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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昔回到自己住处,既不点烛,也不洗漱,直接往床上一倒,霎时就泪流满面了。他胡乱抹了几把,满心想要忍住,那泪却越涌越多,浸的□□都皱了起来。    “该死的谢晴瑶┄┄”柳昔哭着咒骂了一声,扯下面具,把脸深深埋进枕中:“这辈子都不回去┄┄绝不让你再卖我一次┄┄呜呜┄┄”    夜色深沉,只余呼啸的风声和断续的呜咽。不知不觉中,柳昔的思绪又飘回了从前。    “你是谁啊?”清脆的童音满带疑惑。    “我是你同胞姐姐。”她笑眯眯的把怔楞着的小男孩拥进了怀里:“看,你和我长着一样颜色的眸子,这是咱家的标记。”    “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孩子么?”    “那是说你淘气,像孙猴子。”她笑得两眼弯弯:“你不仅有姐姐,还有爹娘兄弟,一大家子亲戚呢。”    “那┄┄我怎么都没见过?也从没人来找过我。”自己的声气泄露了委屈。    “我这不是来了么?”她温柔的笑着。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见家里人,什么时候能和你们在一起啊?”    “等你能念男四书了,姐姐就接你回家┄┄”    她的怀抱曾经那么温暖,那么让自己依恋,可是日里等,夜里盼,年复一年,到头来,却是被无情抛弃┄┄    “我要见阿姐,我要问问她┄┄”    “二小姐今日拜堂成亲,认祖归宗,哪有空管你?”谢府管家急急忙忙将自己推下了车:“能替小少爷上贡雪璃,冠个族姓,也是你的福气了,还不知足?”    “凭什么要我去上贡!”    “谁让你长得比别人都漂亮。”管家鄙夷言道:“你乖乖听话,主夫才能开恩允你爹和姐姐回府。”    “她们回府,那我呢?”柳昔忘不了自己是如何哭喊质问的。    “你?你去雪璃伺候葛相,说不定能弄个公子当当。”    “阿姐不会同意的!”自己惊慌失措的大喊:“她要是知道你们这样对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嘿,你还蒙在鼓里呢。”管家撇嘴笑道:“就是二小姐打发我来的,不卖了你,她能娶郡王的娇子,正名晴瑶么?”    往事历历在目,每一想起,都仿若五雷轰顶一般。当初有多希冀,现在就有多绝望;当初有多幸福,现今就有多伤痛;当初有多爱姐姐,现在就有多恨谢晴瑶。    “谢将军没讨巧的去连心阵救毓庆宫主,而是凭自己本事赢了真武令。”素问话有所指。    “男人于她,自来没有声名前程要紧。”自己想的却全是两样,不禁又嗤笑一番:“就知道她还是如此,还有无数不得已的苦衷┄┄几年过去,一点没变┄┄”    “柳总管,你有这么厉害的姐姐,干嘛不认啊?要是换我,早飞到上京投靠她去了。”    “投靠她?哼!”    柳昔狠狠擦干眼泪,翻身下床,点亮烛火,打开一个隐秘小柜门,掏出自己私藏的银子包来,才打开,就见滚出个圆圆的东西,正是紫云瞳相送的那只小怀表。    柳昔怔了一怔,想起那日素问亲自送来。    “给你。”    “我不要。”    他也不多说话,直接把怀表塞回了自己手上,默默转身去了。    自己发狠半天,终于没有再扔出去,却怎么也不肯挂回颈上,便掖到了银子包中。如今乍又看到,想起与紫云瞳过往种种,终是颓然一笑:“游戏罢了,何必当真?”    他把小怀表扔到一旁,潦草的数了数银子,又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股脑儿都打进包裹,带上□□,望了望这间住久了的屋子,叹了几口气,反手打开了房门。    谁知门外背手静立一人,却是素问。    柳昔一下子愣住:“宫┄┄宫主┄┄”    “要走,都不打声招呼么?”素问看了一眼他肩头的小包袱。    柳昔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面具都带歪了呢。”素问向前一步,想要给他整好。    柳昔扭头避开,又回了屋内:“你拦的住我一时,拦不住一世。”    “我不拦你,你也走不出相府。”素问轻轻带上了房门。    “雪素问!”柳昔猛地转身吼道:“你到底想干嘛?让我和你一样困死在这座牢笼里么?”    “你也知这是一座牢笼。”素问不急不恼,冷淡一笑:“相府周围满布眼线。大总管鬼鬼祟祟的夤夜奔逃,太后岂能不问?”    柳昔一凛,小包袱从肩头滑落,银子散落在地,发出声声脆响。    “命好,问你个偷窃之罪。命不好,逮入诏狱严审细纠┄┄”素问走到他面前:“你知道若被太后看见了真正容貌,会有什么后果么?”    “大不了就是一死┄┄”柳昔已然惧了,却还在嘴硬。    “你想死?”    “不想!”    “那生不如死呢?”    “更不想!” 柳昔一连退了两步:“你别┄┄别老吓唬人┄┄”    “你自己当过教养师傅,有些话何用我说┄┄”素问转头看向窗外,浓黑夜色,令人窒息:“不是我不放你走,而是┄┄”    而是我沾了你的光,根本就不可能走,不可能再获自由!柳昔只觉心头堵得难受,怨气、愤怒、哀伤拧到一块,似团烈火就要将人焚烧殆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会认识你们这些大人物┄┄”    自爹娘姐姐,至葛千华,至葛后,至紫云瞳,直至素问,柳昔挨个儿痛骂了一遍:“┄┄我又没想借你们的势,没想攀你们的富贵,怎么就不能过几天清静安生的日子?你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图功牟利,你死我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伤及我这无辜行不行?”    屋外檐上,朱雀听得频频皱眉:你骂别人可以,骂宫主作甚?不是宫主护着,你不知都死过几回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呢。世上怎么还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柳昔一径哭,一径骂,足足发泄了大半时辰,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却见素问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听着,连表情都没换过一副,衬的自己好似孩童胡闹一般,不由凄笑:“倒忘了你那颗心像冰坨子一样,焐也焐不热!”    “骂完了?”见他不再开口,素问方淡淡问道。    柳昔不答,翻身躺倒在床,留给他一个僵硬的后背。    素问慢慢走近,掀了被子要给他盖上,忽见那块小怀表孤零零的待在角落里,便拾起递给他:“柳昔┄┄”    柳昔一把拂开他:“说了不要。谁稀罕谁就拿走。”    “我不在的时候,说不定它能救你的命,还是戴上好。”素问坐在床边,捋好红绳,强给他揣进怀中:“再不济,真金白银做的玩意,赊到当铺里足够给你当路费了。你不是以后想去安城?”    “┄┄”柳昔刚要把怀表抛开,手背忽被五根冰冷的玉指盖住了,他低头一看,正见那枚冠冕戒指散着冷艳魅惑的微光。    两人一时沉默。    柳昔忽然低声问道:“你┄┄喜欢她么?”    素问僵着缩回了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答道:“我与紫云瞳不过是借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我是问┄┄”柳昔盯着他问道:“你喜欢她么?”    素问似乎僵的更厉害了,半天也没有答话。    “我知道了┄┄”柳昔的声音有点发颤,想彬彬有礼的笑一下又没笑出来。    “柳昔!”素问微微皱眉:“我只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这辈子,怕也没机会知道了┄┄”    许是今天哭多了的缘故,柳昔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又紧着揉了两把。    “早些睡吧。”素问给他盖好了被子,灭烛出门,一路默默走着。    “宫主?”朱雀跟在后面义愤填膺:“柳昔也太不像话了,居然当面骂您,奴才看他真是欠揍。”    “骂的挺好,我也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素问幽幽答道:“都快和那些人一样了。”    “啊?”朱雀立时不知所措了:“宫主┄┄宫主您是担当大事的人,哪是他那种就会张口不会用脑的东西能明白了的。”    “我听他骂人,也很解气┄┄”素问望了望四周黑压压的一大片亭台楼阁:“何止柳昔,这个牢笼我也早就住够了。”    ┄┄    雪璃东镇大营    斯瑾提读罢素问寄来的信函,沉声问向来使:“太后可曾看过此信?”    “已经看过了!”    “太后是何意见?”    来使略抬了抬头:“懿旨直送斯王案前。”    斯瑾提沉吟片刻,摆手令她退去,自己转回寝帐,才一掀帘,便见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迎上拜倒: “参见二驸马。”    “起来吧。”斯瑾提上下打量她一番,只觉眼熟:“是小桑子不是?”    叶子眸光一亮,颇含惊喜:“您认识奴才姐姐?”    斯瑾提一笑:“我去上京为使,前后月余,怎不见她露面?”    叶子微显惆怅:“奴才也已三年多没见过她了。山庄规矩,不能随便打听。”    斯瑾提点了点头,转问:“你来何事?”    “奉英王命,给您送信。”叶子自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恭敬奉上:“二宫主一切安好,我王请您放心。”    斯瑾提就着烛火仔细看了两遍,眉头微微蹙起:“聂氏虽在玄龙军中,可据我所知,他从未出阵┄┄英王所托,有些难办。”    叶子答道:“王主说二驸马必有良策,吩咐奴才听命行事。”    斯瑾提摇头一哂:“她鞭长莫及,我也非手到擒来。且先解决了太阴大事,再顾其它。”    “是!”    “我正要遣使去元摩利军中,你可愿随往?”    叶子叉手行礼:“奴才遵令。”    “戎语,你可讲的流利?”斯瑾提又问。    叶子立时改了腔调答话:“不知奴才担当何任?”    “就留在温朵娜身边,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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