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微微点头:“王主所说就是奴才所想。《治水纲要》一书也有提到(1):由障而疏,固堤防,重分流!目前这也是救急之法。至于以后┉┉”他看着云瞳:“水利乃农田之本,上古圣贤为图大治,左准绳,右规矩,以民为先,以水为师,循理而为,因势利导。奴才以为:治河之要,宜首推其理而酌之以人情。“防”固要紧,“用”更有益,两者兼济,方有大成!只是┉┉任重而道远┉┉” “┉┉阿凤┉┉”云瞳惊异的瞧着他,仿佛刚认识一般:“何任不重?唯贵在有心,而持之以恒┉┉” 话还未完,忽听得身后有人说道:“郎君颇有见地,请问尊姓大名?” “┉┉” 这什么人啊!众人纷纷侧目,就连十二月都被惊住:公然向人家的夫侍请教名姓,懂不懂礼教规矩啊! 云瞳皱眉回头,见是两个女子,开口问询的年在三十上下,戴方巾,着蓝衫,四方大脸,鼻直口阔,神情端严,一本正经。另一位靠在她身后,穿戴相似,却是巾歪袖卷,簪斜衫破,三排扣子系差了两行,塌鼻子眯缝眼,缩肩勾背,斜着脖颈夹着雨伞,正津津有味的读着书卷,半眼不睬旁人。 离凤瞄了瞄云瞳脸色,微微退步,将斗笠向下压了压。 “阁下是?”云瞳在心中品评道:看穿戴像是有功名的人啊,怎的说话这般直愣? “琅郡郝之祥!”前面那人拱了拱手,又一指后面那位:“这是舍妹赖之放!” 姐妹俩?云瞳看了看姐姐,又瞧了瞧妹妹:怎么姓氏还不一样?长相、做派也都大是不同┉┉ 一个郝,一个赖┉┉十二月捂嘴偷笑:别说,还挺贴切的┉┉ “我听贵府郎君谈吐不凡,熟悉水务,请予一晤!”郝之祥不过扫了一眼紫云瞳,既不惊艳,也无畏惧,极是自然的又转向了离凤。 云瞳暗生诧异:她自十三岁魁占真武盛会之后,还从未被人这般当面轻视过。 “阁下┉┉也懂水务?” “不是懂!”郝之祥毫不自谦:“在下是为精通!” “┉┉”众人面面相觑。沈莫直接问道:“您祖籍┉┉是在安城?” “非也,豳州聊县!”郝之祥不明白这小郎怎么胡猜乱疑。 “咦,你知道安城?知道多少?都知道些什么?从哪儿知道的?有没有什么不知道想问我的?我要是知道自然会告诉你!我要是也不知道,咱们可以一起去找如何才能知道的办法!”赖之放忽而抬起头来,就像醉鬼闻到了酒香,鼻子吸溜几下,小眼硕硕放光:“哪个小郎说的?是你不是?过来过来,咱们好生聊一聊。” 沈莫被吓的不轻,猫腰直往后躲:怎么又盯上我了┉┉ “你别打岔!”郝之祥把妹妹巴拉开:“先谈治水,这是大事!”复又朝云瞳说道:“在下有坐怀不乱之德,你尽可放心!请郎君过来吧!” “在下亦无贪花眠柳之意,你也可以放心!叫那个小郎也过来吧!” “┉┉”云瞳一窒。 “你怎么又跟我抢!”郝之祥大怒:“不是说了,得先办正事么!” “你办你的正事,我办我的正事!”赖之放一点不让:“井水不犯河水,要的又不是一个人,我怎么就跟你争抢了?” “┉┉”向本王讨要男人,还一人一个,口口声声要办什么正事?云瞳俊面立时黑成了锅底,只差没将离凤和沈莫都搂进怀里了。 “尔等何人,如此放肆!”六月喝道:“还不速速退下!” 姐妹俩停了争执,一齐向她看来。 “你对治水有何良策?”郝之祥当先问道。 “你对安城了解多少?”赖之放不甘落后。 六月目瞪口呆。 “什么“所以然”都说不出来,还敢叫嚣!”姐妹脸都是一副鄙夷不屑之态:“还不速速退下!” “┉┉”六月连着倒退几步,张口结舌。 “尔对治水有何良策?”云瞳看向郝之祥,继而又转向赖之放:“尔对安城了解多少?在下也想请教一二。” “可以啊!”赖之放瞄了瞄她,脸上也无异色:“不过有两个条件!” 还有条件?十二月摸了摸鼻子:这两位真不是凌少爷家的人么?莫非和小西沾亲带故? “第一,道不同,不相为谋!”郝之祥说道。 “就是说,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对牛弹琴!”赖之放解释了一句。 “第二,谈资你出!”郝之祥再道。 “你请教我们,自然不能白请,我们教导你,自然也不能白教!”赖之放又补了一句。 “王主,这是两个无赖,您别理她们!”叶恒早听得不耐烦了。 “王主,刚才在巨石上探量水尺的就是她们!”离凤低低言道:“奴才还以为是水务小吏,没想到竟是两个奇奇怪怪的秀才。” “┉┉”云瞳又瞧了瞧那姐妹两人,微微拱手:“那就寻个地方小酌一杯!两位请吧!” 一行人下了堤坝,就近寻了个小馆,进门一看,竟是一个客人也无,眼见生意极为冷清。掌柜的正打瞌睡,不妨来了这么一大群人,急忙亲自迎了出来,当先见着郝之祥、赖之放,就是一嘬牙花:“呦!您二位又来了!” 郝之祥不理不睬,径直坐到正中大圆桌旁。赖之放直接把雨伞钝到掌柜的手里:“我说老关啊,要知道你这么想我,我一早就来了!怎么样,菜单都照我指点的改了没有?生意一定火爆的很吧!你是不是该给我些回扣,抵掉之前的欠账啊!” 掌柜的脸都绿了:“好好的一盘滑溜鸡片,您给我改成云隐寺和尚偷嘴秘制柴火鸡!一道素烧腐竹,改叫了柯兰失而复得豆腐皮,从那之后再无人问津。您说您┉┉” “嘿!”赖之放一鼓腮帮子:“那是我考证出来的,谁不识货,你让她找我说道说道!” 云隐寺?柯兰┉┉云瞳心中却是一动,朝六月递去一个眼色。 “我说两位秀才,您看我这店小利薄的,又赶上春汛,生意就要关张了!”掌柜的瞧着这一堆人,头皮直发麻,咧着嘴就要哭了:“您老以前的账目还没还上,就行行好别再新赊了!若是请客去城里的大酒楼,要什么有什么,多撑面子。咱这穷门破户的,可真是伺候不来啊!” 郝之祥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见。 “我这不是照顾你生意来了么?”赖之放极是同情的拍了拍掌柜的肩头,一指后面紫云瞳:“今天那位结账!” “啊┉┉”掌柜的张大了嘴,这才注意到云瞳。 “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赖之放凑到她耳边嘱咐道:“吃不完的给奶奶捎家去!” “呃┉┉”掌柜的一见云瞳气宇轩昂,就知绝非寻常商贾,当下顾不得再理秀才姐妹,急忙上前行礼:“娘子请了┉┉娘子┉┉” 十二月挡在她面前:“掌柜的,这边说话┉┉” “┉┉好┉┉好┉┉”掌柜的觉得自己眼都被晃花了,怎么天底下还有长得这样漂亮的女人,她是谁啊? 云瞳令离凤三人另开席面,自己坐到了那姐妹俩的旁边,伸手一让:“在下想先请教河务水情┉┉” 赖之放听她是先问姐姐,当即二话不说,自己掏出书卷,背身扭头,怡然自得的看了起来。 郝之祥也无半点矫揉造作:“好,接着你家郎君的话说,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 云瞳闻言一愣:“阁下的意思是┉┉” 郝之祥从容答道:“河水湍悍,虽亦其性,然非堤防激而作之,其势不至如此。古者河之侧无居民,弃其地以为水委。今堤之而庐民其上,所谓爱尺寸而忘千里。是故:堤防省而水患衰,其理然也。” 云瞳大为惊诧,不禁转头看了离凤一眼,见他点头叹道:“循之则治,失之则乱┉┉” “正是如此!”郝之祥大拍桌子:“琅郡大堤与赤凤沧澜坝上游所建部分皆有大误,非为拦水,而助悍波,就为着达官显贵逍遥自在,不顾下游万民安危,真是可恶至极!” “┉┉”云瞳眉头顿蹙:“请阁下细细讲来。” 郝之祥欲寻纸笔,一时难得,就蘸着茶水在桌上勾画起来:“此处本有河道直通合江,转奔东海,却被生生堵塞,使沧河之水被迫改道,流经下游民田,屡屡泛滥。而圈其地又非用于耕种,只备王府跑马,何其荒诞!” 她拍案而起,震翻了茶杯,正倾倒在赖之放的书页上。 “哎呀!” 赖之放直跳起来,拿袍袖猛擦不停,朝着姐姐喊道:“一提琅郡上游水道你就义愤填膺,我早告诉过你了,那圈地享乐是假,欲谋柯兰是真,你当紫家老祖宗都是笨蛋吗!” “┉┉”云瞳眸光猛然一沉,听她再次提到柯兰,心中警云密布。 “紫家老祖宗是不是笨蛋我不知道,这后辈女孙可是不肖。春汛已成,将酿大灾,十室九空,万民流离,皇帝在做什么?”郝之祥瞪起眼睛:“她忙着给她的凤后过生日!还有那位英王,在青麒逛个窑子,一掷千金邀买小倌儿;拉射日弓出风头,娶小色奴失检点,二十几万雪花银奉上神山,明着说用于水患,背地里还不是揣进她自己袖筒,给后院里的漂亮男人买簪环脂粉。现她停在琅郡也不安生,惦着搜刮一番,寻出些新奇物事,好回上京敬献寿礼,哄的姐姐姐夫高兴,给她挑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当正君。呸!什么东西!” “┉┉”众人听她把桌子拍的一声响似一声,都有些不敢看英王的脸色。离凤暗暗低头,心道:此人虽有异才,胆子太大,说话也毫无顾忌,惹怒紫云瞳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又见桌下,叶恒的手已握住了软剑,沈莫也攥紧了铁拳,不由微嗤:你们还真是着急,就等主子一声令下了。 (1)文中部分治水思想摘引自李冰、贾让、苏轼等著作,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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