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辞别李慕,方转过拐角,便见三月笑嘻嘻迎上:“谢主子赏赐!这回奴才也有内眷了。” 六月在旁听得皱眉,往她肩头狠狠一拍:“傻笑什么啊!赶紧说正事!” “哦!”三月敛了笑容,低声回报:“文津阁那边没有得手,寒总管还受了内伤。” 云瞳忍不住懊恼锤拳,却仍先关照寒冬伤势。 “二月姐姐护着他就地疗伤,还没回来。”三月言道:“沈励安排了一个帮手,是个戴假胡子的老头,武功极为高强。十一请主子放心,天涯海角她一定把这个人给您擒回来。” “主子要的是沈励!”六月瞪眼:“她忙活假胡子老头去干什么,简直本末倒置。” 三月摆出个垮眉歪舌的模样来:“姐姐知道她的,太笨,一次只能干一件事。” “沈励没有吃下固玉丹么?”云瞳问道。 “吃了,但效用不大,仍能砍杀。”三月又凑近了一些:“奴才追剿未果,连人逃走路线的痕迹也没发现,感觉一定是他还布置了接应。” “这就复杂了!”云瞳垂目沉吟:“我道沈励隐姓埋名,惧于暗部查察,必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想他又有帮手,又有接应……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自己带人去救儿子,还要与我交易?” “奴才认为是‘那边’势力太大,他毫无把握。”六月才说一句,被个隐身护卫的亲从叫走,不大一会儿回来禀道:“李堂主忘了一句话,让我提醒主子。” “什么话?” “留意大祭司!” “……”云瞳眉峰又蹙。 “没作解释,李堂主已经走了。”六月和三月也不解其意:“怎么感觉对面像有一张大网,错综繁乱。” 云瞳点头叹息:“人人都是面目可疑,唯有我……在她们眼前清晰透明如一白绢。” “主子!”六月看她似乎又显颓丧,忙要安慰。 云瞳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武功高强的老头天下没有几人,问一问春叔就知道了。” …… 惜花山庄 八音捧着一大摞素巾,跪在屏风后面,竖耳偷听阳、盛两位总管和那个请来的什么“医仙大人”谈话。 “这种霸道的东西景华也给人用,全然忘了医德仁心,真让我这当师傅的脸面无光!” “不关何先生的事!”阳春匆忙解释:“是我家庄主再三求请,何先生方勉为其难。” “那他没有和你们说明,此药服下,病患生死是五五之数么?” “说了!”盛夏叹息连声:“如期未能醒来,可还留着呼吸心跳。庄主痛心之至,所以请您再施妙手。” 屏风外是长久的沉默。八音朝床上瞥去一眼:那个男人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就似睡着了一般。唇皮干裂,脸颊陷凹,身上的肉都快瘦没了。 “老朽劝贵庄一句:顺天命而为,天方佑之。”那位医仙似乎感概无限:“你看他像在安卧,实则内外煎熬,苦不堪言。” “……”阳春、盛夏都只剩了叹息。 “已然如此,何不让他自在解脱?” “这……”阳春为难至极:“我家庄主实不能割舍。” “医者仁术,若用药只为延长病患痛楚,恕老朽不能为之,请贵庄见谅!” “可他不怕受苦,他想活!医者也不救么?”八音忽然开口,把外面几个人惊了一跳。 “你怎知他是怎样想的?”医仙皱眉问道。 “我今日给他擦身,说到上元节的花灯,问他看过没有?想不想看?他虽不回答,可皮肉又松又软。”八音小声言道:“刚才您说让他自在解脱,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那就是害怕的意思。” “……” “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在说什么似的。”八音看着那个男人,眼中显出迷惑:“那天我说快过年了,主子没空来看你,他的模样就很难看;后来我又说总管大人让给你画像,寄给主子,他的模样就变得好看一点儿了;我还说画像上落款写小六毛赠,他的模样就变得特别特别难看了……” “你这小奴才,怎么整日信口开河。”盛夏斥道。 “我怕他闷得慌么……”八音暗自扮了个鬼脸:天天陪着个活死人,不会哭,不会笑,闷的我都要长出白毛来了。 “落大人,您看……”阳春语带恳求。 “我也只能是试一试。”半晌,医仙不甚情愿的答道:“就怕对他损伤太大,即便能醒过来,遗留任何一样病症,贵庄可能也接受不了。” “会有哪些损伤?”盛夏忧心忡忡的问道。 “或是脑子混沌,或是筋脉塞绝,或是……不能生育。” “啊?”阳春、盛夏面面相觑:“还来得及请示一下庄主么?” 医仙连连摇头:“耽搁越久,成效越低。” 阳春和盛夏四目对望,都觉难于决断。 八音呆了片刻,悄悄伸手摸进被中,握了握男人小臂:“他没害怕,他的皮肉是松快的……” 正在这时,忽有人急急送来一个拿岩冰密封的椭圆器皿:“禀总管大人,庄主命十姑娘日夜兼程送了回来。” 屏风外悉悉索索一阵,就听医仙诧叫:“冰魄血玉盅?” 什么东西?八音好奇起来,扒着屏风隔扇的小间隙朝外眯眼偷窥。 “还有书信一封,是何先生写给您的。”盛夏并不敢拆看,恭敬递给了医仙。 那老太太似乎看了很久,而后不知为何,密信就在她掌中变成了屑末。 “竟是这样……”八音听她低叹了数声,转对阳、盛二总管言道:“你家庄主以血养玉,盼能入药救人!既已下此决心,你们就照我说的,赶快预备一下吧。” …… “主子?”三月看云瞳快要走到雅间门口了,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云瞳再次停下脚步。 “若怜和我说了,不是池公子派他干什么去,就是自己走丢了,在夜欢楼门口撞上的恭府管事。”三月犹豫再三还是实话实说:“不过,那个姓张的让若怜给公子带一句话……” 六月心下一紧,忙朝云瞳看去。 “带什么话?”云瞳问话的声音很冷。 “她只顾调戏若怜,没往下说,我……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冲进了门。”三月看六月一脸嫌恶表情,也知自己办事不力。 云瞳沉默了好一会儿,重又朝雅间走去,在门口略站了一站,方扬手推开房门:“阿凤,出了什么事?” “紫卿怎么才回来啊!”顾崇歪在椅上,夸张的打了个大哈欠:“佳人险些被贼偷走,你倒沉得住气?” 云瞳闪目往离凤脸上瞅去,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神色十分紧张。 “哪儿来的贼?” 六月跟进来详细禀告了一番:“……顾小侠帮了大忙,已将贼人抓住,送交京兆尹衙门了。” “务必审问清楚。”云瞳走至离凤身边,握了他的手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离凤微微摇头。 云瞳舒了口气,又问:“你同顾小……顾小侠在聊什么?” “只是些闺中闲话。”离凤声音有些嘶哑。 顾崇冷眼看着他们,一嗤笑问:“紫卿刚才被谁绊住了?” 云瞳不答,松开离凤,转坐到他对面:“许久不见,你又去哪儿了?” “嘻……”顾崇巧笑嫣然:“想我了?” 语气轻佻,声音妩媚,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若怜偷瞧离凤脸色,果然很是难看。 “既然知道,怎挨到今日才来看我?” “……”离凤没想到云瞳是如此回应,愣了一下,默默坐回了椅中。 顾崇瞅了他一眼,“咯咯”笑的畅意,拿手指刮着鬼面在羞云瞳:“我可不是来看你的,别自作多情!” “说正经的吧。”云瞳下意识往他额间红珠上抚去:“最近头疼了没有?” “……没!”顾崇僵了一下,马上躲开。 “待会儿你和我一道回府。” “干嘛?”顾崇又瞥了一眼离凤。 “外面乱,坏人多,不要四处招摇。” 若怜听见这一句,头垂的更低了,看离凤僵着腰背,两手胡乱的在绞袖口。 “嗬……”顾崇笑道:“你府里就是个安生地儿么?住进去倒提心吊胆的。” “……”云瞳一窒,半晌强笑一声:“说的也是!” 离凤见她自己在倒茶水,也不看是不是别人用过的杯盏,拿起就饮,忙伸手拦住:“温一温再用吧?小心身子。” 顾崇一语出口,也知不妥,忙热络的拉她起来:“等你这大半日,可不为喝凉茶。外面正热闹,咱们看灯去吧?”又悄悄挨近了她:“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云瞳回身朝离凤招手:“来!” 离凤强笑道:“我在这里等王主就好。” 别啊!若怜都替自家公子着急,偷偷在后捅他。 云瞳讪讪撂了手,走到门边停住,却不说话。 若怜急推离凤:“王主等着呢!” 离凤又瞧了云瞳一眼,这才默默上前帮着穿戴好雪帽外氅,又见顾崇衣衫轻薄,就把自己的一套给他。 “哥哥可真贤惠!若是叶恒在此,莫说给我东西,不定怎么抢我的呢!”顾崇推辞回去,无忌笑道:“外面冷,哥哥还是顾好自己,免叫紫卿担忧。” 离凤听他提起叶恒,偷朝云瞳脸上窥去。 云瞳只是淡淡的说这一段:“你别管小鬼儿,他不冷。” 顾崇腰肢一扭,就把自己身子挤进了云瞳怀中,笑着朝离凤眨了眨眼:“不是不冷,但我有好法子取暖……” 离凤一怔,雪帽差点脱手。 拒绝的了小倌儿,拒绝不了这位狐仙大人!若怜都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忽见离凤一跺脚,弃了雪帽,跟上云瞳出了轩和楼,并不如往日一般恭顺在后,而是直接走在了她的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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