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陈烺,老内监闪身进屋,见恭王直直坐在椅上,面色格外凝重。 “主子!” “阿公,你刚才都听见了吧?” 老内监笼着双手,弓背驼腰,微微低头。 紫云昂从怀中取出亲卫呈来的暗报,递到了老内监手中:“瞧瞧这个┄┄” 老内监凑到烛火之下,极快的浏览一遍,就手燃到了火中。 “你说┄┄”紫云昂似在低喃:“那个葬在临渊的故人,是睿王姨呢?还是┄┄亦殊?” “老奴不知!”老内监先是摇了摇头,转而又道:“想来陈烺知道。” 紫云昂细细回想了一番陈烺的说辞,眉头越蹙越紧:“她虽知道,却故意不想让别人知道┄┄阿公曾在温庆太君身边伺候,可见过与此人面貌相近者?” 老内监又是摇头:“她现在身份不明,无所倚仗。主子若不放心,可以┄┄”他勾起小指,往颈上比划了一下。 “诶!”紫云昂立刻摆手:“不管陈烺是谁,今天来此,已经和我说清了两层意思。其一,以后世间不会再有睿王;其二,往事不究,后事互助。我既然能得便宜,何必将人除去?” 老内监微阖双目,躬身未言。 “王姨封号为睿,亦殊又是她的智囊,当年俱都是纵横天下、叱咤风云的人物。若非误陷临渊,全军覆没,母皇合江大战也不至于无人可用,一败如斯。”紫云昂摸着下巴沉吟:“这样的人,已经二十年未履人世,既敢回来,必有筹划。我就是真想除之,也不容易啊。” “主子说的是!”老内监低声提醒:“还有一事您莫忘了,归元秘钥最后一次在世间现身,就是在睿王手中┄┄” “王姨那封密折我曾亲眼见过┄┄”紫云昂陷入回忆之中:“上写得‘一千古罕物’交樊璐密藏,不日将献阙下┄┄” “不是睿王特为此事要来京陛见么?”老内监也是一震。 “未及成行,骤遇凤军突袭。都传归元秘钥与王姨一起失落临渊┄┄我是不信的。”紫云昂皱了皱眉:“樊璐为娶摘纱暗卫沈励,抛弃原配正夫,致其怀着身孕丧生火中┄┄好一出薄情妻主的戏码!焉知不是故意在为何事掩人耳目?” 老内监深吸一气:“主子不是已经查明其夫未死?” “人是未死,可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有何动作。”紫云昂皱眉更紧:“就是我计陷孙宏,把孙家抄了个底儿掉,那个孙氏也不为所动,只做壁上观┄┄难道秘钥果然不在他手中?” “那┄┄会在哪里?” “兰仕禀报,说被小七所得┄┄”紫云昂沉思许久:“陈烺又道欲为惜花山庄之主,莫非也为秘钥?秘钥藏到了惜花山庄?” “睿王在日确乎与江湖豪客多有来往。”老内监言道:“温庆太君为此不安,常寄私书训教。不过,成效甚微。” “女大不由父,何况是王姨那般桀骜人物!”紫云昂一晒:“惜花山庄是张擎苍为花眠所建,连母皇也染指不能┄┄别人要当其主,谈何容易?” “所以,陈烺要借主子之力┄┄”老内监一语点破:“首先除去英王,方有可能┄┄” 紫云昂往被劈成两半的小桌看去:“她借我之势,我也用她之长,互利互惠,各得其所┄┄”想起云瞳,便又想起碧落十三香来:若小七身中此毒,只需等上一十三年,其命自绝。陈烺又何故急迫,催我出手呢? “陈烺若真自临渊而回,身心必受重创。”老内监已然看出恭王的心事:“余日无多,自然不能久待┄┄” “这便说得过去了┄┄”紫云昂颔首。 “陈烺怎会知道英王所中之毒是碧落十三香?”老内监低声问道: “无非就是三种可能。其一,毒是陈烺所下;其二,太医院有人密报;其三,有人借中毒一事混淆视听,说小七中了碧落十三香,未必她就真的中了十三香。” “英王是否中毒,关系到天下大势,主子该当细查!” “此等秘事和归元大法一样,小七不欲人知,必加倍防范,光靠查,是查也不出多少结果的┄┄韩飞说的对,不必真有其事再下手料理,我为之坐实便可!” “您的意思是?”老内监未得领悟。 紫云昂眯眸笑道:“小七得此消息,现在不定怎么焦头烂额呢!一是要确定自己是否真中了碧落十三香;二就是要找解药。我这当姐姐的,不该帮她一把么?” 老内监谨慎言道:“您想把解药捏到手中,役使英王?可碧落十三香与其它□□不同,中之必死。” “当年太女姐姐养虎成患,现在龙座上那位看着我们也烦尾大不掉,我何必重蹈彼等覆辙?陈烺说不能为己所用的东西,弃之无憾┄┄嗬,有理┄┄”紫云昂凑近老内监的耳边低声吩咐:“阿公散出消息去┄┄碧落十三香也非无解之毒,解药就在┄┄” 武德四年十月,丰宁秋狝开围。帝命增兵一万两千人,分为三班,一班往度地势,设立行营,建帐殿,缭以黄髹木城,立鹿门,覆以黄幕。一班宿卫猎场,分司稽查。最后一班驻地布列,祗俟御跸临围。网城置连帐一百七十五,为内城,设旌门三,分树军纛,称为金龙。外设连帐二百五十四,为外城,设旌门四,称为飞虎。外周设警跸,立帐房四十,各建营帜,由护军官校环卫。 初二,武德帝明发谕旨:古者春菟,夏苗,秋狝,冬狩,皆因田猎以讲武事。我朝武备超越前代,自皇曾祖至皇妣时屡次出师,所向无故,皆因平日训肆娴熟,是以有勇知方,人思敌忾。若平时废狩猎之事,则九郡兵弁,习于晏安,骑射渐至生疏矣。皇妣每年骊山行围,于军伍最为有益,而纪纲整饬,政事悉举,原与在京无异。至巡行丰宁,按历北原诸藩,加之恩意,校练戎兵,警备四国,因以寓怀远之略,所关甚钜。 初三,武德帝戎装乘骑出行营,率亲王大臣先至木城,按旗整队,中建黄纛为中军,左右两翼以红、白二纛分别标志,翼末,各建蓝纛为标志,皆受中军节制。以紫衫侍卫三人率领驰行,蝉联环帀,自远而近。又由龙虎卫大将军选送精骑善射的卫兵八十人,组成虎枪营,置总领管辖,扈从围猎,遇有猛兽,列枪以从。 紫衫军副帅齐晖综理行营事务,此时驰马来报:“丰宁共设大小围场七十二处,远近不等,地形不同,其间均以平坦高岗为中心,四周覆浓密林木,最外竖有界牌木栅,以别内外。可行围、可合围。” 武德帝降谕:“讲武之中亦当不忘好生之德。大小围场悉当排序,每年轮换,至多择选二十围以供射猎。今年大典有别往日,既建旗队三十六只,暂开三十六围以供争锋。前五日行围,分翼入山林。最后一日合围,朕当亲御。” 齐晖领旨,代掌红白二旗,位亲王大臣前,护圣驾出看城,佩櫜鞬,由中道直抵中军。旗队依次受阅,环布两围。近见旌幡招展,健儿林立,远望地阔天高,云朗风烈,更增一派赳赳气概。 武德帝扬声命道:“开围!” 虎枪营护卫以鞭击地,次序传令,骏马嘶鸣,人声呼啸,壮震云霄,回响荡荡。皇旗一挥,诸旗相从。韩越一马当先,冲入了围场之中。 武德帝环顾左右,笑道:“怎么朕之姐妹竟无一人下场?母皇若在天有灵,必生遗憾。” 云瞳一耸肩膀:“臣妹打小就让先皇失望。捕猎就算再多,她老人家也未必高兴。臣妹就不与姐姐们相争了。” 恭王略略勾唇,转对武德帝恭敬言道:“圣上赐臣妹的正君好佛向道,深忌杀生,临来丰宁前特意嘱托┄┄臣妹不忍拂其意,也觉其言有理。近来体悟神学,颇有所得。” “臣年齿渐长,少涉武事。”和王答的毫不羞臊:“一路骑马,腰酸背疼,昨日请军医看过,说不宜劳动。辜负母皇与圣上厚望,臣深觉有愧。” 武德帝眯了眯眼睛:“这般看来,能为我紫氏争光,给宗女们做些榜样的反而是九弟了。他不通武功,只会骑马,还冲到猎场里去了。其志可嘉啊!” 圣心不悦,自非等闲。 和王立朝身后亲卫头领左洋叫道:“你去,今日替本王夺下头筹,将一应猎物敬献先帝灵前。” 恭王也吩咐自己的人:“竖旗入场,圈围猎物,能抓到几只是几只,莫要擅杀。” 嘿,装什么菩萨心肠!云瞳一边腹诽,一边回头:“六月┄┄” 就听马后一个疑惑的男声传来:“英王,你就剩这一个亲卫了,不是说好保护我的吗?怎么又来调派?” 众人闪目一瞧,却是安城凌大官人,朱衣鹤氅,花冠玉靴,打扮的似来郊游一般。 “咳┄┄”云瞳压低声音:“她去无碍,还有我呢┄┄” “你?”凌讶蹙起好看的眉头,一脸不信:“你自己还伤着呢!” “咳咳┄┄” 怎么听怎么像只大尾巴狼想要哄骗清纯小白兔。和王连声大笑:“小七,我说你的伤怎么老好不了啊?” “佳人环绕,哪能轻易就好!” 恭王附和一笑,暗地里却在琢磨:中碧落十三香者体质增强,功力大进,小七是不是怕被人看出端倪,故意显得虚弱不堪,拿美人□□做遮掩。只不晓得紫云图是否知道内情┄┄她姐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这般想着,便朝武德帝脸上看去,见她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勒马回撤,入王帐等待狩猎消息了。 众人依次跟上,云瞳落后几步,趁拨马之际,悄声谢过凌讶:“其实我自有应对之法,不敢偏劳官人。” 凌讶一僵,转而自嘲一笑:“原来是凌某多事了!” “┄┄”云瞳见他似乎催马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缰绳:“做什么去啊?” 凌讶不答,往她手上瞟了一眼。 “这里是围场┄┄”云瞳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别闹意气!你那三脚猫功夫,胡闯乱走,看让野兽叼回窝去。 凌讶挑了挑眉:“凌某想要拜见凤后千岁,怎么王驾也要阻拦?” “┄┄”云瞳一下子窒住。 六月在旁看她面色大不好看,低叹一声,凑近些提醒:“主子,这在御前侍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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