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大香刚刚愤而起身,耳边就传来冯晚冰冷戒备的警告:“别过来!” “……” 他竟然视我如无物!姬大香气的嘴唇发紫:这还是那个爹爹买来冲喜、恭敬顺从叫着妻主的小伢郎么!当年,他被领进了门,因自己病弱的实在下不了床,就让二香披了红绸替为拜堂。她在里间听着,听他给公公奉茶,声音细细糯糯,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好吃的棉花糖。他长的也像棉花糖一样甜美,两颊白白鼓鼓,双眸圆圆亮亮,顶着一头纷乱可爱的小发卷,怯怯生生捧起贞锁的钥匙:“请妻主……验……验看……” 到了今夜,他竟敢叫嚣着不让我过去!姬大香恨恨看着冯晚:他这会儿像什么?像朵远在天边的云彩,像缕没有魂魄的青烟,像根随时预备扎人的尖刺。他成了一个自己已经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冯晚,别以为胤皇下旨我就不敢再休你!” “姬大香,别以为胤皇下旨我就会再嫁你!” “你!”姬大香一阵气闷,不得不捂着胸口又坐下去:当初,他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 “你叫什么啊?” “冯晚。” “多大了?” “十四。” “嫁给我……你愿意么?”曾经,她问的小心翼翼。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头轻答,似含羞怯:“……愿……意……” 她一下子就笑了,拉他坐在床边,抬起下颏儿来看:“真的愿意?” 他点了点头,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偷看了两眼自己,腮边露出一个醉人的酒窝! 那个时候,他有多美!可是现在…… …… “休我?你哪里娶过我呢!”冯晚冷冷一嗤:“姬四公自己都说过多少回,我不过是他花二两银子给你买来的一颗补药。不对,是颗差点要了你小命儿的□□!” “你……你就是□□!”姬大香伸出的两指不住乱颤。 …… 他在里屋、外屋、院中、厨下忙碌不停,似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又似一只飞舞的俏蝴蝶,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小晚,我要喝水。” “小晚,我要躺下。” “小晚,我想换一件衣裳。” 她不是给他忙中添乱,她只是想叫他到身边来,趁机多看两眼,多说几句,也许还能避开爹爹,拉一拉他的小手。可这么一来,他的活儿经常做不完,盘碗刷了半截就丢开进屋,被单没得拧干就跑来倒水,有时羞了慌慌张张的把椅子都撞倒了。惹得爹爹生气,由骂到打,越来越凶。 她也曾私下埋怨爹爹:何不待女婿好一点儿? 爹爹却道:傻孩子,你哪里懂小郎的心思!老话说的好,久病床前无贤夫孝女。你成日家和颜悦色,他道你好性儿,日后就敢蹬鼻子上脸。你又不比别家妻主,能做事,会逞刚强,爹若是不在了,你这病身子再添个温吞性子可管得住夫郎?爹是全为你好,所以替你教训着他。 她觉得在理,以后小晚再挨打受骂,她只装听不见。有时看他委屈的想求自己说句撑腰的话,她差点就张了口,可……天知道她有多怕自己这小夫郎有了别的心思,于是狠心扭头,置之不理。一次两次,他也不再求了,她也渐渐惯了! 小晚想要儿女,她也想。他是为给自己续命;她是为给祖宗留根,可其实也是为他……千娇百媚的夫郎每每晃在眼前,哪个女子不想亲近亲近。小晚一天天的长大了,似个花骨朵一点点打开了花苞,即便出入带着蒙巾,也盖不住蓬勃的青春气息!她很害怕,她怕别人夺去刚刚盛放出美丽的鲜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不知道的地方。 她挠心挠肺的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吃下偷藏了许久的一颗小药丸,趁爹爹外出未归,把小晚叫进里屋,紧紧压在了床上。看着他又惊惶又羞臊的模样,她喜欢的哪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他身上也甘心情愿。可是刚贴上那张红花瓣似的小嘴儿,她就觉得一阵心悸气促,再舍不得放开,也得放开。 他已阖上了眼睛,紧张的在等她,那扇子似浓密卷翘的长睫不知所措的微微颤着,惹人无限爱怜。 他是她的,只要……她哆哆嗦嗦的解开了他和自己的裤带,才把手伸进去还什么都没摸到,忽就头重脚轻一下子栽倒,眼前乌黑一片,胸口闷的完全喘不上气来,耳边只剩了小晚的惊叫:妻主,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 再等醒来,她成了四街八坊的笑柄!她知道小晚挨了打,更知道他被七姨八姑老邻居们借机看了个够!她听见了他的哀嚎,却也听见别人都在明目张胆的讽刺自己:一朵鲜花插在半拉身子躺进棺材的废物上了。 他再也不主动到自己跟前来了,三叫四唤进了屋也是远远站着,脸上还蒙个讨厌的纱巾。他一定是嫌弃了自己,一定也听了那些闲话。他想要的,她都给不了,可那又怎样,他还得是她的! 二香开始缠着他了,邻居姑嫂姐姐有事没事就晃来串门,表姐来看舅父,见了小晚再舍不得走,深更半夜偷去爬床!他再不是那个说“愿意”的单纯孩子了,他听见自己求爹爹要和他同生共死时眼里有了恐惧和不甘,他望着筑了窝又飞走的燕子时眼里有了羡慕和向往。怎么打,怎么骂,好像都挽回不了,他,不再是她的了。 一个不守夫道的小贱货,扔了就扔了,有什么可惜的?有什么忘不了的!爹爹如是说,她也如是想,可午夜梦回,她听见自己在问:如果不是刀剑加身,如果不是生死关头,那一日她会不会写那封休书?这辈子,她会不会对他放手? 为什么要放手?他带给自己那么多羞辱,为什么要假装不在乎?收到让她父女“告御状打官司要回冯晚”字条的时候,她忽然间有一点儿欣喜。她不知道这欣喜从何而来,大约是听到他还活着的意外,抑或是听他活的很好的愤慨? 爹爹说的对,他就是一只蛊惑了自己的妖精,更是一颗祸害了自己的□□! …… “王主说:天神都爱魔鬼迦施罗呢。她就爱妖精!”冯晚听见姬大香又骂自己,竟然勾唇浅笑:“柜里藏着一身红衣,看着便妖娆多姿,穿上一定更有风情!她也送过我那样的衣裳,让我等没人时偷偷穿给她看!” “不要脸!”姬大香看他陷在自己回忆中一副怡然自得之态,扶桌而起:“紫云瞳是吧?你以为她是个什么好人?眼睛能变色,长得比男人还美,六国早传遍了,迦施罗算什么,她才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不许你骂王主!”冯晚忽然转头盯来。 “我骂她?嗬……” 姬大香嗤道:“我骂的就是她!” “不许你骂王主!”冯晚眸中方还空茫一片,如今却竖起了两道怒火。 姬大香显然是被灼怒了心,恨恨走进了两步:“你觉得她喜欢你?别做梦了!”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冯晚“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别做梦了!” 姬大香气越喘越粗:“她喜欢你,为什么不碰你?我告诉你,女人要是喜欢一个男人,她就会想方设法的占有他。” “哦?”冯晚显出鄙夷之色:“这么说你当初连命也不要的想占有我,是因为喜欢我?” “……”姬大香大怒,忽然上前扇去一掌:“谁喜欢你这贱.人!” 冯晚后倒避开,下意识拿手一推:“姬大香,你别想再作践我!” 姬大香巴掌落空,又被推了个踉跄,撞歪了床头小桌,顶住了肋条,疼的呲牙。 姬四公听见响动忙忙赶了过来:“大香,怎么了?” “爹,你先出去。”姬大香狂躁喊道。 “王主不喜欢我所以没碰我?嘻嘻……谁说她没碰过我?”冯晚一手抚上自己的唇,一手又去摸腹下:“我活着就是为了能遇上她……如果我早点告诉她,我爱她,拿这条命在爱着她……” “冯晚!”姬大香实在忍受不了,推开桌子就扑了上去:“让你再说,让你再不要脸!” “闺女?”姬四公从未见过女儿如此暴怒,生怕她病势有变,想要拉劝。却又恨冯晚淫.贱,怒气也是冲天而起。他回身先锁房门,以防被内役听见进来干涉,又从桌上嫁妆匣子里胡乱抄起一样趁手的东西就朝冯晚打去:“爹替你打死这个妖精!” “姬大香你滚开!”冯晚虽伤后虚弱,仍使了全身的力气反抗,看女人张嘴来亲自己,狠啐一口在她脸上:“别碰我,滚开!” 姬大香一向病弱,今儿虽被气的发狂,仍力有不逮。衣服撕撸不开,便去揪拽头发,和冯晚拉扯之间,竟从床上双双滚落,缠着帷帐,直接撞翻了小桌,早就晃到桌边的烛台轰然落下,瞬间点燃了帷帐。 “啊!”姬大香的衣服也被烧着,她大叫一声,就在屋里乱滚乱撞,不知怎么办才好。 “闺女!”姬四公还没打到人,就被眼前一幕吓得傻了。 冯晚挣脱开来,不想缩腿之际又踢了桌子,火苗一下子蹿上了床帐。 姬四公忙中更乱,想救女儿竟拿着手里的东西上去扑打,谁知那东西见火爆燃,瞬间腾起了一个火球。 “着火了!救命啊!”姬四公魂飞天外,拉门大叫,门却被自己锁了个结实,想要开窗求救,窗也一扇不开,这下惊慌更甚,听姬大香嚎叫不休,便脱了自己的衣裳又去扑盖,也不知怎的,火势急猛的邪乎,见物就卷。屋中已然腾起一片黑烟。 冯晚咳了两声,就已镇静下来,环看四周,忽然仰天长笑:“贺兰少爷,我听你的话没敢自己杀死自己,可是,生死二字岂是我能做主的?这辈子,唯有爱她的一颗心,是属于我自己的!” …… “主子,不好了!”管家刚听见动静,就是一呆,顾不得再隐藏声音,急急叫道。 陈琅面如死灰:“怎么回事!” “不知道!”管家吓得哆嗦:“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闭嘴!”陈琅狂怒之下一拳砸塌了管事的鼻梁。 …… 烟熏火燎,出逃无路,冯晚安静的翻身跪起,朝着窗户方向磕了一个头:“苍天若肯睁眼,就叫我化在火中,不留肉骨血泪,不去转世轮回,只剩一缕魂魄,常伴紫卿的身边!” …… “着火了!”大院之外,刑部差役惊乱不堪,待要冲入救人,火龙已烧至邻舍,腊月北风肆起,更助火势,不过一会儿工夫已然连绵整街。周围百姓梦中惊醒,四散奔逃。找井接水,没等运来已结半冰。眼瞅着正房窗边有人狂舞呼救,转眼就剩了五根手指狰狞扒抓了。 护军主将雷水珍急急赶到,还没等布置救火事宜,就听院中又起巨响,火龙似挣出束缚,喷薄而出,席卷烟云,凌然星月。不得已,护军救护逃散百姓,暂先退出。 …… 火整整烧了一夜,待到天明救下,茂庆胡同都成了一片废墟。寒冬被从宫中放出,策马狂奔而至,迎头正遇打听了消息要回府禀告的蓝月忆,顾不得别的,急问:“人救出来没有?” “冬哥……”蓝月忆先扶住了他,然后放缓缓的,缓缓的,无比沉痛的摇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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