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正寝 冯晚帮云瞳穿戴好蓑笠,又递了一个包袱过来,说是给王主路上预备的,有换穿衫鞋和干净食水。云瞳皱眉笑道:“你怎么比叶恒还啰嗦!本王去堤坝查察,一日即回,又非远足巡游,十天半月不归,还带这许多行李作甚?快撂下吧!” “别撂下啊!这可是人家一片心意呢!”叶恒撩帘子进来,似笑非笑的睨了冯晚一眼。 冯晚脸一红,见他走到自己身边,随手勾走了包袱:“王主嫌沉,奴才替您背着好了!” 冯晚双手一空,俏脸由红转白。 “别理他!最近又犯病了!”沈莫悄悄握了握冯晚的手。 冯晚勉强一笑,低头默默站到了一旁。 云瞳并没注意他们,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心中仍不痛快,眼见天光大亮,离凤还不露面,怕是早将应允自己之事忘净,便冷着脸吩咐小北:“你去趟西屋,叫池敏回话:什么时辰了,还不过来请安,他懂不懂府里的规矩?” 冯晚听她语气不善,暗自寻思:侧君和叶使侍寝,第二日都免晨礼,王主知道他们起不来,加意体恤。昨天沈使贪眠,也是体谅他连日劳累,不让打搅。怎么到了离凤哥哥这里,就全然变了样?他原是大家出身,平日又最小心谨慎,从不越雷池一步,可还免不了被责怪挑剔!叶使呷酸拈醋,言尖语利,却从没见王主说过他一句。唉!看来这王侯府第,最分三六九等;夫侍们受宠不受宠,大是不同!一边想着,一边频频看向叶恒。 小北领命称“是”,却站着没动:“王主┉┉池公子就在院子外面跪着呢,若怜哥哥说,有小半时辰了!” 云瞳一愣:“他到了?那怎么不来回报?” 冯晚见她首先瞪向自己,连忙摇头:“奴才不知道┉┉” “他来的也太早了,院门才开!”小西在旁嘟囔了一句。 云瞳抬腿就往外走,冯晚急忙回身找伞,被小西拦住:“小晚哥哥,你糊涂了吧?不是都给王主戴上斗笠了嘛,还用的着这个?” 冯晚一僵,见叶恒沈莫都盯着自己,脸又立刻红了:“王主昨晚淋了两场雨,我是怕┉┉” “怪不得王主总夸你呢,真是处处用心┉┉”叶恒掂了掂手中的包袱。 沈莫看冯晚尴尬,赶紧挡住叶恒换了个话题:“你方才见池公子跪在雨中,不是还想给他求情来么?怎么一进门就忘了?” “我以为是王主罚他!闹了半天,是他自己来装可怜!一个、两个,有事没事的就折腾这些小心思┉┉”叶恒撇了撇嘴,自顾自转身跟了出去。 沈莫看冯晚呆呆立着,眸子里漾起一层委屈的水雾,拉着他的手安慰道:“阿恒是刀子嘴,豆腐心,处长了你就知道了。他说的也不是你,别吃心┉┉” “我没有,也不敢的!”冯晚极快的抹了一把眼睛,心却一点一点的灰暗了下去。 院门之外,离凤笔直跪在泥水之中,身上衣衫已湿了大半,雨水打在他脸上,汇成细柱,一股股流下,浸湿了耳边少许发绺,也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珠。若怜在背后为他打伞挡雨,两手换来换去,始终不能护住他全身,直是满面忧急。 四个小仆躲在廊下,正对着他们主仆指指点点,忽见英王从内而出,大步直奔离凤公子。几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云瞳冷声问道。 “公子┉┉公子不让惊动您┉┉”小仆见英王眸含愠怒,横扫到自己身上,吓得赶紧跪好,哆哆嗦嗦的回禀。 “若怜昨夜擅闯王寝,奴才带他过来请罪。”离凤垂眸答道:“院门未开,王主还在休息,奴才等不敢惊扰。” “哼┉┉”云瞳不以为然。 叶恒已来到她身边,闻言说道:“公子想为若怜求情,直说便好,何必自己这样委屈?雨中久跪,再受了寒,生了病,更惹王主烦心!” 若怜咬着唇,心中暗道:王主还没说话,叶使就抢在头里,谁不知道他得宠,偏要这种时候还给我们公子难堪┉┉ 离凤瞧了他一眼,仍对着云瞳回道:“奴才不是为若怜求情,也不敢为他求情!若怜既奉命跟着奴才,奴才对他就有教诲约束之责。他行事僭越,言词不谨,是奴才督管不力,教导无方。王主虽未见责,奴才不能自谅。何况┉┉怙恩恃宠,有损王主清誉,奴才亦不敢为之,故特来请罪!请您处罚。” 叶恒一窒,觉得他意有所指,自己却辩驳不能。 云瞳眯了眯眼睛,半晌方道:“若怜待会儿仍去刑堂!你既知己过,又跪了半日,本王就不多罚了,回去把府里规矩诵读三遍。先起来吧!” “是!”离凤磕下头去,这才慢慢起身。雨中湿滑,他又跪的久了,腿脚麻木,险些摔倒。 “公子┉┉”若怜把伞换到一手,急着去扶,不妨云瞳已先他一步,揽住了离凤的肩膀。 又装!叶恒别开眼睛,重重哼了一声。 离凤安之若素,就如没听见一般。 云瞳一皱眉,沉声吩咐众人:“池公子说的在理,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今天也一并把规矩都读上三遍!” 叶恒一凛,见她虽对着仆从说话,眼光却只落在自己一人身上,又听冯晚、沈莫也同他人一样领命,便也咬牙低声答“是┉┉”垂头退到了她身后。 院外有管事过来禀告:“王主,连姑娘说已准备停当,请您移驾。” “好┉┉” “王主┉┉”未等云瞳迈步,离凤躬身一福:“奴才想随您去琅郡大堤。” “┉┉”叶恒、沈莫并冯晚等人都是一愣。 云瞳也颇意外:刚才自己还为他可能食言生了气恼,不想却是误会┉┉他还记着此事┉┉ “奴才┉┉”离凤眸中露出求恳之意,却又转瞬遮掩了去:“只是想为洪区百姓聊尽绵薄之力┉┉” 难道一个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尊处优的千金少爷懂怎么治水?叶恒暗自一嗤。 管事的见英王皱眉不语,叶使大人又面露鄙夷之色,自以为看的明白,就笑着劝向离凤:“公子!王主是去堤坝巡查,不是到寺庙进香,您别搞混了┉┉” “你┉┉”若怜为他这般公然的嘲弄又惊又气,想说些什么驳斥回去,被离凤一把拦住。 “奴才┉┉”离凤眼神黯淡下来,勉强牵了牵唇角:“都想错了┉┉王主恕罪!” 想错了?云瞳紧紧盯着他,从失望的眉眼看到泥污的膝盖,忽然问了一句:“你还有力气走路?” “┉┉”叶恒猛的抬头向离凤看去,见他瞬间红了脸,想偷看云瞳又窘迫的避了开来,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那好!”云瞳叫过沈莫:“你找一身方便雨中行路的衣裳换给阿凤!” “是!”沈莫诧异的看了一眼叶恒和冯晚:他俩这身量和池公子差不许多,怎么偏教换我的? 离凤眸子一亮,仍先规规矩矩的给云瞳行了礼,才跟着沈莫进去屋中。 这也不像不得宠啊?管事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又听云瞳问向自己:“你是本王府上的,还是这馆驿里的?” “奴才是郡守指派,专来伺候王主、毓庆宫皇子殿下、青麒贵客以及诸位官人并英府内眷的。”管事的连忙回道。 “以前供职哪里?” “┉┉恭王别苑┉┉” “哦?”云瞳眉峰一挑:“琅郡还有六皇姐的别苑?修在哪里?” 管事的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些:“西川是恭王封地,自然也建有宅邸,为区别于上京王府,只称别苑。就在襄亲王府以北,离着不远。” “别苑里都是什么人住着?”云瞳似乎很是好奇。 “预备侍奉王驾的美人!”管事的笑了一下:“约有二十来位。” “自太宗皇帝年间襄王事出,亲王皆不令就藩,六皇姐一向安于京城,据说从未到过西川,此处何必还置备美人?” “呃┉┉”管事的答道:“王驾以前未至,未必以后不至!若一时来了,无人侍候,大不成体统!故而,郡守下令,多蓄佳人,教导礼仪,预作准备!” “原来如此┉┉”云瞳冷然一笑。见离凤与沈莫穿戴好了出来,也是一身黑色箭袖,外罩半副蓑笠,和他往日宽袍长襟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由多看了几眼。 “王主┉┉”离凤走到她面前,低着头小声说道:“奴才收拾好了┉┉” 云瞳似乎笑了一下,率先出了院子,到得馆驿门口,见六月、十二月并数名亲卫皆便装等待,便一挥手:“上马!” 六月见她身后除了两位暗使,还多出一个人来,稍有怔楞。 “池公子今日随行!”云瞳淡淡说道。 “呃┉┉”六月一皱眉:那是否还要备车?等着云瞳后命,却不见她再发话,正要下马过去请示,被十二月笑着拦住。 “姐姐和三月待久了,怎么也动辄去干煞风景的事!你没看出来,王主马上留着公子的位置么!” 叶恒一言不发,径自上马,驰到了云瞳身后,冷冷看着离凤。 沈莫犹豫了一下,放下缰绳,回身招手:“要不,我带着你吧┉┉” “多谢大人美意!”离凤轻轻摇头,眼见众人均已就位,旁边还富裕着几匹骏马,知是旅途中为作替换而备,就走去其中一匹稍矮些的,先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头:“雨中赶路,辛苦你了!” 亲卫们面面相觑:这位公子好生温柔,对个畜生也能细言慢语┉┉ 十二月见云瞳怔楞之余,脸色不甚好看,不由低低笑出了声:“主子不会去吃一匹马的醋吧?” 离凤拉紧了缰绳,蹬住马镫,忍着腰酸腿软,铆劲向上攀去。马却故意和他玩笑似的,溜溜打转,不让轻易上身。 “哎┉┉”云瞳看的心惊,片腿就要下来。 “乖!不闹脾气了好不好?”离凤又拍了拍马头:“你瞧大家都等着你呢!”一边说,一边再次尝试,咬着牙,晃晃悠悠的坐了上去。 “┉┉”云瞳已然落地,呆呆看了他两眼,重又上马,抖缰驰到他面前:“你别逞能┉┉” “奴才不敢了┉┉不敢误您的正事儿!”离凤垂下眼眸:她不知道,他是会骑马的┉┉当年,母亲为着赤司炀是能征战沙场的皇女,为搏她青睐,逼着自己习练。预备有朝一日,业立功成,帝后能并辔同行,得万民赞颂。如今,却是派上了这个用场,真是不胜讽刺! 云瞳暗自咬牙,可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你不要再退后,就跟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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