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套喜服,长不过两尺,宽仅十寸,并非人能穿着,却也做的里外三层,金钩银划,一团紧簇,精致无比,还配着凤冠霞帔,金带玉靴和一条红艳艳的盖头。旁边整整齐齐叠放着小娃娃的四季衣和虎头鞋,爱娇可人,不忍释手。 叶恒左瞧右瞧,想多摸几下又怕弄脏,忽见最下面还有个云纹小瓶,里面装着红花绿叶结就一颗玲珑紫果,鲜艳欲滴,肥美可爱,再轻摇慢转一圈,边上又露出一小截红纸来,上面似有字迹。 叶恒拧开瓶盖,探了小指甲尖进去,抠着边角小心翼翼的卷了出来,凑到烛火之下,展开一看,不想竟是云瞳亲笔:花叶相伴,永结同心!右下角题着日期:十二月二十! 叶恒呆了一瞬,忽就一把捂住了口。 云瞳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忍不住偷偷掀开了眼帘。 这是┄┄给我的?叶恒捧着那张赤红的庚书,如同捧着云瞳一颗赤红的心,泪珠儿簌簌而下:“紫卿┄┄” 云瞳差点就应了声儿:恒郎┄┄ “我本不是要借送生辰礼行盗令事,恰巧府中信至。”叶恒呜咽不绝:“记起前事,一时心乱┄┄” 云瞳静静听着,默默想着:以情为计,情何以堪?知你不能为此,故我赠以真心! “圣上加试一场,定是不欲韩少爷胜到最后,搅扰了真武大典。我明知其事,还添乱其中,和顾崇闲争意气,实在┄┄”叶恒既愧且悔:“只为此来丰宁,一猎二战,我皆无用处。看诸郎建功,不能比肩,我┄┄” 云瞳又气、又笑、又叹:何鄙薄至此?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非三头六臂,百手千眼,岂能事事夺魁,时时占先?本王也常羡诸姐之能。不说其它,单就治军一途便逊五姐远矣。她已往生四年,印下所部我仍不能掌控┄┄唉!前番见莫莫卑怜,今日又听阿恒自轻,却不知在我心中,你们都是如珠如宝,何曾比来比去? 叶恒伏案隐泣,忽又想起云瞳所问,便是由情事上识破了自己伎俩,眼见喜服端正雍容,不由更加难堪:“王主所娶之人无不出身名门,各有一番气派,纵然┄┄有些经历,也不似我在忘忧阁时┄┄” 原来还比这个?云瞳听得哭笑不得:怪道小白鸽偷看春图,倾慕儿强撑不弱,倒是那几个粗通人事的净装懵懂,少有依从。常日我还纳罕,不想竟是因此┄┄ 难道我得了甜头,就会轻贱了你们去?我若在意那些过往,又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娶你们? 才刚一场鏖战,我正欲主动出击,这方窥破你的机巧,哪是为疑其它,骤降苛责?阿恒啊阿恒,你这爱胡思乱想的毛病,几时能改?缩手禁脚,误了和我多少良宵?以后,都叫你赔回来,就照今日这般┄┄ 叶恒抬起一双泪眼又望那两身喜服,许久许久,方又轻喃:“紫卿,我┄┄” 万千言语就此梗在喉间。 云瞳望向他的目光都跟着痴了下来。忽见他把喜服和云纹小瓶珍重的放回了匣子里,抚摸良久,似有无限爱恋,接着却拿出了真武大令。 “┄┄”云瞳倏地睁圆了眼睛,心尖似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抓。 叶恒阖上匣子,重新锁好,却把小金钥匙系到了自己颈上,转身来看云瞳。 云瞳紧紧闭住了眼睛,身子一动不动,心却跳的极快,连叫:阿恒┄┄阿恒┄┄你不要┄┄ 叶恒颤抖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紫卿,你不会怪我吧┄┄” “┄┄”云瞳就要压不住翻滚凶腾的情绪了,忽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塞入了胸膛。随即,衣襟也被轻轻掩好,男人钻入被中,紧紧贴住了自己。 “紫卿┄┄”温软的唇瓣辗转轻吻,又怕搅了熟睡中的爱侣,又不舍得离去,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倾泻而出,最后化成了一句低喃:“甜心糕,八块┄┄你还要不要呢┄┄” 八块┄┄就想搪塞过关?云瞳一边忿忿想着,一边极力压抑着想将这脆弱宝贝儿揉进自己骨血的冲动:阿恒心有七窍,若见我入药浴仍未中招,必要探个究竟。被他知道那邪毒,不定怎么翻天覆地,焦心忧虑┄┄我还是忍此一宵,莫要让他害怕。 当初,她偶遇何景华得知中了碧落十三香,心中并无忧惧。五年来也很少想起,以此一身许国,一心奉君,把精力全花在了为皇姐拓疆御敌、成就大业之上。可自元服之后,她牵挂的人、纠缠的情越来越多┄┄云瞳忽然发现,自己也越来越看不开了。她开始患得患失,开始畏惧天命,开始讳言生死。要是她从没中毒,要是所中之毒不是碧落十三香,要是碧落十三香能有解药┄┄那该多好┄┄ 忧自心生,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正值帐外秋风涌起,叶恒只道她受了寒凉,忙四处拽紧被角。云瞳就势和他抱在了一起,怀中真武令硌着了他颈上的小金钥匙,发出一丝轻响。 这方觉得安心┄┄云瞳阖紧双目,一下一下数着他的紊乱的心跳,终于眠去。 ┄┄ 等自幽梦中醒来,晨光已然大亮。 “呀!晚了┄┄”云瞳一揉眼睛,扑腾就坐起了身。 叶恒已然下地,正忙着预备清水伺候她梳洗。 “怎不叫我?”云瞳手忙脚乱的更衣梳头:“护卫御驾,岂能迟误?” “来得及呢┄┄”叶恒不敢多言,蹲身帮她将衫裤掖进靴筒之中。 “你也赶紧收拾,小心误卯。”云瞳拔腿要走,忽见他跪在了面前,仰起一双水湿雾漫的杏核大眼。 “王主,我┄┄奴才┄┄错了┄┄” “┄┄”云瞳心上一疼,顿了一瞬,双手把他扶了起来:“阿恒爱我,怎的错了?” 叶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抖颤着唇,欲诉无言。 云瞳直望进他眼中,弯唇微露笑意,将男人搂入怀中,贴在耳边轻道:“我是花朝,你是叶恒,花叶相伴,永结同心┄┄” “紫┄┄呜┄┄”叶恒紧紧抱着她肩背,哽咽难言。 “还差一颗玲珑果┄┄”云瞳低喃:“记着就好。不许哭了。” “只怕┄┄我┄┄没有那个福气┄┄”叶恒几乎就要泣不成声。 “胡说!”云瞳偏头将他吻住,将纷洒的泪和那令人心疼的话一股脑吞进了口中。 叶恒只觉肚腹一暖,原来是被她轻柔抚上:“紫┄┄唔┄┄” “敢不应诺,就拿夜合欢教训!” ┄┄ 韩越几人等候在大帐之外,一见云瞳和叶恒出来,眼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个长条匣子上。 叶恒下意识把匣子往怀里收了一收,低头不语。 顾崇便知盗令不成,蹭到他身边低声笑道:“你今儿还能下得了床,不简单啊!”见叶恒偏身不理,歪头又笑:“既舍不得让我们瞧瞧匣中宝贝儿,可否摘了面具,让看看那双肿成桃儿的眼睛?” “顾小侠还是想想今晚吧!”叶恒“哼”了一声:“美人计不管用,且请另辟蹊径。” “管用不管用,得看谁来使,更看怎么使?”顾崇拿妖媚的眼波一撩云瞳,“咯咯咯”的发出一阵娇笑:“多谢哥哥相让,使奴家有了可乘之机。” “┄┄”叶恒咬了咬唇,抱紧匣子,转身便走。 另一边,沈莫正与云瞳说话:“王主,昨晚韩少爷来找奴才┄┄” “请你上阵?”云瞳听罢,眉头一皱:“惹来四方忖测,如何区处?” “韩少爷说另用身份。” “什么身份?” “宫中铁卫或韩府家侍。”沈莫偷偷看了她一眼。 云瞳默想一阵,又问:“你自己是何意思?” “奴才┄┄”沈莫嗫嚅数次:“奴才不敢擅专,惟王主之命是从。” “你上阵能赢?” “奴才不晓得。”沈莫头垂的极低:“可奴才不战,韩少爷必定得输,他不甘心。” 这说的倒是实情┄┄云瞳眯了眯眼睛,心思已然转到了另一边:皇姐早对暗卫起疑,我一直拖着不奏,终究是桩麻烦。如今议立男军,莫莫是可造之才,若使皇姐知道他的本事,先起爱惜之情,方好说话。 “你去换铁卫军服,驰韩府军马,不可用我赠的长戟。” “啊┄┄是!”沈莫不想她能答应,眼睛一亮。 “还有┄┄”云瞳命道:“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是!”沈莫一凛。 见他疾步要走,云瞳却又叫住:“莫莫┄┄” 沈莫等她吩咐,久久不见一言,不禁疑惑了起来:“王主┄┄” 望着他那满带英气的眉眼,云瞳心中一软,缓缓上前拉住他的手:“小心着些┄┄也不是让你拼命┄┄” ┄┄ 御驾出围,仍如昨日。斗战却更加激烈。胜负一战而决,无人敢再连续叫阵。韩越看了一会儿,知道多等无益,便派沈莫出阵:“为天下男儿一搏,正在此时。” 沈莫得令,戴好头盔面具,一挺丈八长矛,拨马入场,人如虎,马如龙,英姿勃发,锐气难挡,引得场中人人侧目。 “又有小郎来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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