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元寿宫主病体渐痊,命请国姑葛绒入内一叙。 葛绒正在蒙头大睡,闻言吓了一跳,以为素问要交代什么遗言,连滚带爬的就冲进了后院:“姨父,姨父┄┄” 正房内淡香缭绕,花枝妖娆,男人着素锦衣衫,风姿楚楚,正倚着小案摆弄茶道,见着她微微一笑:“绒儿来了?坐!” “是!”葛绒揉了揉脑袋,暗道:他这不好端端的嘛!干啥大清早催命似的叫我,还当是有何不测之事呢! “这些日子略有不适,府里的事烦你操心了!”素问洗茶之后分壶封杯,一边温和言道:“没有累到吧?” “啊?”葛绒盯着他灵巧白皙的双手,一时入神,根本没听见人家的问话。 素问瞟了她一眼,转着小壶沏满七分,端到她眼前:“谢你辛苦┄┄” 这手怎么生得这样白啊,雪堆的,玉雕的,不见一点瑕疵┄┄还有这五粒小指甲,光洁圆润,精心修剪,看的人心痒难耐!葛绒“咕噜”吞了下口水,忙伸两手去接,谁知素问却只在她眼前一晃,就落杯在茶案上了。 “甥女应该的┄┄”葛绒没碰着人家的柔荑,大是泄气。 素问淡淡一笑,温言慢语和她聊些家常琐事,不时奖喻一番:“我身子不好,以后家里的事就都靠你了┄┄” “啊┄┄是!”葛绒看他没说几句,已然娇喘微微,泪光点点,一双细目顾盼摇曳,偶一蹙眉捧心,都是说不出来的动人情致,自己的魂儿转瞬就被勾走了三四次。 “有甥女在,您尽管放心┄┄” “甥女虽不肖,绝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 “您但有吩咐,甥女无不从命┄┄” 青龙在旁听得直摇手:这才几句话啊,绒小姐就被宫主闹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恨不得把一颗红心都挖出来,让它也一块起誓立咒。 “那就好┄┄”素问抹了把眼角:“姨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得美人如此信赖,葛绒立觉豪气冲霄,拍着胸脯把素问托付的几件“小事”一一担承下来:“甥女明白,这也是为太后好┄┄” “绒儿啊!”素问似个长辈一般含笑看来:“今年多大了?” “过了冬月,二十有二了!” “呦,这个年纪还没娶正夫┄┄”素问故作惋叹:“怎么就耽搁下来了?” “唉,一言难尽!”葛绒耷拉下脑袋:“姨母说我不成器,得多经事历练,娶的太早,沉迷色欲,容易耽误前程。” 青龙下意识撇了撇嘴:娶不娶夫有甚约束,您还不是照样沉迷色欲,玉渊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怕没有您不熟的吧? “相国大人最看重你,难免要求严格一些。”素问笑道:“再说我们绒儿身份贵重,一表人才,娶夫不比纳侍,总要千挑万选!” “嗯┄┄”葛绒闷闷低头。 “回头姨父帮你留意┄┄”素问体贴的又端给她一杯茶:“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像你这么漂亮的!葛绒偷瞄了一眼素问:眼睛带钩子似的,蒙着半张脸纱都能让人想入非非! “德行出众的?”素问搬着手指细数,见葛绒连连摇头,又问:“才能卓越的?见识广博的?总得门第匹配的吧?” “看着顺眼的就成!”葛绒暗道:我可不要那些一本正经不解风情,还作河东狮吼的高门男子! “哦!”素问点头之后又连声叹道:“现在家国二孝,不能操办喜事,委屈你这样素着,我都觉不忍呢!” 葛绒一想,可不如是:纵然相看好了一个美人,也弄不到怀里,真是┄┄ 看她难过的似乎咧嘴要哭,青龙没法不嗤之以鼻:瞧这点子出息┄┄ 素问淡淡一笑:“让柳总管把人都带过来,请绒小姐过目择选!” “是!” “啊?”葛绒一愣,就见青龙揭帘出去,不大一会儿,带进来八位美人,身姿窈窕,面容妩媚,虽都穿的规规矩矩,却是各秉风情,站成一排,躬身行礼:“参见主君!” “给国姑大人见礼!”素问使个眼色。 八位美人齐齐下拜:“大人万福!”燕语莺声,那叫一个撩人肚肠! “绒儿,绒儿?”素问瞟着葛绒,一叫不应,便提高了声音:“可能入眼?” “能!能!” “喜欢哪个,随便选吧?” “好┄┄啊┄┄” 这个秋波盎然,那个嫣然浅笑,这个红唇娇俏,那个柳腰婀娜,看的葛绒眼花缭乱,神呆口沮,哪儿还顾得上择选:“都这么好,甥女┄┄甥女┄┄” “都好?那就全留下吧!”素问大方的一摆手。 “多谢姨父!”葛绒喜不自胜,连忙离座深躬一礼。 “有句话,莫嫌姨父唠叨!”素问表现的语重心长:“毕竟还在孝中,别真闹出什么事来,惹太后心烦┄┄” “是!甥女明白!”葛绒连连点头:只要不养出儿女来,谁真管我夜夜春宵呢! “你们好好伺候国姑大人!”素问倚着软垫,朝八个美人丢了个眼色。 “谨遵主君之命!”美人们一边四个,争先恐后的拥住葛绒:“大人┄┄” “哎呦┄┄”葛绒偎红倚翠,已不知身在何处了,只想赶紧回房风流快活去:“姨父,甥女告退!告退!” 素问颔首,见她一行人出去了,方改了脸色,一指桌上茶具,吩咐青龙:“都给本宫扔掉!” 尚未清理完毕,白虎来报:“滦大人求见!” 滦平现为帝师,奉太后之命,旬日入府向元寿宫主禀告皇帝学务。素问闻言点头:“请她进来!” 滦平入门,见元寿宫主阖目将息,不敢打扰,安静的避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素问方缓缓睁开眼睛:“怠慢大人了,请勿见恼!” “宫主大安,是社稷之福!”滦平这才上前见礼:“几日来陛下殷殷挂怀,特遣臣来探问!” 素问心中一动,抬手令她平身:“陛下可好?” “宫主好,陛下便好!”滦平不慌不忙的答道。 素问瞧了她一眼,叹气起身:“未听大人之言,至有今日┄┄” “之前洛川三事,宫主欣然应允,足见胸襟见识!” 滦平随着他出门,就在廊下闲步:“至于后谋┄┄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难啊!”素问眉头紧皱。 滦平镇静一笑:“天下何事不难?” “┄┄其人非庸常之辈!”素问压低了声音。 “难道丞相是庸常之辈?”滦平反问回去:“当时之艰险,百倍胜于今日,宫主在万难之中尚能寻获一线生机。如今朝局更为复杂,臣僚并非人人一心,何事不能作为?” 素问不禁仰头长叹:“当日唯盼人人一心,则国政可行;如今却在庆幸人非一心,能图后功,实在是┄┄” “此一时,彼一时,世事大抵如此。”滦平言道:“宫主不必挂心!” 走了一圈,素问又道:“以大人之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当不在话下。何以弃通途而选棘路?一旦有失,身败名裂!” 滦平坦然答道:“官高爵显,非臣所志!臣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纵得封爵,无后嗣可传,纵遭刑戮,亦无亲眷可累。” “┄┄”素问愣了一下:“敢问大人志向?” 滦平停下脚步,远眺万里云天:“碧落失国,至今二百余载,分久必合,人心所向!臣虽无能,愿尽薄力,为天下苍生谋此福祉。” “嘶┄┄”素问意外之余,深吸一气。 “葛相宏才大略,亦有此慈心壮志,故臣投于门下,甘为驱使。”滦平说的毫不隐晦:“今观幼主,仁孝聪慧,勤勉好学,它日必成一代英主。得雏鸾而佐,得美玉而砌,得贤才而教,臣之幸也!” 见她郑重一揖,素问连忙一福回礼:“得贤能辅弼,亦人君之福!” “宫主雅量,当日赦臣不死,反许高位。臣亦当有所报效!” 素问咬唇言道:“为雪氏计,当时不能不下决断。然对比今昔,本宫始知掌国之难,对千华也是由衷佩服。” 滦平闻言眼光大亮:“宫主有此见识,真不愧须眉英杰!” “大人过誉了┄┄”素问摇头辞谢:“今观六国,紫胤最强,除旧革新,强兵富民,不拘一格,延揽人才,亦有统一天下之志。大人何以屈就雪璃,而不予往投?” “呵呵┄┄”滦平笑了两声:“若未遇陛下和宫主,臣怕是真要去胤了!” 素问不想她如此直白,眉棱略略一跳。 “毕竟故土难离。况臣在大璃已有根基,何必舍近求远?”滦平答完这句,又道:“且观紫胤局势,尚难预测。” “哦?” “臣随葛相见过紫胤各位皇女,不是夸嘴,确乎个个人中龙凤,尤以花氏二女出类拔萃!”滦平也是感慨无限:“然,强强相争,是祸非福。以胤皇之威,卧榻之侧必不容他人安睡;而以英王之能,又岂甘受制于人,事事不能自主!近来听闻她姐妹已有龃龉,况还有恭、和二王强敌环伺。刀兵相见,恐难避免。而群臣莫衷一是,陷在其中,身不由己。是以紫胤今日虽盛,未必它时不一败涂地。” “若她姐妹同心同德┄┄”素问眉头蹙紧。 “则天下无可争锋!”滦平斩钉截铁的说完,复又一笑:“然臣料无此可能,宫主可静观其变。当务之急,还是从速布局,使它日陛下能顺利亲政。” 素问点头:“梁案如此处置,朝中作何反响?” “宫主挺身而出,大获褒扬!” “┄┄嗬┄┄”素问只觉讽刺。 “太后或许本就打算如此结案,只是把个人情卖给了宫主。”滦平言道:“其实,他也只能卖给宫主!群臣都看的明白。” “可如此一来,本宫日后更要受夹板气了!” “呵呵┄┄”滦平笑道:“若觉难受,不妨明面上多顺着太后一些。” “就眼睁睁看着他倒行逆施?”素问皱眉。 “太后做的越过,以后陛下亲政,收拾人心就更容易一些。”滦平安慰他道:“宫主若不想有心无力,唯有┄┄” 她话未说完,素问已明其意:唯有以实权说话! “唉┄┄” 滦平见他单薄的身躯在秋风中直打晃荡,心中也起怜惜。便即正冠理衣,端端正正的朝素问行了一个大礼。 “若有一日┄┄”素问略略低头:“本宫熬不下去了,就请大人替我操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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