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酒足饭饱,云瞳推开杯盏,要茶漱口,又见有管事的上来,请示晚间寝侍。云瞳想起凌讶的话,暗自掐算时日,又见离凤、叶恒面色仍是不好,便朝寒冬说道:“初十是凤后千秋,我要进宫朝贺,恐有赐宴,当携内眷同去。请叔叔费心,先教导他们礼节,以便随身侍候。” 依紫胤规制,王大臣恭领内宴,需携正君同行,正君未定或因故未至,则携侧君,侧君亦未定或不能随行,则领侍郎、公子以充仆侍。若孤身前往,则席间侍宴之“童”,无论几人,是何身份,妍媸与否,皆当领回,以为凤后赏赐,需予名位。 韶定年间,诸皇女每及成人,皆蒙铁后赐宴,领回席间嘉郎,先全元服之礼,后得爵赏分府。铁后与皇贵君仇隙,更恶其女,于紫云图领宴之时故意刁难,不赐名门佳子,仅指平常小侍。其时,小侍们亦知皇三女不得后心,朝夕难保,皆不愿往,仅有一人,默默上前奉匙倒酒,随之归府。小侍们皆笑其愚,以为落入火坑,性命足忧,谁知十年河东,天翻地覆,太女败亡,铁后自缢,皇三女竟继大统。当年一起入宫为奴侍,自己尚蹉跎年华,不知终身如何,那人却摇身一变,受封如君,成了宫里正正经经的主子,诞育皇子,后福无疆。世事无常,从来就是这般令人哭笑不得。 先皇孝期已过,宫中除服,首开大宴。寒冬知道,不知有多少人家争着把儿子往凤后面前送,就是不能入宫,嫁入几位亲王府邸,也是一时佳选。而这位炙手可热,被大胤无数儿郎倾慕着的英亲王明摆着不想招惹这些麻烦。 “这几日跟着冬叔好生学学规矩┉┉”云瞳又吩咐了离凤并叶恒、沈莫,之后便径自回寝房安歇。 离凤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叶、沈二使还算暗卫,这随她入宫侍候的差事主要还是落在自己身上,到时又成众矢之的,不知又要听多少闲话,挨多少白眼,生出多少难堪┉┉ 正想的出神,忽听背后有人叫道:“池公子┉┉”原来是一位管事,十分殷勤的恭请自己去邀凤阁。离凤便先到叶秋和寒冬面前行了礼,委婉告辞。 “公子请吧!”寒冬淡淡回了一句:“明日一早,请来怡风苑┉┉” “是!”离凤一福而退。 寒冬看着他步出堂外,蹙眉低叹了一声。 “怎么了?”叶秋问道:“我看这位池公子举止稳重端庄,颇有名门风范,应该不难教导。” “唉!其实┉┉王主若在今天的侍童之中抬举两个,带去宫宴侍奉,更为妥当!”寒冬蹙了蹙眉:“这个池敏┉┉身份太过敏感,容貌又胜于常人,何必使他招摇在外┉┉不知王主是怎么想的┉┉” “┉┉”叶秋深以为然,却不便排揎云瞳,便向寒冬笑道:“这要怪你,挑挑拣拣了多少时候,千百八个里面选出二十来人,竟没一个长得好的,能入眸眸青眼。你让她抬举谁呢?” “嘿!”寒冬苦笑一声:“当年,君上有天人之姿,虽得先帝万千宠爱,却也招来铁后无限嫉妒,致有后祸。我想着,眸眸尚未迎娶正君,侍奉枕席的奴宠公子不要太过出众,以免后日也闹出什么是非,故而,只挑些中人之姿,谁知┉┉” “眸眸自己亦有倾国之貌,等闲姿色如何能瞧上?”叶秋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没有想到┉┉” “什么?”寒冬见他欲言又止,便出言问道。 “你觉不觉得┉┉眸眸和先帝很像┉┉”叶秋眼望远方,喃喃言道:“自有非常之见,且说一不二!当年,先帝护着君上,也是这般┉┉若说圣上像也就罢了,毕竟承欢膝下十几年,潜移默化,自然相类,可眸眸几乎没在她身边呆过一日,怎么也┉┉” “这便是人常说的:母女天性!”寒冬点头一叹,忽而又在心中想到:先帝当年不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眸眸可千万不要走她的老路啊┉┉ ┉┉ 冯晚随着云瞳到了寝居,见小北已等候在侧,心中不由一松:总算见着了个熟悉的┉┉ 小北朝他一笑,暗中指了指外间铺陈一新的单床,无声的动了动唇:“还是你睡?” 冯晚怯怯摇了摇头,偏生被云瞳看了个正着:“怎么了,晚晚?” “没┉┉没什么┉┉”冯晚赶紧低头。 过来几个侍童,恭请浴汤,云瞳张开两臂,由着他们侍奉更衣卸妆,眼睛却始终留在冯晚身上。 冯晚被她看的心慌意乱,想上前帮忙,又不知规矩,见那几个人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也无一丝自己能插手的地方,越发显得手足无措。 云瞳却只一笑:“你去告诉外面,给我预备一份夜宵,要两个糯米团子。” “是!”冯晚应声而出,再等回来,已不见了云瞳和小北的身影,倒有一个穿着和自己相同式样衫裤的小厮迎了上来,略略一福:“冯晚哥哥!” 冯晚急忙回礼。 “我叫连翘,奉寒总管命,在这院子里听差。” 小厮笑道:“还有三个,桂心、菘蓝、京墨,他们侍候王主洗浴去了。” 冯晚暗道:这必是寒总管所说的,安排在王主身边的第一等大侍了。看他模样,眉清目秀,说话也是一团和气,似乎甚好相处。 “哥哥侍奉久了,知道王主的性情喜好,请多提点提点我们!”连翘笑着求教。 “嗯┉┉”冯晚连连点头,又道:“我才来府里,不知规矩,有什么错处,请┉┉多担待┉┉” 连翘笑着拉起他的手:“哥哥放心,我一见你就觉亲切┉┉以后咱们就一起侍奉主子了,不用那么客套┉┉” 冯晚腼腆一笑,听他似不经意的又问:“王主喜欢甜的东西?” “┉┉不甚┉┉” “这外间的床铺是咱们轮流值夜用的,预备主子晚间叫人。”连翘给他说了几样规矩,估摸时辰便推冯晚出门:“哥哥一路风尘,瞅这个空子,也快先洗洗去吧。” “王主说要夜宵,等来了,我再┉┉”冯晚朝外看了看。 “有我在呢!耽误不了这差事,你放心!”连翘笑道:“万一待会儿主子让你值夜呢?赶紧洗了回来好听吩咐!” 冯晚想他说的有理,便道了谢移步出门。 “慢慢洗┉┉”连翘放下帘子,对着大穿衣镜里的自己抿嘴儿一笑。 云瞳再等回来,见屋子里烛火微黯,小桌上摆着个匣盒,热腾腾一碗清汤,旁边几样精致小菜,圆团团白鼓鼓的两个糯米小团,已剥去了粽叶,散发出阵阵清香。一个眉眼伶俐的小厮上前禀道:“奴才连翘请主子安!” 云瞳四下瞧了瞧:“晚晚呢?” “他说┉┉”连翘似乎迟疑了一下:“趁您沐浴这个空当,自己也先收拾收拾去。让奴才替他听着吩咐┉┉”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夜宵已经到了,主子请趁热用吧!” 云瞳微一皱眉,坐到小桌旁看了看,就听连翘柔声言道:“奴才想这糯米团子夜里用不好克化,就让厨房配了冬瓜竹笋汤,清拌黑木耳,醋腌白萝卜,脆烧嫩丝瓜这几种,通肠顺胃,理气安神。也不知合不合主子的口味?” 云瞳颇觉满意:“看着不错┉┉” 连翘心中喜悦,又赶着洗了手,过来铺巾奉筷。 “这糯米团子没甚味道┉┉”云瞳摆手止住他:“再要一碟子白糖来!” 连翘一愣:不是说王主不怎么爱甜?我特意给她做了咸的来,怎么尝也未尝,就说没有味道?看来,那冯晚没说实话┉┉ 有人应声而去。小北却掀帘子进来回禀:“王主,小西说明日他就起得来床,能给您请安了!” 云瞳笑道:“他再淘气,跟在我身边也得挨揍,我打的可比刑堂要狠,让他小心着!”又朝连翘等人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连翘几个互视一眼,躬身禀道:“奴才先伺候主子用夜宵┉┉” “不用了,下去吧┉┉”云瞳并没有吃东西的意思,倒命小北取过一册书来,就着烛火翻看。 连翘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又道:“主子,那┉┉奴才今夜受命当值,就睡外间铺上,方便您有事叫我┉┉” “有事我会叫晚晚,你下去吧!”云瞳不知他怎么还在聒噪,眉头微微蹙起。 “┉┉是┉┉”连翘僵了一僵,不敢再说,赶紧垂首出去,方至阶上,正遇见回来了的冯晚。桂心、菘蓝和京墨都是略一点头,径直过去,连翘却停下脚步,堆起笑容,将他拉到一旁悄声说道:“我叫你慢慢洗,你还真就洗的这样慢┉┉王主回来没见你候着,不大高兴呢!” “啊┉┉”冯晚暗自后悔,怕又违了什么规矩了。 连翘压低了声音:“别怕!我替你把夜宵端进去了,王主没再说什么!” 冯晚听他的意思,是为自己圆过场了,便忙道谢:“没有连累哥哥吧?” “咱们以后在一处,互相帮衬着可不应该?”连翘眼珠儿转了转:“今儿你就值夜吧,小心些侍候┉┉” 冯晚谢过了他,忐忑进入内寝,见云瞳歪在烛台旁看书,小北一旁揉着眼睛正打哈欠。 “你睡去吧!”云瞳见他来了,便打发走了小北,自己阖上书,坐直了身躯。 “王主┉┉”冯晚不知该如何向她请罪,正要跪下,忽见她朝自己温和一笑。 “晚晚!”云瞳一指小桌上的匣盒:“饿了一天,看这张小脸儿都白成什么样子啦?快过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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