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烛火明灭,紫胤迎亲使团并碧落大祭司法驾暂住之所已人声渐息。 小夭眼看着聂赢将写好的一封信函递到自己手上,两条细眉都搅成了一坨:“少爷,都入紫胤国境了,您又要回去┉┉这可怎么和英王说啊┉┉” “┉┉实话实说吧┉┉”聂赢叹了一声,扶着窗棱,向东方望去。 “那┉┉要是英王生气了怎么办?”小夭急道:“要是┉┉她回头误会您了,又怎么办?” “┉┉”聂赢想起临别那夜,云瞳狠命要着自己:阿赢,你若敢不回来,你若敢伤我的心,我就┉┉我就┉┉他却害怕听她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抬身去堵她的樱唇,两人仿佛将骨血都融化在一处,缠绵永无尽头┉┉ 小夭看他怔怔半晌,沉默难言,不由再次劝道:“少爷,要不然您去上京见过英王之后,再请命回来?奴才就留在这里,打探消息┉┉” “那怎么来得及啊?”大蛮小声说道:“你没见府里都在预备,说是这一两日,大军就要开拔了!虽说到了暑日,可北疆终年冰雪不化,兴兵作战,着实是件苦差,精壮男女都受不住,何况老太爷那把身子骨┉┉” “可少爷也替不下老太爷啊,那圣旨上白底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小夭朝他一瞪眼:“少爷偷着跟去,也不好提枪上阵的┉┉万一被发现了,那些居心不良的东西又会上本参奏,问少爷为何不遵奉旨意,以联姻敦友邻睦好,却擅自违命归国,破坏国策┉┉那可怎么答啊?” 大蛮挠挠头,他哪里答的上来! “我已随迎亲使入紫胤国境,不算抗旨了!”聂赢收回神思:“征北军中,我府兵自结一队,老太爷身边跟着个侍奉的小兵,不会有人质疑。至于到时需要上阵杀敌,还是只在帐中出谋划策,且见机行事吧┉┉” 见他主意已定,小夭也不好深劝,便将信函收入贴身衣内,又问:“那┉┉英王若问您有什么话带给她┉┉” 聂赢凤眸一黯:“你就说┉┉都写在信里了┉┉” “你就说,你家少爷发了宏誓,今生只爱她紫云瞳一人,无论身处何境,永不变心!”窗子忽被从外打开,有一人轻轻巧巧的跃了进来,翘腿坐到了大椅上,径自摘下鬼面,自己斟茶,可不正是顾崇!他朝小夭挤了挤眼:“笨蛋不是,这还不会替你主子说?” “顾少爷┉┉”小夭和大蛮见聂赢红了脸,各自一笑,上前见礼。 “嗬!其实这么说没意思,小夭你换一句好了┉┉”顾崇瞥了聂赢一眼,又改了说辞:“我们少爷被玄心平花言巧语迷惑住了,竟随她入了征北大军!这羊落虎口,清白堪忧,请英王速来相救!若晚到一步,孤男寡女的可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你胡说什么!”聂赢又气又急,脸红的更厉害了! “紫云瞳听了这样的话,怕是等不及侍子大挑举行,两肋就会生出飞翼,直扑玄龙,把你抢夺回去,自此也禁在床上┉┉”顾崇媚眼儿一眯:“这不好么?该是称了你心意吧?” “你┉┉” 小夭想笑,却又忍住:“奴才可不敢造这样的谣!万一英王恼了我们少爷,不要他了怎么办?” “你怕不怕紫云瞳不要你了?”顾崇挑着眉揶揄聂赢。 聂赢别开脸不理他。 “哼!”顾崇撇嘴:“哪来的自信┉┉当她身边就你一个是美人么?就你一个能跑马舞戈么?就你一个懂兵书战策么?” 聂赢一僵,俊脸渐渐由红变白。 “新婚燕尔,猝然而别!你就不想她么?”顾崇又低声问道:“以后长夜漫漫,你冷衿孤枕,可和我一样了,不觉得难受么?” 聂赢也不说话,凤眸却寸寸黯淡了下来。 “切┉┉”顾崇一嗤:“她放你回来,就得担这个心;你不肯回去,也只能挨这个苦;都是自作自受,活该!” “┉┉”屋中一时沉默下来。半晌,聂赢方强颜一笑:“爷爷已是风烛残年,如日暮西山,临兵戈之地,恐朝不保夕。聂赢正当少壮,若耽于安乐,因琴瑟私爱,忘教养深恩,何颜为人子孙,而立足天地之间!是以侍妻主之日长,而报祖父之日短,乌鸟之情,乞能相谅┉┉” “┉┉”顾崇听他言词凄切,心中亦生恻然,转而想起事由始末,不禁大骂玄心平,足足骂了多半时辰,才将身为大祭司时不能出口的郁怒发泄殆尽。 小夭、大蛮面面相觑,听他用层出不穷的骂词,极尽挖苦之能事,将玄心平连带玄承荫骂的狗血淋头,却又义正理严,让人无话可驳,解气之余,又都暗在心中摇手:可不能得罪顾少爷,这张嘴忒是能言,若用于争风吃醋,谁当得了他对手? 顾崇骂累了,伸手要茶,又问聂赢:“这一次为了爷爷,你非要去北疆!那下一次呢?你会不会又为了谁,还是不回紫胤?” 聂赢抿唇未语,眉头蹙结。 “紫云瞳要是领兵来攻玄龙,你怎么办?” “┉┉” “顾少爷┉┉”小夭一个劲儿朝顾崇使眼色,想把话题岔开:“不是陛下金口玉言,许了我家辞官归乡,再不问政务兵事了么?” “你小子倒还明白!”顾崇斜了一眼聂赢:“就只怕你家少爷死钻牛角尖,人家不让管,他还上赶着要去管!” “┉┉”聂赢苦笑一声,却是无法答他:这本就是两难的死局! “阿赢,你那天也看见了,玄龙从国主到朝臣都是什么样子,你就不失望,不寒心么?”顾崇气愤的嚷道。 “┉┉”聂赢回想当时境况,暗中攥住了双拳:怎么不失望,怎么不寒心呢┉┉ “你聂家还剩什么人在?老的老,小的小,满目鳏夫寡父,还要为她们流血卖命,到头来图个什么啊?就为在灵堂上多摆几个牌位?就为让所谓的“忠勇之名”传播四海?”顾崇吐出一口浊气:“要仅是这样,我可瞧不起你!这玄龙从柱基上就烂掉了,如今摇摇欲坠,尚不自知!与其你劳心费力,等着它枯木逢春,不如连根拔起,重种新芽!你仔细想想,六国纷争已二百余年,人心思定。再归一统,也是大势必然!你一个两个,小水滴一般,挡得住滚滚波涛,奔流汇海么?再说了,老百姓在玄氏治下,有甚好日子过,有甚好福气享?你穷一己之力,维持现况,民心民意谁又会颂扬你好?” “┉┉”聂赢咬住下唇,忽而想到当初聚秀亭云瞳也曾有言:分久必合!纵不在我手上,这六国亦有一统之日┉┉你聂家倚足冰山,其势难久┉┉把愚忠愚孝奉为金科玉律,有何自得之处?这些话他曾反反复复的想着,每想一次,就仿佛在曾如铸石般坚硬无隙的心上生生割开一条裂痕,如今那裂痕已越来越深┉┉ “我知道你为难!可我也知道,你早晚能想明白这个道理┉┉”顾崇长叹了一声,递过一块黑色的小铭牌儿来:“看在爷爷的面上,最后帮你一次!” “这是什么?”聂赢举到眼前看了看。 “你怎么过胤龙边界?硬闯么?”顾崇一嗤:“拿着碧落大祭司给的指令,扮成黑衣神使,去哪里都是通行无阻!” “喔┉┉”聂赢心下一喜,转而又觉鼻酸:“阿顾┉┉谢谢你┉┉” 两人四手紧紧握在一起。 顾崇暗自叹息:阿赢,其实我所说的,你不是没想过,不是不认同,否则你不会将思思留在紫云瞳身边┉┉你只是太傻,非要自己困住自己┉┉ “阿顾,要是以后┉┉”聂赢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万一我不能陪思思长大,请你┉┉替我好好护着她┉┉” “┉┉”顾崇一愣,刚露出笑意,却又故意皱眉,凑到他耳边坏坏的言道:“我可没空管你甥女儿!我得和紫云瞳比翼双飞,让她彻彻底底把你忘个干净┉┉你要是嫉妒,就别出什么“万一”,咱俩斗一斗,看谁有本事霸着她的心,霸着她的床┉┉” “你┉┉” “哈哈哈┉┉阿赢,你胜得了我么?还不抓紧时间┉┉” ┉┉ 黄昏时节,紫云瞳命三月将使团暂安城外,等礼部遣官员来安排晋京遏驾事宜。韩家、贺兰家并从家都又派了一拨教养公公并数个仆从,张罗着迎接自家少爷。韩越最烦这些人唠叨,见也不见就溜出了门,直奔后院正寝,也不等通报,就大步跨进屋子,恰见凌讶正给云瞳号脉:“他两个都爬起不来了,你倒神清气爽,筋脉强劲,这是怎么回事?” “┉┉”云瞳干咳了几声,暗自腹诽:这问题不是我请教他的么,倒反来问我┉┉ “我看你得再娶几房┉┉”凌讶皱着眉头,一边诊脉,一边正正经经的建议道。 云瞳拿眼一撩身边的沈莫和冯晚,见他俩都红着脸一个劲儿低头。 “那也得看娶个什么样的┉┉”韩越一进门就听见这两句,不由哈哈大笑:“像他们那种又笨、又弱的,娶多少也不丁事!” 凌讶深以为然,另一只手掏出小镜子来照照自己:“不知你们紫胤侍子大挑是怎么个挑法,看不看体质气色?面色黄白睡不醒,腰酸腿疼坐不下的,啧啧┉┉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小北只为离凤和叶恒抱不平:“凌少爷,池公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叶使就更加不是了┉┉” “咳┉┉”云瞳拿眼睛瞪他:闭嘴!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把他们两个搞成这样的么? 韩越忍俊不禁,刚想就着话茬,和紫云瞳开个玩笑,就听小西问来:“韩少爷,你是说得挑你这样的么?” “┉┉呃┉┉”韩越见众人都向自己看来,尤其紫云瞳一双俊目灼灼闪耀,没来由的面上泛起一层红云。 “你没听出来么?”小北拉了小西一把,反指凌讶:“凌少爷才是这个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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