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刑?” 殿中一片惊呼,莫说从奕等人都被骇住,就连葛芃也抖手掉了帕子。事态发展,让他有些始料不及了:临来之前,太后葛岩几番叮嘱,要他借机行事,挑拨胤皇与英王关系,搅乱紫胤朝局,给大璃腾出功夫,处理内患。他使暗卫谋刺不成,又拿池敏作伐,利用姨母葛千华当日散出的风声,附会道安法师预言,编造了“得池敏者得天下”的民谣。果然一语出口,恭王立即发难,把矛头对准了英王,给她扣上了一项“包藏祸心,希求非分之福”的罪名!自己本要看场好戏,怎么这祁相一开口,就又转移重点,把池敏指为罪魁,急欲杀之┈┈ 他一连看了那个跪在英王侧后的男人好几眼,心中不乏疑惑:他怎么这样安静?一国太女正君沦落不堪境地,被人当面讥嘲责斥,不该无地自容么?他可倒好,就似处在风口浪尖的不是自己一样,既无羞愧,也不惶遽,连听到要被“极刑论处”都没改颜色。是不是已经吓丢魂儿了?这种时候,就该哀哀痛泣,殷殷求恳,最好是晕倒在英王怀里,搏她怜惜,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他摆出一副视死如归之态有何用处? “祁相!”云瞳不待武德帝发话,先就断喝一声:“何出此无道之言!六国本为一家,百姓亦称手足。今赤凤归附大胤,何论彼此?尔言池敏为凤国余孽,自诩上邦大国,高人一等,传扬出去,彼亿兆黎民作何感想?焉不现离心离德之景况,违圣上求治求和之初衷。尔发此议,大不合宜!此其一。 赤氏昏庸,刑民乱国,以致宗庙毁弃,社稷倾颓。池敏向在闺中,虽聘未嫁,既不曾干政,何谈乱政?尚不曾佐德,何谈败德?此其二。 相者之言,多为媚上,以获资财,何能信之?当年,铁氏付银二十万两求碧落大祭司一纸偈语,诬告父后产下孽胎,不能成人,运阻帝星,故至合江大败┈┈哼!” 云瞳说到此处,怒气难于抑止:““铁氏弄虚作假,违心害人,故自蹈死路。大祭司贪财趋势,搬弄天意,故早绝人间!而本王┈┈元服成礼,封爵拜将,正将这因果报应看的分明!” 她声音陡然拔高,吓得众臣一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仅凭流言蜚语,就能滥杀无辜,尔欲置我圣上于何境地?” “┈┈”祁相张了张口,一句反驳之辞也说不出来。 离凤本低头静默,骤闻此言,只觉心尖被狠狠一撞,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暗自反复念道:紫云瞳┈┈云瞳┈┈ 云瞳转脸又对上恭、和二王,冷笑一声:“还有你们┈┈我若不献池敏,你们参我“生异心,萌异志,阴图不轨,大逆不道“!若献池敏,你们又传我”贪权位,弃小星,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献或不献,我都是欺君有罪,身败名裂!呵┈┈你们还想参什么?还想传什么?不必藏着掖着,现在就说个明白,我洗耳恭听!” 和王被她直言不讳的指斥惊住,面上一阵青红变换:“小七你┈┈本王┈┈” “嘿!”恭王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朝御案恭敬叩首:“臣恭请圣裁!” 高明┈┈李慕暗翘大指:英王咄咄逼人,所驳祁相之语理义俱全,难于答对!恭王却是四两拨千斤,把难题扔给胤皇:你倚为肱股的爱妹,惦着夺你的江山,我们把她不臣之心揭露出来,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于武德帝身上,却见她欠了欠身,和颜悦色的对碧落大祭司言道:“英王方才提及的是前任大祭司,与您无关,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 顾崇暗道:她说的句句在理,何谈冲撞?我和道安老僧还不一样,他是世外高人,偶见美才,有感而发!而我干的就是“装神弄鬼,妄言吉凶祸福,四处招摇撞骗”的狗屁差事!想是这般想,话还要冠冕堂皇的说:“多谢圣上抚慰,英王警醒!我忝居此职,神权天授,自当诚惶诚恐,戒贪戒嗔!体上苍好生之德,以慈仁为本,普惠众生!” 咦?李慕暗中瞧了对面一眼:这位大祭司有意思,紫云瞳骂神山多怪,他不仅不驳,还帮着说话,又劝胤皇体上苍好生之德,惠及众生┈┈那就是说莫杀无辜池敏,对天下百姓应当做到一视同仁了┈┈ 武德帝自然也听明白了,她颔首致意:“大祭司说的在理!” 云瞳见大祭司还谢自己警示,暗悔莽撞:方才躁急之下,不及分剖,伤了他的脸面,人家以德报怨,胸怀宽广,日后我需得亲去致歉。 “圣上┈┈”顾崇好不容易捞到了说话机会,想借机帮一把离凤:“人之命运,虽生而有定,也存变数。即如行到岔口,择南为正,选北而负,各有遭遇,而终局不同。故天神设卦,只断一时吉凶,以天理繁难,穷通变幻,多此消彼长之势,求尽善尽美不能!此为天道!我观池敏之相,半生多难,既遇贵人,也逢煞星,至于后运如何,尚难预料!欲行推断,需告我生辰八字。” ┈┈呦┈┈李慕眯眼一笑:这位大祭司真不寻常,鬼花招甚多,既在此时送给了胤皇一个台阶下,也埋得了伸手要财的引子,还给自己铺好了“卦象不准,非因己故,而由天道莫测”的后路。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云瞳也是眸光一亮:重算阿凤命数,这可是个好法子┈┈ 谁知不等她附和,武德帝已淡淡拒绝:“天道难窥,窥必损己。若为天下苍生计,大祭司自是责无旁贷。今因一人,无足轻重,岂敢有劳?” 顾崇没话说了,躲在蒙纱里面吹了口气:我从来不窥天道,不损自己,都是按着你们的心思,顺嘴儿胡白。可遇上胤皇这样子的,软硬不吃,心思不定,想要虎口救人,可不容易了。 云瞳颇觉失望,可转念一想:皇姐不信天命,那阿凤之事必定有缓,便朝上叩头道:“圣上圣明,天道难窥,运数无常,岂能当成人间正理?臣今受教,必铭记在心!” 嘿!你真是无孔不入,又来断章取义┈┈武德帝心中微嗤。 “天道难窥,人心可问!”恭王哪肯示弱:“七妹,这一句你可曾铭记?受教之后,何不照做?” “本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讲!”云瞳挺起胸膛,反唇相讥:“倒是六姐,该好好问问自心,何以动辄污白为黑,唯恐天下不乱┈┈” 经此一事,她们把矛盾摆到台面上来了,是暂予调和,还是先行放任,抑或使之激化,倒全由朕躬做主┈┈武德帝不动声色的听着她们激辩,心中早已转过多少念头:葛岩此番派人前来,几度生事,就为离间朕与英王,搅乱大胤政局。看来雪璃形势严峻,这位年轻太后分身乏术,想着先绝外患,再定内局。朕该否小小如他之意呢? 之前曾与七妹反复计议,欲打破铁板一块,不使朝内国外诸多势力结成同盟,姐妹间需先假作嫌疑互生,便于引蛇出洞,各个击破。如今池敏一事,可谓契机。七妹拒绝将人献上,被恭王指有异图,震惊四国,惹怒朕躬┈┈朕依祁相之议,处死池敏,对英王小惩大诫,又使其心生怨望┈┈如此一来,各方势力必蠢蠢欲动,这盘棋便整个活起来了┈┈ 方想到此,她恰听云瞳指责恭王“唯恐天下不乱”等语,过于激烈,便以密语传音告诫一声:“小七,戏不可演过┈┈” “我没有做戏┈┈”云瞳回话之后,才惊觉皇姐之意:糟糕!她┈┈真的要杀阿凤? 两人都是一愣,自云瞳出了长门宫,这还是头一次姐妹间失了默契。 武德帝的眸光凛冽起来,直接扫向离凤:小七要护着这个男人?这个最能惹事的麻烦┈┈ 云瞳完全明白了过来,心中骤起慌乱,根本没听见恭王又在责难什么,脑子急速转动着,要找一个能保下人的理由:皇姐,阿凤不能杀,若是杀了┈┈ 若是杀了,赤凤会乱?武德帝也在做最后权衡:不会!他前使赤司烨姐妹争斗多年,两败俱伤,今又被人利用、挑拨朕与小七。红颜祸水,罪莫大焉,便在百姓之家也容留不得,何况天家?他有何不能杀的? 谢晴瑶见恭王话后,云瞳竟无驳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想了一想,出席奏道:“臣启圣上:池敏侍英王元服,得英王耳徽,受王九万两白银所救,又有“四城公子”之名!此┈┈天下皆知!既得宠爱,恐结珠胎┈┈臣以为但有处置,宜缓宜慎┈┈” 殿中一片哗然。 云瞳灵光大现:哎呀,缓兵之计,真好说辞!先混过了今日难关,再与皇姐细穷利弊,或寻它法,救下阿凤。 事起突变,武德帝也是“嘶”了一声:若他真有怀了小七的骨肉,朕却不可不顾┈┈只是如此一来,前事未平,麻烦更甚┈┈她有些厌恼的又盯了离凤一眼,忽见他俯身叩头,口称“圣上!” “你还有话说?” 离凤听武德帝语气冰冷,暗生一叹:今日便是死劫了! 云瞳正筹算着若恭王不依不饶,命请御医验看,该如何应付等事,不妨听离凤直言禀道“奴才┈┈并未怀娠,不敢欺瞒圣上!” “啊┈┈”讶声四起,众人尽皆愕然。韩越、凌讶、顾崇都在心中骂道:笨蛋!救命稻草怎么都不抓住?李慕直直盯着离凤: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谁的气恼惊怒也比不过云瞳,听恭和二王已笑出了声,她双眸冒火,急速转身,一把拽住离凤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没怀?本王骨血由不得你不爱惜!” “奴才┈┈不能使王主身担欺君之罪!”离凤安静的看着她,左手轻轻摸了摸耳上明珠:“奴才┈┈更不能使王主身陷万难之境!” 你懂个屁!云瞳咬牙切齿,直想上手再扇他几个耳刮子,把那些迂腐固执、不切实际的愚蠢想头全扇到爪哇国去。 武德帝听了这两句,倒颇觉意外,她向下看了一眼,沉声命道:“池敏,你有何抗辩,当殿讲来吧!” “┈┈”众人心中一紧:这话的意思是┈┈圣意已决,还是要杀┈┈ “皇姐!”云瞳大骇,都忘了君臣之别。 武德帝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轻不重的一拍御案。 梁铸立刻叫道:“英王!不可御前失仪!” “奴才┈┈并无抗辩之言!”离凤淡然答道。 “嗯┈┈”武德帝微微皱眉,又往他脸上看了好几眼:不愧是差点当了一国凤后的人,生死之际,处之泰然,竟比小七都沉的住气┈┈ “你┈┈”云瞳死死掐住离凤的腕子,心中已揪成了一团:你难道还是一心求死?还是想去地下见赤司烨?池敏,你敢,你敢┈┈ 疼的钻心,却也疼的安心┈┈离凤痴看她一眼,又朝御座磕了个响头:“奴才┈┈想同英王分别几句,请圣上恩准!” “┈┈准奏┈┈”武德帝的目光从他极力忍泪的脸上移到了云瞳怒颤的右手、血红的双眸,不知为何,心中也起了一阵一阵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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