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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不止清涟神色紧张,李慕的手心都已攥出汗来。他极力回想着鸣凤宫大宴间隙陪李后召见凌讶和冯晚的情景。李后出自凌藏谷,认识谷中各色奇人异士,见冯晚卷发还曾询问过什么。随后紫云瞳娶亲,坐在喜堂上的还是这一对假冒的凌城主妻夫,可到了葛千华遇刺之夜,李后为找儿子登门问罪,再见到的就是真正的凌笑和楚添了。当时……李慕无意识的在袍襟上擦了把汗:当时李后并未揭穿!许因形势紧张,许因他和凌家是故交,许因青麒不想得罪安城,总之,李后再未提及此事。那今日会不会带来什么证据命使节出示呢?    李慕盯紧青麒来使,却见她只是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并无任何动作。    是了,李后远在洛川,纵然操纵此案,也不会知道当堂蓝月忆会怎么说,更料不到冯晚会怎么说……李慕稳了稳神,已然想的通透:何况证蓝月忆而驳冯晚,便坐实了紫云瞳没有抢人害命,这与青麒毫无益处,反而公开卖了凌家。李后才不会这么傻,就是叫人带了证据来,现在也不会抛出。    他挤到了清涟侧后,见他双手交握在胸前,眼一会儿睁一会儿闭,口里还在喃喃自语,细听不过三字颠来倒去:大祭司……大祭司……大祭司……    他想让大祭司为谁作证呢?李慕的心也跳的快了起来:证冯晚之言,会使紫卿落入险地,开罪胤皇,也会使神山陷于麻烦。大祭司稍加权衡,绝不会如此行事。可是,证蓝月忆之言……李慕看着冯晚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你在堂上翻供作伪,不管动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冯晚狠狠压下心头的惊惶,朝碧落大祭司叩首言道:“我得神示:另有机缘。本该虔诚向善,谁知因一己之私,隐藏了婚史,骗取凌少爷同情;复又信口开河,瞒哄英府总管……种种不法,至有今日之祸。现于大祭司驾前,再不敢一字欺天!凌城主与楚郎君恩爱绸缪,是对神仙眷属,她身边连元服之侍都没有,岂会携我冒正夫之名参加皇宫大宴?我听英王屡言:见凌城主而始知天下有情志如一者。今天朗日昭,神明在上,我胡言插足人家妻夫之间,负罪不浅,于心难安!”    王主,若你在此,必不肯为了自己避祸而攀扯无辜之人。你襟怀坦荡,我不能给你抹黑。冯晚坚定想着:凌少爷恋慕着你,你不能回应却又脱不开暧昧,因而常怀歉意。我若诬陷凌氏,会使你更加对不住凌少爷。你心地良善,我不能让你为难。你说过安城是紧要所在,六国争先与交,大胤也不敢落后。家国大事你筹谋日久,我虽不懂,却不能给你添乱。还有……    白纱之下,顾崇静静看着冯晚,看着他眼中泛起了一层朦胧水雾,转而又汇成了灿烂霞光。    王主,我爱着你,深深爱着你,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你。我的名字被迫与姬大香放在一起,是天意让我遇你太晚。可我不会让自己再与其她女人有丝毫牵扯,即便她是身份尊贵、性情不羁的凌城主,即便只是权宜之计,即便不会有人在乎!冯晚扬起了脖颈:我知道,除了王主,现在堂上的每一位大人都不会管我的死活,更不会管我的心、我的爱,我的名节。她们都是下棋的人,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可以随意使用,随意毁坏,随意丢弃,毫不珍惜。但我自己,不可以不珍惜!    小卷毛啊小卷毛……顾崇暗自嗟叹:就拿凌笑当个挡箭牌,解紫云瞳燃眉之急,有何不可?之后你的去留,胤皇不会不问凌家的意思。他们远在安城,通封书信都要月余,此案便可无限期的拖延下去。时过境迁,百姓们又有了新鲜谈资,只会慢慢淡忘此事。等得合适之机,你改头换面重回紫云瞳身边,只要不求名分,相依相守并非难事。不过是多耗上几年,又有何不可?    冯晚早已细细想过:池公子曾言此番连王主都成了受摆布之人,棋局两侧对杀激烈可见一斑。谁许我再回王主身边?胤皇如有此意,根本不会令我出堂为证。操纵姬大香父女的人若想放过,又何必处心积虑,步步经营!岳大人告诫‘天威不测’……我懂。水大人提醒‘圣心无从宽纵不法之行’……我也明白。临来之时,寒总管还嘱咐了‘圣意煌煌,不可儿戏视之’ ……呵,难道我还存什么幻想?此案,上扰九霄,下乱邦国,使谣言流布,惹民意沸腾,欲毁大胤之栋梁,几动社稷之根本……竟是因我一人!呵……何用她们一讲再讲?我……能为王主做任何事!    此案是何走向,就等大祭司一句话了。岳向欣见顾崇长久不言,似在犹疑当中,禁不住问道:“您,认出他来了吗?”    恭王唇旁嗤笑虽轻,眸中慑色却重:“岳大人不要催促,且请大祭司好生辨认,莫要也指错了人。”    顾崇咬了咬唇,见中堂内外无人不紧盯自己,唯有冯晚垂下眼眸,似早已拿定了什么主意……小卷毛啊,只要我说鸣凤宫参宴之人是你,此案立结,可你也等不及紫云瞳相救了。本来,你戴冠束发,不怕被人举证,可你没有想到大祭司会清楚记得你的模样……你更加不会想到,大祭司却又是记得你的小狐狸……    “大祭司?”端王也等的有些着急了。    “啊……”顾崇先挺了挺已绷直许久的腰背,缓缓言道:“辨认许久,又请示了诸神:凌城主所携郎君曾于我驾下行礼……”    内外雅雀无声,人人听得自己心跳急促。    “并非冯氏!”    “啊!”连苏勉在内,水月仙、蓝月忆并寒冬皆张口惊呼,却被淹没在堂外百姓轰然大作的议论声中。    “就说不可能嘛!”    “凌城主人家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使野路子男人假充正夫。”    “小女婿乱吹牛皮,还有人信么?他要是去过青麒皇宫大宴,我都见过天宫的王父爷爷了。”    寒冬只觉手足冰凉,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已将冯晚一掌劈死:枉王主信你、护你、宠你、爱你!我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还为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向圣上讨情……    陈琅脸色阴晴不定,看看冯晚,又瞅瞅大祭司,对上恭王送来的笑容,径自蹙起了眉头。    岳向欣借清嗓子缓了下神儿,继续问道:“冯氏,你既未随凌城主赴宴,便需另提人证。否则说自己是凌少爷小侍,本官不能采信。”    水月仙、蓝月忆、苏勉快速交换了个眼色,都觉情况危急,已难于掌控,自己一方提不出个像样证据来,堂中却还有急着反证之人。    “启禀大人。”菘蓝眼露凶光,直指冯晚:“他是跟随英王从洛川回来的,入府即当大侍,一直贴身伺候。叠被铺床,宿夜值守,王主不招侧君、公子侍寝时,都是他每晚睡在大床外的碧纱橱里。但凡王主的东西都是他收拾整理,衣裳他缝,夜食他做,我们这些内务府选进的大侍都不被准许侍候,只能在正寝内外喂鸽养花。”    “呦!”百姓们听得咂舌:“英王可真宠爱这卷毛小美人啊!”    “我离府之前,邀凤阁池公子的大侍和他说话都用敬称。”菘蓝气愤填膺:“我亲耳听冯氏说过:当公子算什么,他还惦着侍郎名位呢!”    “哇!”百姓们惊呼不断:“小美人长了一颗往上爬的心呐!”    岳向欣按着惊堂木的手都觉有些发僵:“蓝总管,冯氏在府已获英王赏赐名位了么?”    蓝月忆不便回答内院之事,便由寒冬禀告:“除迎娶三位侧君并圣上出赐暗卫,我王只有元服公子一位侍宠。”    “冯氏得宠于英王,府中尽人皆知。”菘蓝对着冯晚啐道:“说什么自己是凌少爷小侍,呵……鬼话谁信!”    冯晚容色如常,声音也毫无起伏:“凌城主查出我与她家亲戚并无瓜葛,恼我说假,不许收留。凌少爷心善,怕我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有何不测,就命我给英王的元服公子磕头,侍奉了他。”    “冯晚,你就胡编乱造吧。”菘蓝怒道:“上有神灵,你小心被天雷轰顶。”    “你又没跟去青麒,能证我所言是假?”冯晚勾唇一笑。    “可也无人能证你所言是真!”和王接了一句:“冯氏,不管英王元服公子肯为你说什么,说多少,在堂上也皆无用处。”    冯晚并未理会,仍平静言道:“池公子贤德有加,看王主出使途中身边无人伺候,就把我调拨了过去。英王宠爱公子,不愿拂他美意,就一直让我跟在身边当大侍。自麒回胤一路如此,到府至今,也是如此。”    “闭嘴!”菘蓝怒极:“什么公子相送,分明是你□□无耻,蓄意勾引英王,图谋荣华富贵。”    “哗!”堂外瞬间又热闹了起来:“要说这个卷发美人也确实有诱惑女人的本钱!”    “冯氏!”岳向欣喝道:“本官不听故事,只要明证。你说自己不是被英王强抢入府,话必有据。”    冯晚抬头问道:“王主为何抢我?”    岳向欣一敲姬大香父女所呈供状:“因你美貌,英王见色起意。”    “那为何抢我半年……”冯晚露出个让人看不明白的笑容:“还留我处子之身!”    “什么!”岳向欣手一抖,险些没有拿住惊堂木。中堂内外一片惊呼,人人皆露不敢置信之色。苏勉看向水月仙,水月仙瞪着蓝月忆,蓝月忆回头瞅寒冬,寒冬张着口连“啊”也没喊出来。    怎么可能?姬四公想炸脑袋都想不明白:冯晚被青麒兵士劫走,竟然没遭祸害?    怎么可能?菘蓝根本不信:几次清晨端水进屋,都看见英王正从冯晚床上起来!    怎么可能?恭王、和王、端王都不知该笑还是该讽:小七是个木头人吧?把府中色侍全部遣散就够让人瞠目结舌的了,原来连正房大侍也都不碰!和王还更往深里想了一层:不都说归元大法使人纵欲暴虐吗?怎么小七倒把自己练成了个禁欲守贞的了!哎呦,邪功,真是邪功啊,亏得我没练。    张淮昌在众人惊讶声中言道:“处子?冯氏嫁到姬家也有两年了吧?怎会还是处子!”    “我是被姑母用两锭银子卖给姬家冲喜的,姬大香一直卧病,不能与我圆房。”冯晚朝姬四公父女瞥来一眼:“这事你们不能否认吧?”    “呀!是个可怜的小女婿呢……”百姓们纷纷言道:“嫁了个不能人道的妻主,怪不得歪了心思,想往英王身边挤呢!”    姬大香面红耳赤,投向冯晚的目光全是愤恨。    “是否处子,需要查验。”张淮昌冷冷言道。    冯晚一声不吭就解衣襟。    “且慢!”水月仙出言拦下:“堂中有仵作公公,且去后院查验。”    “不能去后院,也不能由仵作公公查。”张淮昌言道:“百姓们若质疑作假,如何回复?”    “怎么,张大人是想亲自验?”水月仙一嗤:“是只看守宫砂,还是要……”    “水大人!”岳向欣眼含警告:“此为要紧证据,不可有丝毫谬误。”他转向碧落大祭司:“本官烦请神使们当堂查验,请大祭司准许。”    白纱之下,顾崇看着冯晚无声叹了口气:当初洛川喜堂,池敏用个假贞砂侥幸糊弄了过去。今日堂中却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刑案大家。一无主人撑腰,二又群狼环伺。小卷毛,这伤痛,这屈辱,大概你会记一辈子吧。    “围起纱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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