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离凤怔楞着喃喃两声,似乎还未明白此话是何意思。 “屋里没人,院子里也没有。”若怜白着一张小脸嗫嚅:“问小厮们谁瞧见了,都只摇头。” “哼!”寒冬冷下脸来,直接吩咐自己手下管事:“立刻堵住后院各门,不许放一人进出,捉住冯晚,带回刑堂即上重铐。” “总管大人,这里呢?”丙辰抹了把嘴角的污血,爬起来问道。 寒冬这才朝离凤扫去一眼。 “我⋯⋯并没藏着他。”离凤已然咬白了唇瓣:“总管不信,可以搜查。” 寒冬脸上连丝冷笑也无:“事关重大,公子且请好自为之。” 离凤见他甩袖而走,已将步出堂屋,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小晚他⋯⋯不会去寻死吧?” 寒冬脚步嚯然一停:“他死了,公子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什么?”离凤一呆。 寒冬竟又走了回来,满身煞气,迫的离凤连退数步。 “王主自来明察秋毫!公子与雀翎军勾连一事,也早在洞悉之中。” 虽只耳语,听在离凤耳中也如炸雷一般,不由得浑身战栗。 “王主实待尔等不薄!”寒冬眼中全是怒火:“尔等背后却都在干些什么?公子的私房银子如今还剩几锭?不用寒某替你数吧!” “⋯⋯”离凤手足冰凉,想要辩驳,话却梗在了喉间:不是这样⋯⋯ 若怜见寒冬大步而去,这才敢上来搀扶似乎快要瘫倒的离凤:“公子,你别害怕。冯晚确实已不在咱们院中了。临走,他还动了您的妆奁匣子。不过我细细看了,没丢什么东西。” “不是说了他跟前不许离人的么?”离凤心跳急骤,怎么也缓不下来,哪里还顾得上问妆奁匣子的事:“人都去哪里了?” “您忘了,今儿府中大宴,前面说侍儿不足,抽了咱们院子几个人过去。” “什么人手不足,分明就是⋯⋯”离凤狠狠咬牙,却是一句都再说不下去了。 ⋯⋯ 冯晚出了邀凤阁后门,奔西而去,一路迂回避人,正琢磨着该如何行事,不妨在假山洞里还迎头撞上一个冠巾男子。 “冯⋯⋯晚⋯⋯” 金大夫? 冯晚扭头要跑,被老金从后一把拉住:“你怎么跑出来了?” “放开我!”冯晚挣扎数下,见不能脱身,把心一横干脆双膝跪下:“金先生,都说医者仁心,您怎么就能眼睁睁看我去送死?” 老金一下子呆住。 冯晚趁机甩开他仍想逃走,谁知又被抱住:“孩子,你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是死路一条啊!” “⋯⋯”冯晚闻言抬头,这才看清金大夫也是一副浑浑噩噩之态,穿孝袍,系孝带,眼红脸肿,憔悴不堪,按说居丧期间不该出门,怪不得他也躲在假山洞里,似乎正为何事踌躇。 “他要害你,你怎么躲得过⋯⋯” “又是谁要害我?”冯晚心往下沉。 老金本是喃喃自语,不想他竟仔细来问,一时语塞,目光闪闪避避:“你⋯⋯你自己明白⋯⋯” 冯晚狠狠攥了下拳头,攀着他衣袖重又跪倒:“先生也知冯晚无辜可怜,请您帮我一把。” “我⋯⋯我帮不了你!” “此事于您不过举手之劳,于我却不啻再造之恩!”冯晚凑近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并没有连累先生的地方。我若能逃过此劫,定奉厚报。” “我不要什么厚报⋯⋯”老金忽就垂下泪来:“我只求⋯⋯只求⋯⋯罢了!” ⋯⋯ 醉花堂 戊申正忙着外派侍宴的色宠,不妨被急眉怒眼冲过来的金大夫一把薅住了衣领咆哮:“你个黑心烂肺没肚肠的东西⋯⋯不打死你不能销账。” “嗳,嗳⋯⋯”戊申不明所以,紧着挡他老拳:“又发什么疯呢?哪次酒账、花账不是我出。” “我跟你算的是人命账!” “啊⋯⋯”戊申愣了一下,眼见下面公公们都好奇看来,忙把老金拽到了无人之处:“说的什么鬼话?我怎么不懂。” “不懂?”老金气急,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小瓶戳到他眼前:“你让你那大侄儿连翘往春思绿梦引里加了什么好佐料?敢说不懂,敢说不知道?” “这东西我找了几天,怎么在你身上?”戊申大是诧异。 “你糟蹋了冯晚,看他被侧君带走,怕事情捅到王主眼前自己会受严惩,就想害他性命。”老金颤手指着他鼻子:“咱们相识多年,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到头来,你竟借我的手杀人。你⋯⋯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性子!” “什⋯⋯什么⋯⋯”戊申脸色一径变绿:“你说这是连翘给你的?” “别他奶奶的装蒜了。”老金狠不得现在就上去捅他一刀:“小孩伢子不受你教唆,他有这个胆子?我看他根本就是蒙在鼓里,还以为能替你做些善事呢!” “嗬⋯⋯”戊申浑身抑制不住的也在发抖:替我做善事,好一个做善事⋯⋯忽又想到冯晚,立刻问道:“那⋯⋯冯⋯⋯死了?” “哼!他可命大⋯⋯”老金抖着唇,没法再往下说。 “你怎么知道药里有毒?”戊申看他的脸色像鬼一样难看:“不会是⋯⋯不会是⋯⋯” “你以为我公公是怎么死的?”老金一下子捂住了脸,低泣不已:“春思绿梦引是个稀罕物儿,本来我只是想研究研究药理,就先留在手头。谁知我公公正跌伤了腰,我就⋯⋯就给他抹了一些。当夜⋯⋯呜呜⋯⋯青肿消了,人却没了。” 戊申呆呆看着他。 “忙过头七,我才得空细想。”老金淌着泪去看绿色小瓶:“怎么摔了一跤人就不行了。原来是这个稀罕物⋯⋯原来这里面添了东西⋯⋯” 戊申见他扑上来又要捶打自己,连忙上手去捂他的嘴:“哭两声得了,你还打算嚎的天下皆知:金大夫害死了自家老公公?” “你说什么?”老金都已急红了眼:“你敢再说一句。” “我说的不是实情么?”戊申把他拽住,极力压低声音:“你若不贪春思绿梦引,岂有这场祸事?见了官,我们叔侄固然粉身碎骨,你就能逃干系了?快别嚷嚷了。” 老金呆瞪着双眼:“戊申!” “我现在可真是在为你打算!”戊申使出浑身解数安抚着他:“公公没了,以后是你当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个混蛋!” “我是混蛋。”戊申闭了闭眼睛:“你能不能容个空儿,过了今日,我一定还你公道。” “怎么还?”老金怒问。 “随你说。” “一命抵一命!”老金狠狠瞪着他。 连翘你这小兔崽子⋯⋯戊申强忍怒气,半晌才道:“应该⋯⋯” ⋯⋯ 醉花堂里外正是混乱不堪,色宠们有忙着妆扮的,也有被征来充数死活不肯奉命的。冯晚蒙了头脸扮作金大夫的跟班冷眼旁观,看见一个趁乱跑走的色侍便忙移步追上,堪堪将人堵在树丛之后。 “哥哥别抓我⋯⋯”色侍跪下哭求:“我虽卖的死契,可真不想离开家乡去东海求什么大富贵。”原来前面已有传话,今儿侍宴不同以往,凡经东藩贵客看中的男子,都会被王主馈赠出去。 冯晚也不多言,一指他身上妖媚的衣饰:“脱下来,给我!” “啊?”色侍呆若木鸡:“你⋯⋯你想去?” “快点!”冯晚冷声催促。 “好⋯⋯好好!”色侍忙不迭解带褪衣:“哥哥恩德,永世不忘!” ⋯⋯ 调.教公公将色侍们集合起来,正点人数:“怎么少了一个?” “这儿呢,在这儿呢!”跟着金大夫来的小跟班从树后拉出一人:“他刚才在小解,没丢。” “赶紧排好。”公公们一径吆喝:“都戴上头纱蒙巾,要按东藩风俗。告诉你们,今儿来的都是藩王、世女、身份最低的也是国相。谁被相中,带回去是要开脸当小爷的。泼天富贵说来就来,端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冯晚不声不响的排在最后,出月亮门时还被个不熟的管事推了一把:“快走!锦绣堂已经开席,王主都命传人了。” 后面老金领着小跟班也要离开,却被拦下:“寒总管有命,一个闲人也不放进出。” 冯晚听得分明,心中暗自冷笑:便知如此!他们能由着我再见王主?就是从侧君和池公子肯为我说话,人若死了,叫屈还有什么用?谁还听得见?纵然天地鉴我冤枉,我却已成雪里孤魂,泉下野鬼,又往何处哭去⋯⋯ 亮阔华贵的锦绣堂已然在望。叶秋也赶了回来,拄杖立在阶下,见着这队色侍摆手叫停:“查一查,有无携带禁物。”又吩咐戊申:“请寒总管先到这里照顾。” 冯晚忍着痛楚和屈辱由着侍卫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两遍,使劲垂眸压下无边恨意。又听堂中传来紫云瞳爽朗笑声,那般亲切,那般熟悉,瞬时心被攥成了一团。 王主⋯⋯他掐了一下还是伤痕累累的手指,高高昂起了头,一步一步踏上白玉阶,走进紫金堂:我也不知自己在赌什么!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许是最后一面,许是就只能说最后一言。但我要亲口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亲口告诉你,我⋯⋯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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