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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下得越发大了,泼天连地,密如水箭,似洪河倾倒一般。孙兰仕守在前堂,见六月奉命迎来了琅郡郡守傅春江,两人寒暄了几句。等了好一会儿,云瞳方到,甫一落座,直接便问沧河水患之事。    孙兰仕见她一人独来,暗自疑道:小莫不是在尽暗卫长责么?怎么没随在她左右?莫非已预先藏到了什么地方?    转回神思,正襟危坐,等着沈莫来窥视自己,就便听了几句傅春江的长篇大论:沧河洪水如何凶猛,西川百姓如何困苦,筑坝围洪如何艰难,粮米财资如何短缺,吐沫横飞,滔滔不绝。又见英王紧皱眉头,不时提笔记录两句,孙兰仕大不以为然:旱涝之灾,由天而降,非人力可治。自碧落王朝至今,由来已久,六国皆患,又非西川一处,何必大惊小怪。    懒与插话,感觉再三,并无人如平常那般暗窥自己,孙兰仕禁不住便往房梁屋脊、屏风立柱后瞄去,一点不见沈莫踪影,心中隐有失落:看来真的未到,这是什么缘故?是暗卫长责取消了,还是他另被差派?    云瞳见她东张西望,开言问道:“兰仕,有何疑问?”    “啊┉┉”孙兰仕赶紧坐好:“下臣是听傅大人讲解之后,见外面暴雨倾盆,恐今春亦有洪灾之患,陡生忧虑。”    傅春江点了点头:“孙大人所忧不差,今春防汛之责尤重,下官寝食难安。”    “本王看你履历,供职西川已有八年。”云瞳言道:“之前五年,每春洪患成灾;之后却好了许多。你就任琅郡郡守,近三年都是平安度讯,看来治水颇有成效。”    “此非春江之功,实托圣上洪福。”傅春江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天行礼。    孙兰仕暗中一嗤:什么治水颇有成效!不过是因绍定(世宗皇帝年号)末年,皇女夺嫡,形势严峻,顾不过来西川水患。而今上登基,每年拿国库里的真金白银撑着,把大坝的缺口堵了又堵,修了又修,这三年雨量又不算多,洪灾才未大兴。可这些举措,治标而不治本,所谓防汛有成,不过一时假象而已。    云瞳又问防治之法,傅春江絮絮而言,孙兰仕不耐烦听,又去琢磨沈莫的去向:是不是他跟着英王去探云隐寺,被瞧出端倪,回来挨打受罚了?之前,他丢失骨哨,未被重责,此事颇不寻常,英王是因私心喜爱予他包容,还是欲下金钩为赚鳌鱼?若是前者,紫云瞳将自身弱点示人,极不明智;若是后者,她不该将沈莫十二个时辰都禁锢在自己身边,不留缺口,他如何与人联络┉┉    想了又想,不甚明白:或许紫云瞳是看透了小莫,知道他脑子向来一根筋,早晚忍耐不住,会四处寻找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昨天我冒然与他说话,才只两句,就被生生打断,可见紫云瞳是时刻盯防着他的┉┉想到此处,孙兰仕猛然一凛:我让小莫帮我打探云隐寺之秘,又等着他夤夜前来,是不是太鲁莽了┉┉他若掉入紫云瞳的圈套,会不会熬刑不住,露出我的底细?    “兰仕┉┉”云瞳叫道:“你将傅大人所言记录下来!”    “是!” 孙兰仕换到另一张书案前,借拾笔铺纸之机,又窥望云瞳:她并无异色,看来是我想多了!小莫为保护我,连暗卫都敢冒充,何况挨几下鞭子,受几下夹棍?从小到大,为了和我亲近,他没少挨他爹爹的打骂!自来是宁可自己遭罪,也不会让我为难半分┉┉    孙兰仕唇角牵起了一个弧度,心中阴云慢慢散去,转而又想:小莫又呆又楞,待在紫云瞳这种精明女人的身边,难免不被玩于股掌之上。我从他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也未必可信。莫如调个个儿,让紫云瞳从他口里知道些我想让她知道的事儿,她自以为得计,必深信不疑┉┉    “除了筑堤磊坝,还有何抗洪之法?”云瞳听傅春江说来说去,只绕在这一个圈子里,便又问道。    “呃┉┉”傅春江眼珠转了几转:“还有泄洪一途。然,若使沧河改道,困难重重,中游虽有通口,可周围遍布村落,百姓世居于内,有数万之众,实不可轻举妄动。”    “中游有通口,上游有么?”    “┉┉”傅春江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只得点头:“也有一处。”    “周围村落几何,百姓多少?”云瞳又细致询问。    “那个┉┉”傅春江强笑了两声:“王主有所不知,上游那个通口建着襄亲王故邸┉┉”    “┉┉”云瞳皱了皱眉:“王府现有人住?”    “无人┉┉”    孙兰仕听到此处,和傅春江对视了一眼:当年,为国立下大功的靖疆襄亲王冤死狱中,太宗皇帝悲恸之余,命完整保留西川王府旧址,雕梁画栋,一切如前,她自己三次西行,都是驻跸王府,寄托哀思。那里,现今可是一处圣地┉┉    “王府现归国管?”云瞳又问。    “琅郡属恭亲王封地,但王驾从未来过,只是委托历任郡守照料。”傅春江恭敬答道。    云瞳眉峰一蹙,沉吟不语。    孙兰仕瞄了她一眼,暗自嗤笑,没有做声。    “嗯┉┉”傅春江咳嗽了两声,又继续围堤修坝的话题:“今春如发大讯,需得坚固堤坝,检测水流,安置灾民,缓解疫情,户部拨款才只三十万两,如何能够?下官为此忧心忡忡。”    “还有多少缺口?”    “┉┉”傅春江掐指算了一阵:“至少也得百万之数┉┉”    “差这么多?”云瞳一惊。    “是┉┉”傅春江抬了抬眼睛。    “自圣上登基,每年为治河拨款,钱都用于何处了?”云瞳敲了敲书案。    “筑坝!”    “既然连年筑坝,怎么时至今日,还未筑成?”    傅春江见英王脸色不甚好看,起身禀道:“王主息怒。这有个缘故在内:因沧河流经五国,到大胤境内已是末流,千综万源,最难掌控。这大坝因水势而修,太高则不固,且每经冲刷,漏洞百出,需得时常修复,极费财力。”    孙兰仕翻翻眼睛,暗自吹了一口冷气:不修坝,西川官吏如何向国库伸手,堤坝修的完美无缺,水患不兴,岂不财路也要断绝了。可笑紫云瞳还想不明白。    “兰仕,你以为呢?”云瞳见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当即追问。    “下臣觉得傅大人所言有理。”孙兰仕淡淡一笑:“这几年,为抗三国联兵,又战赤凤,军费浩繁,百姓负担极重,不止西川,许多地方都是入不敷出,国库也颇空虚,筹不齐治河的银子是在情理之中。”    “啊┉┉是是是!”傅春江经她提醒,立表赞同:“王主,不是下官狮子大开口,这都是几年下来累积的亏空啊。”    这是在埋怨皇姐和我穷兵黩武,不顾国计民生┉┉云瞳暗暗压下一口气,又听孙兰仕言道:“不过,只有一统六国,才能从根本上治理沧河┉┉这个道理,西川百姓该当明白。”    “明白,明白┉┉”傅春江忙不迭的附和:“西川百姓自来是通情达理的。”    “圣上为充盈国库,殚精竭虑,试行新政,推崇简朴,于万难之中拨下三十万两白银用于治河,已然不易。英王于征战间隙犹惦记西川水患,事必躬亲,昃食宵衣┉┉”孙兰仕又补了一句:“这样大的恩情,傅大人还需晓谕百姓┉┉”    “那是,那是┉┉”傅春江连连点头。    “┉┉”云瞳深看了孙兰仕一眼:“今天便先谈到这里吧!兰仕替我送一送傅郡守。”    “是!”孙兰仕恭敬有礼的向门口一让:“傅大人,请!”    “下官告辞!请王主休息!”傅春江行礼退出:“有劳孙大人了!”    两人来到院外,孙兰仕殷勤的打起车帘,搀扶着傅春江上车,口中不住说着闲话:“家母在世之时曾嘱咐兰仕,遇见您行女侄之礼。”    “啊┉┉不敢当!”傅春江颇生疑惑:她母亲是谁啊?忽然之间,就见面前的孙兰仕手腕一翻,从袖中夹出一张小纸,递了过来。    傅春江一愣,很快攥住,把手隐入阔大的官服之中。    “傅大人,后会有期!”孙兰仕朝她一笑,轻轻放下车帘,静静看着马车踏水而去,这才执伞回了前堂。刚要复命,就听里面传出个熟悉的男声:    “王主,奴才起迟了┉┉”    小莫?孙兰仕一皱眉,见门虚掩着,便停步侧耳细听。    “呵┉┉”紫云瞳低声笑着:“就知道你起不来┉┉睡得可好?”    “┉┉不好┉┉呃┉┉不是┉┉”沈莫结结巴巴的说道。    “为什么会不好?”云瞳的声音低了下去。    久久听不见沈莫的回答。    “咱们回后院说去┉┉”里面传来推桌移凳的声音。    “┉┉不┉┉不说了┉┉”沈莫嘟囔着。    “不说?”云瞳笑道:“不说┉┉那是想做?”    “你┉┉”沈莫大约是红了脸:“你怎么没个够┉┉”    “嗬┉┉”紫云瞳耍起了无赖:“敢说本王的不是,反了你了!”    “嗳┉┉你┉┉”沈莫尾音渐悄,估计是已被强拽了去。    孙兰仕呆了一瞬,袖中粉拳紧紧攥起,心头腾起了浓浓怒焰:原来┉┉原来他是昨夜侍寝,未能按时起床!什么为我着想,什么因嫉使性儿,通通是我自作多情了!怪不得┉┉他不肯泄露英王的消息,从芦城之事到现在尽暗卫长责,他知道的不少,却只字不和我提!怪不得昨日那么多机会,他却避我而走,不肯有所示意!我在灯下苦等他一宵,他却和紫云瞳颠鸾倒凤,交颈情浓┉┉真是可恶!     回想方才,紫云瞳脸色红润,眉眼风流,似乎尚余春情,孙兰仕心中越发阴郁:她拿男子当鼎炉修炼邪功,每度春宵,都是反复索取,将人累的骨软筋疲,精散血亏,自己倒精神健旺,心神舒悦。小莫这呆子还蒙在鼓里呢,以为是得她真心喜爱,早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现在是亲王,高高在上,以势欺人,我奈何不得。可有朝一日,我若青云直上┉┉小莫啊小莫,到时候你再来求我,可晚了呢!你到她身边才几日,就敢学那些男人水性杨花┉┉你┉┉且等着┉┉    她目光狠鸷,脸色阴霾,在昏暗的屋廊之下显得有些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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