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街孙家老宅 孙兰仕在街口下车,慢步悠悠近了院门,见新油了朱漆,砌高了门槛,换贴了春联,很有些过年的喜庆。入了后院,迎头见自己寝居门上也改了一副,左上题着:欲寄此情,鱼龙在水雁在云;右下对着:想表它意,快马平川花满地!字迹娟雅,勾画熟悉,一望便知是小枫的手笔。横匾却还空着,想是留等自己亲题。 孙兰仕微微一笑,见宫里出来的明意和之前伺候元服的芮歆都赶上来伺候,便叫先预备笔墨,自己略略一想,写了“锦绣春光”四个大字,让小厮们即刻登高换上。正忙碌间,就听身后有人低笑:“怎么越贴越歪,你还说好?” 孙兰仕“嗳”了一声回神,转头见着贴了花钿、点了胭脂的樊枫又是愣住。 “才走几月,就不认识了?”樊枫看她呆望自己,不禁脸红,半侧了身,假作遮掩,暗拿袖子往孙兰仕眼上一撩。 “哎呦!”孙兰仕一捂眼睛,故意喊疼。 樊枫只道自己莽撞了,忙又追着上前:“怎么了?我瞧瞧。” “眼迷了!”孙兰仕扭身欲躲:“没大事,不用瞧。” “不行。”樊枫拉了她的袖子转圈不放,一来二去,人就被悄悄圈进了女人怀里,自己还懵懂不知。 “真没事!”孙兰仕由着他轻柔的翻起自己的眼皮,呵气如兰,里外吹了个干净。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就……” “花儿太娇太美,所以……”孙兰仕握了他的手,浅浅一笑。 樊枫这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俏脸更红了一层,忽又发现自己倚在她怀中,一时羞不可抑,慌乱的挣脱开来:“出了趟远门,就不正经了。” 孙兰仕朗声大笑,见横匾已然换好,又拉着樊枫细看:“求你指教,哪个字写的最好?” 樊枫扫了几眼,低声说道:“这个‘春‘字很显意气风发。” 孙兰仕颔首,又贴着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儿:“你那春联上也有两字与众不同。” “哦?” “一个‘鱼’……一个‘水’……” “你……”樊枫“腾”的一下把她推开,小脸比院中盛放的红梅花还美还娇。 孙兰仕忍不住就想一亲芳泽,见院中人多,便强携了樊枫的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爹爹……让我给你接风洗尘……”樊枫本是过来相请的,闻言羞羞答答:“我说:你那么忙,谁知道有空没有?” “别的事儿都没空,唯有你的事儿……”孙兰仕笑道:“没空也要挤出空来。” 樊枫抿嘴儿悄笑,横来的眼波温柔多情,直要将人溺毙了去。 两人并肩走着。 “大年下的,衙门也给假吧?” “嗯!”孙兰仕低头看着鞋尖:“不过应酬也多。” “我还帮不上你……”樊枫轻叹了口气。 孙兰仕一怔,偷眼看他,心中忽有些惴惴:“其实……你知道我不好那些……” 樊枫轻轻“嗯”了一声:“官当的越大,应酬就越多。爹爹说以后有你觉累的时候呢!” 孙兰仕略牵唇角:“若你肯等着我,我就不觉得累。” 情话不经意出口最是动人,樊枫心下感动,轻道:“还得一年呢……” 还得一年才出孝期。可自母亲罹罪,圣上便夺情委任,我也不甘委顿成泥,坐失良机。这两年屈辱岁月,时时如履薄冰,也就这么熬过来了!孙兰仕思及旧事,顿生惝恍:“这么久……” “快了。”樊枫忙就安慰她:“爹爹说我什么都不懂,伴在你身边估计要惹笑话,让我好好习学呢……” “习学什么?”孙兰仕还没缓过神来。 “习学……怎么帮你啊!”樊枫低了粉颈:“还有掌事管家,和睦郎侍……” 孙兰仕又是一怔,先前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又弥漫到了心头,她不由伸手握住樊枫。 已经进了自己的香闺,樊枫见新买的两个小厮瞅着他和表姐携手进门都眨眼笑了,立时不好意思起来,暗中挣了一挣。 孙兰仕却不放开:“小枫,那些事学会学不会、学多学少都不打紧,只要……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樊枫紧着把小厮打发出去,这方鼓唇笑道:“那不成。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嫌了我怎么办?” “不会!”孙兰仕看他扭身要走,也不知怎的忽生惧意,掌下一紧,已将人拽进怀中,不由分说寻着两瓣红唇就紧紧吻住。 “唔……”樊枫猝不及防,先是瞪大了眼睛,转而又想拒拂。 一经挨上那份柔软,便想索取那份甜蜜,孙兰仕一手揽紧了男人的腰,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任性般辗转了个够,又严丝合缝的濡紧,伸了舌尖反复试探,仿佛在求回应:“枫……” “嗯……”樊枫已然软倒在她怀里任由怜爱。 相思绵长,其味各有甘苦。 “不会嫌你……哪怕……”孙兰仕缓缓睁眼,说的无比郑重:“知道么?” 樊枫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见她的唇又向自己压来。吻,芳香而美好,情浓郁又热烈,一切都如昔日,一切都似不会改变,哪怕地老天荒,云翻雪骤。 “寅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孙兰仕抬起眼睛,从窗棱间远望落日霞光,衬着樊枫迷醉羞红的双颊,显得无比绚丽。 “刚才就想说了。你戴这个真好看。” 樊枫捋着她的手摸上自己额间的花钿:“爹爹病有起色,我松了一大口气,又逢过年,你要回来,所以……新打了几样首饰……” 孙兰仕眼尾一扫,看见端端正正叠在枕旁的一件狐毛围搭,正是自己从丰宁猎场特意挑回来送给他的:“把那个戴上……就更相配了。” 樊枫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在这小院子里戴,太隆重了些。万一弄脏怎么办?” “嘿!”孙兰仕取过来给他围在颈上:“在这小院子里才更不能简薄。万一你冻着了怎么办?” “寅客……”樊枫有些扭捏,半晌轻轻跺脚:“我给你熬了汤,一定凉了。” 孙兰仕不禁笑了,这才揽着他坐到小桌旁。两人斟了酒,互一碰杯。 “最近不走了吧?” “不好说。” 樊枫默默盛了一碗汤端给孙兰仕。 “别担心。”孙兰仕舀起一勺喂回给他。 樊枫不好意思暧昧,把汤勺又推回她口中,自己遮掩着羞涩问道:“最近可有小莫的消息。” “咳……”孙兰仕汤刚流喉就被呛住,弯腰一阵激烈咳嗽。 “呦!”樊枫赶紧上手给她轻拍:“慢着些。” “闻着就香,所以着急了。”孙兰仕拿起布巾擦干嘴角,并不正面作答,而是含混一句:“我记着你的话呢,早晚会救他回来。只是……害怕……” “什么?” “怕他自己不想回来了。”孙兰仕夹起一片嫩藕,放进口中无味的嚼着。 “若是英王能对他好……”樊枫若有所思。 “英王对他……”孙兰仕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比你我对他还好?” “是啊……唉!”樊枫不禁长叹一声:“小莫自来命苦。” “他哪里苦了!”孙兰仕一嗤:“就算苦,也是自己折腾来的。” “寅客!”樊枫蹙眉低求:“你对他好一点儿嘛!其实小莫所求……也不过是你能对他好一点儿……” 孙兰仕不知在想什么,一筷子接一筷子默默吃着,半晌说道:“他亲父又不同意让他嫁我。” “听我爹说,那是小爹怕他们父子连累了你。” 孙兰仕挑眉看来:“什么意思?” “小莫他……”樊枫犹豫半天,贴到孙兰仕耳边拿最低的声音言道:“他好像不是我娘的儿子!” “……”孙兰仕一呆:“那是谁的?” 樊枫摇了摇头:“我爹也不清楚。” 孙兰仕手指夹着筷子就停在半空,自己皱眉思索起来。 “你可别告诉小莫。”樊枫低低嘱咐:“他该伤心了。” “哦……那是自然。”孙兰仕一时也理不清头绪,落下筷子又夹起一片嫩藕:“一起过了十几年,再说连累什么的,也太外道了。你小爹也有意思,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放在嘴边,倒看不见儿子假扮暗卫惹出的麻烦?小莫这就不是连累了?我还不是得挖空心思救他?” “我爹也常劝小爹。”樊枫叹了口气:“谁知竟把他给劝跑了。爹爹如今正懊悔着呢。” 孙兰仕的筷子在空中顿了一顿,把藕放进了小枫碗中:“不过……老人们的事儿多知道点儿也好,什么都一头雾水,容易说错话。你陪舅父聊天时不妨也问一问。” “我是好奇。”樊枫又给她添了一碗饭:“可瞧爹爹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多少。” 孙兰仕恼的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真要把所有秘密都带进棺材里么? “不如直接问小爹呢?”樊枫托着腮眨眼看她。 “我怎么听你话里有话?”孙兰仕瞪了他一眼:“不会一个麻烦没了,又让我忙另一个麻烦吧!” “你知道的,爹爹惦着小莫他们父子呢。”樊枫凑近了她一些:“你就当是为爹爹了却一个心愿。” “你小爹自来看我不顺眼,我躲他都躲不及呢。”孙兰仕皱起眉头:“再说他跑了个无踪无影,和舅父都不联系,让我哪里找去?” “为了小莫你也得找啊。”樊枫歪头笑道:“你有多大的本事,我知道。” “让他自己找去。”孙兰仕板着脸不为所动:“他如今的本事才大呢,你还不知道。” “那……为了我找去,行不行?”樊枫低声问道。 “找来干嘛啊?”孙兰仕想发牢骚,可看见樊枫楚楚可怜的目光又停住了。 “寅客!”樊枫悄悄盖住了她的手:“我爹担心小爹有险……” “……”孙兰仕泄气的问:“你就不怕我有险?” “你有多少险,我都陪着你。” “一直?” “永远!” 手背上的熨帖热烫直传到了心里,孙兰仕忽起一阵悸动,反手攥住了樊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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