我是你哥哥离凤。那天下大雪,你在院子外淘气,被屋顶掉落的瓦片砸了头,睡了好些日子。哥哥请来这位凌大夫给你医治,好不容易你才醒了┄┄你现在觉得身上怎么样?”    小北抬手敲了敲额角:“这里有点疼。”又仔细看了看离凤,咧唇笑道:“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你是我的哥哥┄┄”    离凤温柔的笑容中带上了一丝苦涩。    小北忽闪了几下大眼睛,迟疑着试探问道:“你怎么笑得没有刚才好看了?是不是我太调皮,惹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离凤瞬间笑得无比灿烂,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北的脸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小北是个最乖的孩子┄┄”    小北高兴的笑了:“是哦!叶子姐姐也常夸我乖!还夸我聪明,要送我回去┄┄”忽而又现出迷茫来:“叶子姐姐是谁啊?她在哪里?”    凌讶一直审视的瞅着他,此时略略皱眉。    小北见没人回答他,自己想了又想,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忽然坐起身抱着头哭了:“叶子姐姐丢了,我找不着她了┄┄是不是她不要我了?是不是她死了┄┄”    离凤上前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拍着他后背极力安慰道:“你叶子姐姐没事┄┄她在某一处等着你呢!过些日子你大好了,哥哥带你去找她┄┄小北,不哭┄┄不哭┄┄”    小北在他怀中抽咽了半天,慢慢又睡着了。    离凤小心的将他放回枕上,掖掖被角,轻手轻脚的放下帘幔,和凌讶走到屋外。    “他还记得零零星星的事儿,只是串不起来,看来恢复有望。”凌讶抱臂想了一想。“我再开出几副药来,吃着看看┄┄”    离凤默默点头。又脱了长衣裳,去到厨下帮忙,方挽起袖子,便被章老翁拦住:“哎呀,离凤少爷,这可使不得。你快歇着去吧。”    “爷爷!莫再叫我什么少爷。我只是离凤!”离凤低声说道:“如今小晚不在,您教我做事吧!生火煮饭,洗衣扫地,哪样都好。”    章老翁瞅瞅他那细白无暇,像温玉一样的双手,摇头笑道:“你这双手是用来写字画画,弹琴下棋的。做那些个琐碎家务事,可不罪过?那些事爷爷能干。厨下冷,别冻着了,快进屋照顾你弟弟去吧。”    “爷爷!”离凤看着老人慈祥的笑容,心头不知是何滋味。“您年岁大了,才更怕受寒。以后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做吧。我虽不及小晚灵巧,您多教两遍,我总能学会。”    章老翁推拒再三,见他坚持,也就应了。“也罢!有道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学学家务也没坏处,说不定日后寻到妻主,能让她刮目相看呢!” 转身四下看看。“那就先把碗刷洗了吧!”    离凤答应了一声,便学着章老翁的样子从缸里舀水入盆,把碗筷泡上,方探进手去,又猛的抽了出来,冰水刺骨,激得他一阵寒战,心中却生出无限愧疚来:水竟这样冷,小晚还每日洗涮不停。我闲在一旁,大是不该┄┄    一会儿功夫,见凌讶捏着两页纸,走去院门,经过厨下,朝他晃了一晃。“小北醒了,给他少喝点稀粥。我先去买药。”    离凤应了,低头更加一叹:凌少爷为自己两人滞留在此,又搭功夫又搭银钱,这份恩情又该如何补报┄┄    忙活了半日,离凤照着章老翁所说,捧着自己熬好的粥饭进去里面,见小北已经坐了起来,眼巴巴正瞅着桌子上的剩馄饨。见他进来,眼瞳一亮。“哥哥,我饿了!”    离凤赶紧把粥举到他面前,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两下,喂给小北一口。“还烫不烫?”    小北砸吧了几下,委屈的撇起小嘴:“夹生的┄┄”    离凤一愣,见他指着桌子上小巧精致的馄饨,大声说道:“我要吃那个┄┄”    章老翁正撩帘进来,闻言笑道:“那个还不行!你多少日子水米不进,吃了不好消化的,胃受不了。”拿勺在粥碗里搅了搅,对离凤笑道:“米放得太多,你这都快煮成饭了,时候又不到,可不夹生了?再加一些水,多熬些时候。”    离凤面红耳赤的去了,自己出门偷尝了一口,果然半生不熟,难以下咽。    等凌讶取回药,方要交到他手上,便听章老翁说道:“这个金贵,还是我先熬上,离凤少爷你学学看┄┄”    离凤脸一红,暗骂自己没用,也只得在旁看着。一会儿药罐煨上,章老翁命他在旁守着,方拿起小扇子扇了几下炉火,就被猛然蹿出的白烟呛得咳嗽起来。又见水开了药罐盖子扑棱棱跳着,急忙上手来掀,不妨被烫的心慌手抖,险些就把盖子扔去地上。    正手忙脚乱之间,听见凌讶在身后笑道:“这熬药的火候最是重要,一点儿误不得。这个我比你熟,还是换我看着吧!你做饭去!”    半日下来,离凤累得腰酸背痛,手上又冻又烫红了一片,还多了好些被刀刃划伤的细口子,总算忙活完了。方进屋想歇歇,就听见凌讶小声正嘟囔着:“还是小晚炒的菜好吃┄┄今儿晚上的都糊了┄┄”    章老翁见离凤难堪,急忙过来拉住:“离凤少爷第一次学┄┄这就不易了┄┄比爷爷当年强过许多┄┄”    离凤勉强笑笑,对着凌讶和小北说道:“对不住你们了!明儿个我再练练┄┄”    凌讶和小北瞬间都愁眉苦脸的转头去看章老翁:“怎么明儿个还是他做啊┄┄”  ┄┄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凌讶时常往姬家住的街上偷摸看看,却总也碰不上冯晚。这日又沮丧回来,对离凤说道:“小晚不会被他那恶毒公公打死了吧?怎么就再不出门了呢!”    离凤叹道:“你别再去了,让他公公瞧见你守在那里,更要作践小晚。”    凌讶撅嘴咕哝道:“我就是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手里还有几瓶伤药,后悔当日没全给他。”    两人正说着,忽听院外有人叫门:“章爷爷在不在?”    章老翁忙迎出来答道:“在呢!是谁来了?呦!是何家二姑爷啊!”    进门的是个年轻男子,摘去面纱,朝章老翁笑道:“爷爷别让了,我说几句话就走。冯晚他们一家要搬走了,不得空来辞,他让我稍个信给您!”    离凤和凌讶都是一愣,听章老翁问道:“搬去哪里啊?”    “听说是去青麒国。姬家四公公从乡里回来,请了符卦,说这里风水不好,误了他家大香的病。有高人给指点了,让往东走呢!”    说罢转身要走,被章老翁拉住又问道:“二姑爷先别忙着走,再说两句。小晚怎么样了,他公公没打他吧!”    “怎么没打?”何二姑爷答道:“刚回来那天打得都剩不下几口气了!不过这些日子他又缓上来了。大家都说,姬四公公心里有数着呢!女婿打死了,那两锭银子可不就白扔了?再说,姬家现在也不同以前了,兵荒马乱的,租子收不上来。两个女儿又都不争气,没个挣钱的营生。老大还是个药罐子,多少年拿银钱吊着半条命!您想去吧,家里只出不进,还有个好?”    “姬四公公这回去乡下,就为给他那个傻子二闺女订一门亲事。说了几家,没人愿意。听说他老姐夫给出了个好主意:若日后大香保不住了,就把冯晚留给小姨子,肥水不留外人田么?生个娃子先别断了香火。等以后日子过得太平了,再外头另说好人家的来。章爷爷您想:这一个女婿挂着姐妹俩呢,四公公那样精明的人,哪儿会打死他呢!”    “何况,他们家里的活儿又都是冯晚做!你瞧瞧,这几日女婿被打得下不了炕,父女三个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姬四公公只得自己去厨房收拾,好悬没把屋子烧了。气得直骂冯晚装死┄┄”    里屋凌讶按捺不住,几次要冲出屋子,被离凤死死拉住。    章爷爷连声叹道:“小晚这孩子忒是命苦┄┄”    “嘿!您也别可怜他┄┄”何二姑爷眉目一挑,凑近些说道:“您知道他为什么挨打?听说是在外面偷人呢!”    章老翁怒道:“这是谁乱嚼舌头?”    “小伢子们偷往他家看热闹,听四公公自己骂出来的。”何二姑爷撇撇嘴:“冯晚就是生的狐媚,女人见了他,没有不下死眼盯着看的;他那小姨子成日家对着他流口水,笑死人了。最可恨的是,他那心思也是弯弯绕绕,对谁明面上都挂笑讨好,背地里却想着法子勾搭人家妻主,其实谁还真把他当一回事儿。都说他爹爹在窑子里待过,怪不得生出他来,天生一股风骚味儿。您瞧瞧他那小发卷,大酒窝,街上那个男孩子是那样的┄┄”    章老翁抬手抹了抹眼睛,低声说道:“要是方便也给他带句话:好生顾着自己吧!”    何二姑爷笑道:“ 章爷爷,就您心疼他呢!这回他要跟着姬家走了,街上人家的老少爷们谁不拍手称快!”言罢扭腰去了。    凌讶闷了半晌,一拳锤在门上,返身向离凤问道:“难道生的漂亮一些,就成了小晚的罪了?他对人那么好,怎么除了章爷爷,就没有谁真心喜欢他?这是什么世道,只吃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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