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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凤深深看着她,看着看着,眸中涌起了一层水雾:“邙山乱军之中,徽州韩飞别院,杨柳庄人贩子的地牢,春藤馆教习师傅的黑屋,我┉┉从不敢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王主一面!更不敢想┉┉有朝一日还能重回王主身旁。如今,已得上苍眷顾┉┉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阿凤┉┉”云瞳有些不敢往下想:乱军之中,韩飞别院,人贩子地牢,春藤馆黑屋,又都发生过什么事?“若是当初┉┉”你没有说过那般绝情的话;我也不曾狠下心肠放手┉┉    “若是当初┉┉”离凤怔怔念道:我死在禁宫大火,一了百了;不曾遇见到你,孽缘横生┉┉    四目相对,心潮万千,似乎又看见了那条弯弯小船,合着断魂的笛音,在两湖上随波飘摇┉┉心跳仿佛都停了一拍!    ┉┉    若怜站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心中一个劲儿数落自己,怎么就挑了这个紧要时候戳在这儿,碍着王主和公子不能好好说几句体己话儿。    又过了一会儿,云瞳扶起离凤,抹去他腮边的泪水,轻轻搂进了怀中。又转头吩咐道:“传饭吧!我也饿了!”    “是!”若怜眼见两人关系有缓,心中着实为离凤高兴,急赶着布置去了。    云瞳搂着他走回桌旁,一眼瞥见《治水纲要》,随口问道:“你为何要看这个?”    “只是解闷┉┉”离凤擦干眼角,随着她又坐下。    “解闷?”云瞳眉峰一扬:“拿这个来解闷?”    离凤咬了咬唇:“┉┉冒犯先贤,实属不该┉┉王主恕罪!”    “┉┉”云瞳愣了愣:“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书不会越看越闷么?”    “会!”离凤轻叹了一口气:“看来看去,沧河还是难治,水患还是难平,不知要到何年何月,百姓们才不会一到春汛就背井离乡。”    此言出乎意外,云瞳怔楞之余,随手翻开一页,见尽是些不认识的图谱标识,便又问道:“这些你都能看懂?”    “我娘多年综理河工,耳濡目染,我也跟着学了一点。”离凤转头盯着图册,想起当年闺中,娘亲曾拿着这本书对自己言道:小敏,你是大凤未来的国后,不通河务之难,便不能为君分忧。不知水患之苦,便不能解民倒悬┉┉书犹在手,话犹在耳,却已物是人非。他现在除了读书叹气,就只能为受灾的百姓祈祷一番,其它的,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云瞳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哗啦啦”翻了一阵书,回到起始一章问道:“既然你明白,就给本王讲一讲吧!”    离凤一愣:“王主┉┉奴才懂得浅薄,不敢┉┉”    “本王是诚心向你求教。”云瞳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这图上注解是何意思?”    离凤收回遐思,探手其上,简单说了两句。云瞳思索之后,点了点头,又问一处。离凤原想着她不过无话找话,聊作敷衍也就是了,不妨她听得极认真,还屡有疑问,一来二去,自己也上了心,取过纸笔,边讲边画。    若怜端着盘碗进来,就见两人挨在一处,并肩碰头,说的热切,不由莞尔一笑:“王主,公子,先用饭吧!”    连说了几遍,两人都未听见。若怜不想打扰他们,又怕饭菜凉了,正在为难,忽听小西在外喊道:“若怜哥哥,我家主子在这里么?”    “王主在呢!”若怜赶紧迎了出去。    小西随他进来,笑眯眯的到云瞳身边禀道:“叶使回来了,请您过去晚膳。”    若怜一僵,拿眼直瞅离凤,意思是您跟王主说说:咱们这里都预备好了┉┉    离凤默默放下笔,并没开口。    云瞳还在算着那堤坝高度,印证着自己日间所见,根本没听见有人说话。    “王主?”小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叶使哥哥请您去呢┉┉”    “嗯┉┉”云瞳虽应了一声,眼睛却还盯在纸上。    “王主┉┉外面雨下得正大,您又腹空,不如┉┉”若怜为离凤着急:好容易她来了,你倒是留一留啊!就像刚才一样,说几句贴心的话儿,多好!    “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小西往桌上瞅了一眼:“尽是白菜豆腐,清汤寡水的┉┉王主,咱们还是走吧,叶使那里好歹有鱼有肉啊!”    离凤咬了咬唇,越发沉默。若怜站在一旁,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是寡淡了些!”经小西一说,云瞳才注意到:“阿凤,你身子骨弱,该好生补一补。”    “谢王主关怀!”离凤起身退了一步:“奴才全家死难,该当茹素三年,以尽哀思。再者,奴才能吃上这些,比水灾中的百姓强过百倍,心里已然不安,不敢再多妄求。”    云瞳一时语塞,被小西拽着出去了:“叶使一定都等急了,快走吧!”    “阿凤┉┉”    “恭送王主┉┉”离凤低头行礼,十足恭顺安静,可看在云瞳眼里,却有丝丝缕缕的寂寥和失望漏了出来。    若怜见英王去了,只得掩门闭户,和离凤两个吃饭,席间唉声叹气,忍不住埋怨道:“公子,您怎么就不说句挽留的话?”    “何必呢!”离凤舀了一碗豆腐汤给他:“若有心,我不说话,她也会留下。若无心,我开口强求,倒惹人厌。”    “可是,您总得让妻主知道,自己是想她留下的!”若怜答道:“就您刚才那副样子,像是着急赶人家走似的。”    离凤噙着米粒,半晌咽下一口:“她想吃肉,我只喝汤,就在一起用饭,也没什么意思!”    “┉┉可我明明看你们先前谈的挺投机的!”    离凤举着筷子,思绪却霎时飘远:当年闺中他也曾幻想有一日,能与太女小议治水之途,他想用自己所学所知,为大凤百姓做些实事,也想因自己博学强记,得太女赞赏,真真正正的配为一国贤后。可如今,斯人已逝,家国倾颓,他的心思竟然只能花在后院争宠的事上,何其可悲?又何其不甘┉┉    “公子?”若怜见他撂了碗筷,又是劝道:“您吃的也太少了,长此以往,身体就要虚下来了。不说别的,侍候床榻都没有力气,怎么博妻主欢心,日后生儿育女?”    “┉┉”离凤叹了口气:“儿女之事,怕都与我无缘了!”    “怎么会?”若怜连声安慰道:“王主今天知道了您的心意,很快就会招您去侍寝了。”    “┉┉”离凤心中一动。    “公子┉┉”若怜低声说道:“刚才您干嘛提人贩子的地牢,春藤馆的黑屋啊?王主要是误会了怎么办?那颗朱茄,您千万别着急擦掉,等到了那日,一定先让王主瞧见,就说自己为她守住了贞洁,她一准高兴。”    “芸香粉┉┉你藏到了哪里?”离凤拿眼瞧他。    若怜轻轻一笑,打开柜子门往里摸索一阵,掏出个小纸包神神秘秘递到离凤手上:“您掖到指甲里,一点就够。”    离凤紧紧攥住,眸光愈发沉郁。    “再吃一点!”若怜往他碗里又猛加了两筷子:“我听说王主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叶使都应付不来,每每昏睡半日。要是您去┉┉我真有点担心┉┉”    离凤想起那夜船上的事儿,玉面微微泛红:“那┉┉有什么管用的法子没有?”    若怜一愣,复又笑了起来:“您想要哪一样?”    “┉┉春引吧!”离凤极快的小声一说,又端起碗闷头吃了起来。    春引┉┉是不是劲儿大了些?若怜想到那颗阴珠,本来有些担心,可一想到公子反正是和王主一起,难道还会有不通不泄之忧?    “回头,我撂在您枕边儿!”他悄悄耳语道。    “┉┉嗯┉┉”离凤几乎把头埋进了碗里,看在若怜眼中,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含羞待佳期的画图。    一时饭罢,若怜去烧热水。离凤避入帐中,打开那个小纸包,挑起一指细粉,解了衣襟,往那颗酷似贞砂的朱茄上抹去,一下两下,擦了个干干净净。听外面有响动,急忙掩好胸膛,又坐回桌前。    若怜担水进屋,见他眸光烁烁的盯着自己,不由笑道:“已经得了┉┉”    离凤脸一红:“没问那个┉┉”    “先预备下,谁知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若怜笑了又笑。    等都收拾妥当,离凤撤簪就榻,耳听春夜靡雨,倍觉心绪寥寥,才闭上眼睛,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喊道:“阿凤!”    英王┉┉她怎么又回来了?离凤觉得奇怪,见若怜已应声开门,自己也赶紧起来,不及梳理,先行礼请安:“王主!”    “呦!”云瞳不想他睡得如此之早,欲进还退,有些迟疑。    “王主您快请进,我们公子正等着您呢!”若怜没想到英王被叶使绊着,还能返回,惊喜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哦?”云瞳一笑:“这么说,我来的正是时候了。”    离凤脸色一红,悄悄瞪了若怜一眼:谁等她呢?我都要安睡了┉┉    若怜眨了眨眼睛:你在榻上翻来覆去的,不是等她那是等谁?    云瞳微微一笑,又瞥见离凤衣衫单薄,不禁说道:“要是冷,还回被中去吧!”    什么天气了,还冷!离凤红着脸披上寝衣,亲手给她沏了茶来。    黄昏时,若怜就没见尽暗卫长责的沈使大人,现在也不知他猫在哪里,便仍开门等待。    “莫莫另有它派。”云瞳摆了摆手,又移过烛火,打开那本《治水纲要》:“阿凤,方才那堤坝计算有误,我又想到个法子,你且听一听。”说着,执笔划纸,一通写算。    离凤不想她竟是为此而回,先觉诧异,后生好奇,最后看罢却是扬唇一笑:“王主聪慧之至!”    云瞳见难题得解,心中十分高兴,随口问道:“你等我是为何事?”    “我┉┉”离凤一阵尴尬,还没来得及寻出个借口,就听若怜禀道:“我们公子每夜都等着您来┉┉”    “┉┉”云瞳一愣。    “若怜!”离凤嗔道:“下去!”    若怜暗吐舌尖: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知道你这样的千金少爷脸皮薄,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我替你说好了。    云瞳举目一瞧,但见离凤侧身立在烛影之下,低头含羞,眉目温柔,床榻上被褥横倒,幽香暗飘,竟是形容不来的旖旎动人,不由心神为之一荡。    若怜瞧着两人情状,抿嘴儿偷笑,悄悄撤步,反手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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