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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瞳眼瞅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随她拍桌子的幅度一晃一颤,已滑到桌沿,便伸手接住,不疾不徐的问道:“阁下怎么知道英王停在琅郡,是为搜刮财礼?”    “切!”郝之祥冷嗤一声:“城中富户都接到郡守令了,这两日正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应付这趟差事。送银子少了,怕英王发怒,送银子多了,自己又心肝肉疼!哼!”    “郡守令?”云瞳皱眉暗思:傅春江这是要做什么?是怕大水成灾,圣上问责,她为保住禄位,预作筹谋,妄图贿赂于我┉┉还是打着我的名义搞她自己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她就不怕我追究?何以这般有恃无恐?    叶恒听了这番说辞,心中又惊又怒,将“琅郡郡守傅春江”几个字咬在齿间,无声的碾磨了好几遍,又见除了离凤不动声色,其余人等皆是义愤填膺,当即愠怒的向他瞪去。    离凤只做不觉,漂开杯中浮茶,浅饮一口,静等紫云瞳的冲冠盛怒。    半天却不见动静,听她仍是温言慢语的对郝之祥说话:“秀才忧国忧民,令人钦佩!然事有两面,非亲历其中而不得知!故先人有言: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人主亦然!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佛家亦有禅语:世事所闻不如所见,而所见亦皆非所见。在下愿以此三言与秀才共勉。至于英王品性如何,可待后观!”    离凤这方惊讶起来,似有所悟,又觉茫然,看向云瞳的眸光里全是疑惑。    郝之祥也是怔楞半晌:“你说的也有道理┉┉”    云瞳微微一笑,举杯向她致意。    “我得自己见一见皇帝,会一会英王┉┉”郝之祥似被说动,刚喃喃两声,忽而又是一拍桌案:“哼!不顾生民涂炭,她们还有辩解之词么?我倒要亲耳听上一听!”    六月实在忍不住了,跺脚怒喝道:“秀才不可放肆!可知谤上之罪,是要抄家灭门的!”    “嗬┉┉”郝之祥却比她怒的还甚:“苟利国家,生死早抛度外;我去英王馆邑,为民请命,就是要骂她个狗血淋头,看她如何解说?若真能把她骂醒,停止横征暴敛,着力御洪救灾,也算奶奶功德一件!”    “秀才留步!”云瞳见她起身要走,抬手拦住:“在下还想多问一句,若英王┉┉”    “若英王震怒,想抄家灭门,自然由她!姓郝的都不怕死,姓赖的就更加不怕了!”赖之放幽幽接道:“所谓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阁下省省吧,废话莫说!”    云瞳哑然失笑,见郝之祥推开自己,已快走至门口,便朗声问了出来:“若英王求教治水之策,不知秀才如何应答?”    “┉┉”座中众人都是一愣:怎么问的是这个┉┉    “我有上中下三策,端看人主心志如何了!”郝之祥停步皱眉,半晌又坐了回去:“上策可助长治久安,中策可保五十年水患不兴,下策可救今日燃眉之急。”    “哦?”云瞳眸光一亮:“那便先急后缓,说一说如何处置眼前水务吧!”    “第一,疏通上游河道,泄沧河之水先抵合江,再入东海!”郝之祥正色言道。    两日之内,云瞳已三次听到了“泄洪”二字,不由在心中暗道:傅春江、阿凤和这位郝秀才皆通水务,所谋相合,可见为保琅郡大堤,泄洪一途至关重要,首应斟酌。    “嘶!”六月却是倒吸一口凉气:上游建着襄亲王府,内里存放着太宗皇帝朱批谕旨:永世流芳!若洪峰一过,化为泽国,王主要担多大干系?那如何使得?    果然,云瞳皱了皱眉头:“我听说中游亦有河道。”    “中游不行,其旁尽是民居。”郝之祥立刻打断:“弃中救下,如割股补臂,于事无补!”    离凤瞧了云瞳几眼,没有说话。    “第二呢?”云瞳空过这个话题,又继续问道。    “立即疏散郭村,苞庄,狐斜地并其方圆五十里之内的百姓!”郝之祥重又画出堤坝图样,指着其中几处:“这都是有决堤之险的紧要地方。”    “疏散到哪里?”    “要么中游村落,要么周围郡县。难民是要当上几日的!”郝之祥也是叹了口气:“第三,全力排查堤坝漏洞,能固则固,能补则补,兵吏不足,可动员百姓上堤!”    云瞳稍作沉吟,又问:“还有么?”    “必须准确测算堤坝承载能力,现在的法子不对,误差太大!”郝之祥撸起袖子,又手蘸茶水给云瞳演示了一遍,竟与离凤方才建议基本一致。    云瞳下意识看向离凤,见他也正窥探着自己,目光一对,立刻离开,垂下的脸庞似乎微微泛红。    又细谈了一刻,饭菜上来,云瞳简单吃了几口,向那姐妹俩说道:“我想请两位到府中作个参议,不知可能赏光?”    “┉┉”郝之祥与赖之放对视一眼,齐声拒绝:“我们目前还有正事要做!”    “哦?”云瞳要巾帕擦了擦手。    离凤几人见她不吃了,也立刻停著。    “我要去见英王,陈说厉害!”郝之祥答道。    “我也要去见英王,谋个差事┉┉”赖之放刚说了半句,就被姐姐嗤笑:“你成日翻旧纸堆,翻出什么正经东西来了,也想和我一样!”    “嘿┉┉”赖之放气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翻出正经东西?柯兰┉┉”    “好了!”云瞳不想在此与她探讨临渊之秘,瞧着两人笑道:“贤昆仲高才,于圣主治下,必有用武之地。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叶子,你护送她们去馆邑,好生招待。”    众人随着她走出小馆,十二月上前回禀:“主子,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两人祖籍豳州,长在琅郡,都是秀才,素有才名。只是行事乖张,声名狼藉,两次秋闱,都在卷中撰写抨击时弊之见,抑或奇谈怪论,不知所云。因而,始终不能中举。她们是异父姐妹,自幼丧母,各随父姓。”    “这是何故?”云瞳奇道。    “其母亦曾久试不第,临终前立有遗嘱:两个女儿谁中了举人,谁就收入族谱;到死还中不了的,不许入葬祖坟。”    “┉┉”云瞳愣神之后,连声苦笑。    “倒是家规严格,可怎么教出这样两个异类来!”六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异常人,却也有些真知灼见。”离凤在云瞳身边低声言道。    “圣上最重科举,是为在门阀林立之下,寒家子弟得有晋身之阶。”云瞳叹了一口气:“可天下之大,仍有才能之士被拒门外。却有何法能予甄别延揽?”    离凤动了动唇,正犹豫要不要接话,忽听沈莫言道:“王主,那个郝秀才骂你呢┉┉”    云瞳洒脱一笑,并不在意。    “你挨了骂,怎么不生气,还笑得出来?”沈莫有些纳罕:“也没报复,还请她们入府做事?”    “古人云:闻过则喜!过有,则改之,过无,自加勉!”云瞳笑着凑头过来:“再说了,谁人背后不骂人,谁人背后不挨骂┉┉你就没在心里骂过本王么?”    “┉┉”沈莫红了脸:“你真没什么不舒服?”     “挨了骂,我当然不舒服了!”云瞳却不肯放过他:“可现在知道你也能为我鸣个不平了,这心里还真就舒服了许多┉┉”    “┉┉” 沈莫见她似乎是想来搂自己,僵着腰使劲儿往外挪,一不留神正踩在叶恒脚上,被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又看离凤匆匆忙忙的避开了眼睛,不知刚才他正琢磨些什么!    六月请示道:“主子,咱们回去?”    “不!”云瞳示意众人上马:“去上游襄亲王府和恭王别苑。”    “啊┉┉”六月一惊。    “中游民居也顺便看一看!”云瞳见离凤一手去够缰绳,一手不经意的扶了扶后腰,径直过来把他揽上了自己的马背。    “啊┉┉”离凤一僵,急忙推拒:“王主,奴才可以自己骑马┉┉”    “你那种骑法就是个花架子!什么都不会,还逞能┉┉”云瞳不屑的撇撇嘴:“想学,回头让阿恒教你!今天本王有事,没空跟你穷耗!”    “┉┉”离凤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昨夜的事儿,玉面涨的通红,下意识转头一瞥叶恒,见他抿着唇正盯着自己,眸光之中若有所思。    ┉┉    小店之内,赖之放一通胡吃海塞,噎得直打饱嗝。郝之祥虽斯文一些,也尽了口腹之欢。叶子坐在一旁频频皱眉:看这副吃相,是有日子没吃上过饱饭了!可算逮上了我家英王这个大金主┉┉    杯盘狼藉,赖之放又给自己灌下一碗浓汤,这才拿起书看,随意把腿搭上了椅子。    叶子勾手叫过掌柜:“这一顿和两位秀才从前的赊账一并结算,你快着!”    “是!”掌柜的眉开眼笑。    “没吃完的都包上!”赖之放赶紧补了一句:“她们不要,我可见不得浪费!”    “谁说在下不要?”叶子眯了眯眼睛,故意逗她。    “俗话说的好,见面分一半!那就二一添作五吧!”赖之放可不会轻易放手:“看你年纪小,姐姐们让着你了。”    “┉┉”叶子翻翻白眼,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出了小店,郝之祥朝叶子随便一拱手,扯住妹妹,撑伞就走。    “两位秀才,错了方向了!”叶子笑着指指背后:“这边┉┉”    “这边?这边是哪边┉┉”赖之放把书卷掖入怀中:“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认识,要你┉┉”    “主子让我护送二位去她暂居馆驿!”叶子抬了抬手:“请吧┉┉”    “我们可没应她的事!”赖之放撇撇嘴:“怎么,请人一顿饭就想圈人一辈子么?笑话!”    “秀才们不是要面见英王,谋个差事么?”叶子故作不解:“王驾已然应了,二位却要食言,这是何道理?”    “啊┉┉”郝之祥、赖之放双双回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英王应了?你见过她?”    “在下亲耳所闻,刚才英王请二位作个参议┉┉”叶子两手一摊。    “┉┉”姐妹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刚才┉┉刚才,那就是英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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