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一边暗骂英王是个风流鬼,一边信步走着,不时踢开几颗挡路的小石子,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正寝门口。 冯晚迎了出来,见只有他一人,颇生诧异:“王主还没忙完么?” “她和叶恒又忙别的去了。”沈莫撇了撇嘴:“你别等了,关门睡觉。她夜里不会回来的。” “┄┄”冯晚咬了咬唇,默默回身往里走,刚上台阶,忽而想起了什么:“沈使大人,您也早些休息吧┄┄” “好!”沈莫随口应下,却站着没动。 “我是问┄┄”冯晚瞧了瞧他:“您今晚歇在何处?” “啊┄┄”沈莫这才回神:他尽暗卫长责这些日子,都是睡在英王寝房,自己并没个单独的屋子:“那个┄┄” “您要是不嫌弃,就还和我挤一挤吧┄┄”冯晚体贴的说道。 “也好!”沈莫朝他笑了笑。 两人收拾了进屋,冯晚要将自己的床让给沈莫,沈莫不肯,寻了张小榻躺下,熄烛闭眼,半天却睡不着。听冯晚也是翻来覆去的,不禁笑道:“好容易今儿安静,怎么倒都不困了?” “想是一路攀山,乏过劲儿了!”冯晚细声答道。 “哎呀,干躺着实在难受,我还是练夜功去吧。”沈莫翻身坐了起来,去够衣裳。 “外面雨下得正大,您别去了!”冯晚半抬起身,指了指窗外。 “还真是┄┄”沈莫侧耳一听,果然外面风雨大作,不时还有利闪劈过,也不知自己刚才胡思乱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听见、看见。 “我陪您说会儿话!两个人谈谈讲讲就不闷了。”冯晚又躺了回去:“大人┄┄” “小晚,你叫叶恒“大人”,喊我“哥哥”就好!”沈莫也缩回了被子。 “我不敢放肆,听说上京王府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冯晚睁着一双澄亮的眼睛:“我有些害怕呢┄┄” “你又乖巧,又伶俐,总得王主夸奖,比我强多了。”沈莫叹了口气:“我犯了大错,回去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且活一日是一日吧!” 难道丢了东西,就要用性命去抵么?冯晚有些疑惑:“我看王主并没有生您的气啊?” 沈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怎么没有生气呢┄┄” “您┄┄”冯晚劝道:“就有什么,您和王主实实在在的认个错,把事情说清楚,她一准儿就消气儿了┄┄王主是个好脾性的人。” 唉!那些事儿怎么能说呢?又怎么能说的清楚呢!沈莫叹了一口气:“王主能容我,未必别人也能容我;王主能谅解的事,未必别人也能谅解。” “阳总管、盛总管都很是通情达理!” 冯晚安慰他道:“阳总管虽然面上严肃,可心地慈善;盛总管更不用说了,待人一团和气┄┄” “我说的不是两位总管。” “那是┄┄” 冯晚心中忐忑:看来上京王府真是个讲究多,排场大,森严庄重的地方,以后,我可要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别给王主添什么麻烦┄┄ 沈莫想着自己的心事,翻身把头蒙进了被子中:英王若知道我是个冒牌的暗卫,一定怒不可遏,杀了我倒没什么,可她会追查到底┄┄表姐一心要出人头地,刚刚有了进身之阶,若遭牵连又被贬下尘埃,她怎么受得了┄┄爹爹东躲西藏了半辈子,难道最终还是因为我不能保全性命┄┄要是再连累了大爹和枫哥,我可真是百死难赎其罪┄┄ 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表姐新科及第,和枫哥定下秋日成亲,府中都已操办起来,量新衣,置妆奁,重修房舍。可是突然之间,姑母被锁拿诏狱,说是上了一本奏章,触怒龙颜,被问“大不敬”之罪,斩首示众。紧接着,表姐被虢夺功名,发配军前,全家也被赶出京城,家产籍没。 忘不了那一日,表姐被御林军锁走,家下凄凄惶惶,哀哭阵阵。她向枫哥和自己交待家事,枫哥含着眼泪一个劲儿地点头,柔声安慰,一再许诺。可自己却似什么也没听见,呆呆盯着她的小嘴一开一阖。他只是想着,表姐是一个文弱的女子,平日养尊处优,只在花前月下吟诗作赋,怎么受得了牢狱之灾,配军之苦!他一定得跟着她,得想法子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 回乡路上,他趁爹爹不备,留书离开,返回京城,随着贺兰桑使团,一路寻找机会。出京不久,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叶恒护着贺兰桑游逛青楼,他想偷偷去看一眼表姐,谁知意外的遇上了一场诡异的缠斗┉┉他们都穿着暗卫的服饰,蒙着厚厚的面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他屏息注目,迷惑不解┉┉却忽然之间灵机一动:暗卫戴纱,面貌成谜,何不由自己暂时假扮其人,出赐英王,远奔凰都┉┉如此,正可名正言顺的照拂表姐。等以后返回紫胤,再伺机溜走,反正谁也不识我的庐山真容。就这样,他悄悄换上了暗卫的衣饰,摸出了还没刻字的玉牌,却怎么也没找到骨哨┉┉ 叶恒回来了,寻他闲话,开口就叫“沈兄”,问他为何还不冠名?又何以连日沉默,难道真是个哑巴?他这才知道自己冒充的这名暗卫也是沈师傅的弟子,兵器是刀,惯练夜功,事事都极凑巧。他便在玉牌上刻下了“沈莫”二字,给自己改成了父姓。 他心惊胆怕的过了几日,恐有人揭发,惹出事端。谁知却安安静静,毫无风浪。恍惚那一夜杀斗只是梦中虚幻,并未真实存在过。他和叶恒逐渐熟悉起来,聊起暗部法则,他事事皆知,并没露出破绽。他暗暗放下心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神鬼不知,旁人不觉┉┉ 他第一次以暗卫的身份去见表姐,吓得她冷汗直流,他却暗自高兴,觉得自己不再一无是处,也能为她做些正经事了。他甚至还有一丝期盼:枫哥不在,也许他能让表姐的眼里留下自己的身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进了凰都,英王竟然令他侍寝摘纱,仿若晴空霹雳一般┉┉ 他不能违抗,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违抗的理由,他更不敢连累表姐、遗祸家人。他极力躲着英王,尽量少说话,知道她是狐狸脑子色.狼心,可越是躲,她越是注意自己┉┉ 唉!这是什么道理?沈莫哭笑不得的探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有聂赢,有叶恒,有离凤,以后还会有许多美貌的男子,为什么还老盯着自己?叶恒骂自己没有心,不知珍惜,不懂回报,他不是那样的!可他该怎么珍惜,怎么回报,怎么把心交出去,又答不上来!他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焦虑万分┉┉ 虽然,他惦着保护表姐,可没有想过去害英王,为什么事情总是出乎意外,一件一件,扰人心神┉┉英王说等着他,他紧张害怕,脸红心跳;表姐让他等着,他不知自己还能再等几天,回了上京,暗部问责,他丢失骨哨之罪,死不足偿。就是侥幸过关,他如今已是英王名下之人,还怎么披红另嫁,怎么回应表姐的心意┉┉何况,爹爹还不同意他和枫哥共侍一妻,爹爹一直都不太喜欢表姐,说她城府深沉,心口不一,不许自己同她亲近。上次还说:若他为表姐死了,他就把那女子千刀万剐,绝不容情┉┉ 唉!沈莫想起爹爹,长叹一声:其实,他说再多狠话,不过是让我小心谨慎,不要轻易泄露身份。他知道了我冒名暗卫,又惊又气,浑身颤抖 ┉┉可事已至此,难于转圜┉┉ 爹爹,要是儿子死了,你该怎么办┉┉沈莫眼圈一红:表姐有枫哥,原就看不上我又呆又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可你只有我,白白教导了十多年,到头来却是一切成空┉┉ “哥哥,你怎么了?”冯晚听他断断续续的呜咽着,担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沈莫抹了一把眼泪:“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好┉┉”冯晚不便再问,只简单补了一句:“哥哥,你真有事就求一求王主┉┉” 求一求王主┉┉沈莫闭上眼睛:怎么能求呢?丢失骨哨,是我一人死罪,冒名顶替,却是要夷灭全族!事到如今,潜逃不能,我也只有死命硬抗了┉┉ ┉┉ 夜已深,灯长明,孙兰仕坐在桌前,脸色愈来愈见阴沉:这个小莫,竟然不来通个消息。是又被英王绊住了,还是压根忘了我的事儿。以前,他不会这样,只要是我嘱咐过的,他都当成圣旨去办,即便一时办不来,也会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每每被他爹爹盯着,不敢动作,也会先使个眼色,暗示一下┉┉今日下山途中,那么多机会,始终没见他干过什么,自己还道他必是胸有成竹,晚上不需守那暗卫长责,能来寻我密谈,不想┉┉已然这般时候,仍无动静,怕是┉┉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难道他真为英王神魂颠倒了?孙兰仕想起那年生辰,很多个夜晚他独自藏在园中,不知疲倦地用野草编了几百只小老虎,想挑一个最好的作为礼物送给自己,可当看见小枫送的是亲手缝制的书袋,内里一幅精致鲜活的鸳鸯戏水图时,他就懵了,怎么也不肯把那只丑陋的老虎拿出来,红着脸只说忘了预备┉┉那时,他多么可爱!难道转眼之间,就变了心意┉┉ 不┉┉不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孙兰仕微微摇头:会不会是最近我太冷落他了,今天又和毓庆宫主亲近了一番,惹他吃心?男子们就好拈酸呷醋,分不清什么是正事,什么是闲情,动辄误事,实在烦人!该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若不是有我帮着遮掩,他假扮暗卫一事早就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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