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满意一笑,率先移步登阶,经过离凤等人面前时,状似随意的一扬手:“起吧!”随即入了堂屋,举目一看,迎面便是一座鎏金九凤青木匾额,上题三个大字:“同根堂”,其旁写着一行小字:武德三年十月初十,赐英亲王瞳,后镶“万几宸翰之宝”,原来竟是皇姐御笔。旁边另有一副乌木银饰楹联:“未出仕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亦无心”。旁边也有一行小字:“和亲王然、恭亲王昂并太傅、首相、东安侯祁左玉共贺”。 寒冬见她蹙眉,便从旁解释道:“此联上为和王所出,下为恭王所对,之后为祁相手书。” 云瞳点了点头,心中暗嗤:这是在劝诫我呢,还是为表“忠心”给皇姐看呢? 再瞧堂中摆设,皆古朴厚重,紫檀大条案上摆着一对犀牛角雕璃龙纹杯,四角悬着瑞兽葡萄镜,底下两溜十六张大椅,其后各有玻璃方樽,内藏金石、美玉并琉璃、水晶各色玩器;一青绿三足两耳夔文铜鼎,运自颍川,是韩宜所赠;一幅“沙场秋点兵”墨龙大画,笔出画圣墨非寻,是从贵金相馈;另有一座三尺来高的红珊瑚宝树,乃西海纳贡之物,为凤后赏赐。其余不必细说,皆各有来历。 云瞳看了一圈,又被寒冬请去正室东边三间耳房,此为他日正君日常宴息之所,布置的精巧华丽。再至东廊三间小正房内,见大炕临窗,铺着猩红软毡,两旁各有高低错落的梅花小几,累着书籍茶具、名窑美瓷、香炉花瓶并文房四宝等物,居中横架着一座檀木小桌,上面摆着铭碗瓶花。正面对设着大红金蟒靠背,天青色金蟒引枕,秋香色金蟒条褥。底下东西共四把大椅,都搭着银红色彩粉镶花椅搭,旁有高几,下设脚踏,另有团圆矮几,也都铺陈一新。 云瞳便坐于炕上居东上首,先请叶秋和寒冬入座,两人推辞不得,要寻矮几。云瞳不允,命另置两椅于西首座位之下,方使他们安座。离凤随之进门,度其位次,炕上西首必为王君之位,下设四椅归属侧君,矮几也不是侍郎、公子这样身份的人所能占用,又见内堂管事们皆恭肃的立于门外,几个打帘子、传话的内仆、公公只安静守在门槛边上,自己便带着若怜,垂头屏息站到了东首最下。 叶恒自忖身为暗卫,不当进这正室房门,便在阶上停步,面朝院子站好。沈莫方才走在他前面,已然进屋,又不好站到离凤旁边,又不能私自退出,便孤愣愣杵在了西面下首,频频拿眼去看叶恒,那意思是:好歹咱俩一起,你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云瞳见叶恒竟然背身站在阶上,像是与谁赌气一般,心中顿生不悦。方端起茶盏,便又重重放下。 寒冬立刻便斥道:“叶使进来!难道还要王主相请么?” 叶恒一愣,转头见云瞳皱眉正盯着自己,心下一乱,赶紧进门跪下,想要解释两句:“奴才┉┉” “王主没问你的话!”寒冬冷声打断他,朝旁边一位教养公公狠瞪了一眼:你方才是怎么教导他规矩的?一上来就惹王主生气,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板子? 那公公吓得腿软,一声儿不敢言语,只深深低头。 叶恒偷偷抬起眼睛,想再瞧瞧云瞳的脸色,还没等瞧见,就听寒冬又是冷哼一声。 沈莫赶紧伸手拉他:快起来吧,别犯倔,这可不是你随便说话的地方┉┉ 叶秋看他两个形状亲密,也是一皱眉:怎么暗卫之间拉拉扯扯的?出赐才大半年,就把部里的金规铁律全抛到了九霄云外,难怪长老问责,打得厉害,就这个样子回去述职,也还是得受重罚。 叶恒默默起身退后,站到了沈莫之侧。 云瞳不再看他,端起茶盏,起身敬向叶秋和寒冬:“云瞳常年在外,府中琐碎之事全赖两位叔叔辛苦┉┉每一思及,都是心下不安┉┉” 叶秋、寒冬各自推谢,只说:“此孝贤皇后遗命,圣上重托,蒙王主厚爱,信任有加,命佐理英府,该当报效,何称辛苦!” 云瞳饮了一口茶,亲自搀扶叶秋坐下,随意再唠几句家常,嘘寒问暖,如同家人一般,殷勤备至。 离凤暗暗想着:看来这“春夏秋冬”四位总管非因御赐,而是在英王心中真个与众不同,亲敬孝养,如对慈父┉┉ 正想着,便见云瞳向自己三人招手:“你们过来,给秋叔、冬叔行礼!” 叶恒这一次不敢再擅自行事,端看离凤如何,自己也就如何,三人排成一行,离凤便用自己才跟教养公公学来的紫胤礼节,退后一步,偏矮身躯,口中问好:“见过叶总管,见过寒总管!” 叶恒暗中和沈莫对视一眼,都觉这个姿势自己做来变扭,便还依着暗卫的规矩,单膝一跪:“见过两位总管!” “请起!”寒冬加了个“请”字,叶秋虚伸手臂摆出个相扶的姿态,离凤及叶恒、沈莫各自起身,众家管事、公公并里外仆从谁也未觉不妥,都在等着王主后话,预备开宴。忽然就听见英王冷冷言道:“本王说:给秋叔、冬叔行礼!” “┉┉” 离凤一愣,下意识去看叶恒。 叶恒蹙起眉峰,却是转头望向教养公公。 那教养公公刚才就遭了总管大人的无声指斥,现在还心惊胆跳着,连头都不敢抬起。 叶秋和寒冬互视一眼,心中倒隐隐有几分明白┉┉这一明白不打紧,各自就直起身躯,都往椅子边沿挪了挪。 管事并众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话。 离凤心中忖度:是不是英王不许我以仆礼见总管┉┉可叔叔这两字,王主叫得,她的正君、侧君也叫得,我是万万不能称呼的。午时初入府邸,寒总管便不许别人喊我公子,只因英王未赐名位,上下尊卑,一丝不能混乱。可现在┉┉英王似乎是让我见个家礼儿,这可大不合规矩┉┉到底尊奉哪个?真是难办┉┉ 叶恒也想到了这一层,也是顾虑身份,害怕两位总管挑剔、仆从笑话,便只改了一躬到地:“秋总管好!冬总管好!” 沈莫学着他,也从“叶、寒”改了“秋、冬”的称呼,却仍是单膝一跪,暗道:叶恒有王主赐下的耳徽,和我大不一样。我若也像他那般见礼,便再做不得暗卫,真成了她的男人了┉┉ 离凤眼见两人都已行过了礼,自己也不敢怠慢,便深深一福下去,也称:“秋总管安!冬总管安!” “请┉┉”叶秋和寒冬异口同声的两个“请起”还没说完,就见云瞳猛地一拍炕桌。 “啪┉┉” 众人都是一惊。 我的男人,敢不听我的话!云瞳立起眼眉,心中一片烦躁:你们什么意思?当着两位叔叔,当着满院仆从,就敢这样违逆我┉┉怪道皇姐一再嘱咐,男人宠不得,惯不得,纵不得┉┉ 离凤、叶恒和沈莫看出她恼了,都有些茫然无措,互相看看,皆白了脸色。 “给两位叔叔见礼!”云瞳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在“叔叔”和“礼”字上各自停顿了片刻。 屋子内外气氛陡然一变,人人噤声,各个低头。叶秋往离凤、叶恒左耳上一扫,心中大悟,随之也是一紧,忽觉寒冬暗地伸手来扶自己,连忙就势随着他站了起来。 “本王的话,没听见么?”云瞳见三个男人还矗着不动,越发冷下脸来。 离凤一凛,哪敢再生迟疑,立刻重新整理衣冠,端端正正的给叶秋、寒冬行了个新嫁子婿见妻家长辈的大礼:“离凤给两位叔叔请安!叔叔万福!” 叶恒只觉云瞳怒目狠瞪自己,心中不知怎的,竟是又怕、又慌、又甜,也就学着离凤的样子似福似跪,小声说道:“叶恒┉┉给两位叔叔┉┉请安!叔叔┉┉万福!” 他平生头一次行这样的礼,说这样的话,极是生疏,极是羞涩,脸上一片晕红。 沈莫咬了咬牙,也在他身边福了下去,十三个字念得结结巴巴,几不可闻。 叶秋、寒冬双双弓腰、伸臂来搀:“不敢当!快快请起!” 云瞳脸色稍霁,又命:“给叔叔们敬茶!” 原没预备这样的礼节,可内外管事仆从现在都明白了一点:英王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不管府中有何规矩,她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有丝毫违背。 寒冬放下茶盏,又命管事们拜见王主,并听王主训诫。 云瞳简单说了两句,不过命众人各安其职,听从寒、叶两位督管。又问可有事禀,便有一位管事上前:“请王主示下,安排池敏居住!” “你叫他什么┉┉”云瞳听得“池敏”两字,本就还没消去的愠怒骤然又添了一层:小小奴仆,有何尊贵之处,也敢对本王的男人呼名唤姓┉┉当年长门宫,时有铁后的亲随前来训斥父君,动辄就喊“花眠”,嚣张已极。如今,竟然府中之人,还有不将本王放在眼中的┉┉着实可恼┉┉ “池┉┉”那管事见英王眸中射出两道寒光,笼罩自己,便如利剑穿身一般,立时哆嗦起来。 “他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离凤静默站着,一眼也不瞧那管事。 “禀┉┉禀王主,早先寒总管吩咐┉┉”管事的想要辩解几句,被云瞳厉声打断。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寒总管相提并论!” “┉┉”管事的匍匐在地,吓得背脊颤抖不休。 外面其他管事、仆从个个噤若寒蝉,又道:此人真不长眼!此一时彼一时,没见王主命那几位公子给两位总管见家礼,敬香茶么? “王主息怒┉┉”叶秋低声劝道:“您还未明赐位份,下人们对┉┉也确实不好称呼┉┉” 云瞳沉下一口气,看向摆在自己面前的后院院落总图,指着离自己住处不算太远的一处说道:“池公子以后就住邀凤阁┉┉” 公子的名位,住邀凤阁┉┉叶秋、寒冬各自一愣,管事们也都听得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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