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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云瞳和从奕并头躺在一处,伴着朦胧烛火,闲闲絮语。正说到寿宁侯爵不能再原等承袭,云瞳叹了口气:“此番事出,你娘可恨死我了吧?”    “牢骚是发过几句。”从奕并不想叫妻主和母亲隔阂更深,半转过身子倚进云瞳怀中:“她老人家也多懊悔,若不争闲气,能早到一步……”    “天底下哪有懊悔药吃呢!”云瞳望着帐顶,脸色怅然。    “可不就是没有!”从奕拿自己熨帖着她的心口:“眸眸,事已至此,且往前看吧。”    云瞳叹叹点头,紧搂了他又问:“你爹没甚大碍吧?可有请过大夫?”    从奕“咳咳”了两声,脸上现出不好意思来:“操心的太多,累着了。”    “都操心些什么啊?”    从奕不欲多说,却忽然另外想起一事:“眸眸,你之前中毒可都解了么?”    “嗯?”云瞳正自闭目养神,闻言忽的转眸望来:“怎么问起这个?”    从奕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心中一沉,已然撑身而起:“是不是真的还没完全好?”    “嗳!”云瞳立刻改作笑颜,使手一搂,压了他在胸前:“待会儿就让你知道我好没好。”    “要我说,还是请何先生过府一趟。果然没事,大家放心。”从奕见她唇角旁起了个疙瘩,长指一抚,又硬又不光滑:“你看这里是怎么回事?疼不疼?”    “火疖子而已。”云瞳攥住他手指,送往唇瓣间轻轻允吻:“别什么都大惊小怪。”    “可你以前不好长这些东西。”    “不是不才吃了坛子肉小尖椒么!”    从奕“腾”的把手指夺回:“就说你是个大馋猫,别人家的东西都是好的。”    他躺了回去,云瞳却翻身压来:“谁叫你不做给我吃呢。”    “让你吃出一堆火疖子来么?”从奕推开她,又裹了棉被朝里转身:“我这里就是萝卜白菜,你爱吃不吃。”    云瞳见他发了娇嗔,嘻嘻更凑上前,故作坦白:“实话告诉你,我真中了厉害的毒了……”    “啊?”从奕一惊,忙就回身:“那可怎么办?”    “得找解药啊。”云瞳极深长的叹了口气:“何先生之前给过方子,可总有一味抓不齐。”    “是哪一味?”从奕急着问道:“我娘家也有不少珍藏,若没有,还可以往别处求去。”    “就是你娘家的一味珍藏。”云瞳眯着眼笑,看他懵懂,俯头就亲:“小白鸽……”    “你……”从奕挡了她的唇:“快说,别胡闹。”    “没胡闹。”云瞳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味药啊,就是小白鸽肉……”    从奕这才明白过来,倏地红了脸:“你又骗我!你……讨厌死了!”    “没骗你,真的,火疖子就是情毒,你看都发作开来了。”云瞳假作可怜相求,实则霸道欺压:“不知吃掉多少鸽肉才能泻火,今晚先尝一口好了。”    “不给……”    “别啊!”    “就不给你……唔……”    “……不给可不行!”    听得里面咕咕哝哝、吱吱呀呀,值夜的小唐终于放下心来,情不自禁的偷哼了个小曲儿,又不时抿嘴儿低笑:这回可好啦!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瞳再未搬回正寝,只在画眉阆、缘圆居和邀凤阁轮流一宿。白日里不是去演武场就是到外书房,男人们只觉她依然忙碌,却不知都在忙些什么。李慕不提青麒的信,离凤不问轩和楼的伙计,从奕也不再劝请大夫上门把脉,管事们勤勉,小厮们安静,哪里看着都是祥和一片。    这一日,一顶素帷小轿抬进了英府后院大雕花门,跟来的管事公公打起轿帘,幸宁和庆余两人抢步上前,搀扶出了奉旨前来教读御妹的贺兰清涟:“少爷,到了。”    寒冬迎候在外,拱手见礼:“我王等候许久,官人可算肯赏光了。”    清涟淡淡一笑:“才微识短,恐误贤王,故不敢登门。”    冬去春来,风轻日朗,柳丝新绿,夭桃正红。寒冬亲为清涟引路,踏青石,过玉桥,近临水,远望山,窗半扇开,花半截遮,云半面度,影半莹波:“王主请官人到落霞馆。”    “霞伴孤鹜飞,水共天一色。”清涟仰头看那牌匾,赞声不绝:“你家侧君手笔,愈见不凡。”    “这是我写的,官人过奖了!”云瞳步阶而下,衫袖迎风。    清涟一愣,眼波顾盼之间,已露出一抹笑容:“士别三日果当刮目相看。”    云瞳朗声而笑:“彼此彼此!”    “这是王主的内书房!”寒冬向陪伴清涟而来的贺兰公府内院总管解释了一句,请他到侧厢待茶,屋里只留了庆余、幸宁并小西、小北几个小厮。    云瞳落座对面,举目细看清涟,着紫锦,披鹤氅,勒着宝珠银丝抹额,面上系着半软轻纱,看身量似乎比洛川时又长高了些,形容却已脱了稚气,花般颜色,玉样精神,眉敛春华,眼横秋波,婉转一笑,神采翩翩。    真是男大十八变啊……云瞳暗暗将他与凤后比较:像,又不像!    “我带了几样东西来,送给凌霄宫主、从侧君和池公子,不成敬意!”清涟先命庆余奉上礼物。    云瞳立命小北接过:“官人着实客气了,倒叫本王不安。”    清涟笑道:“恐待会儿王驾后悔了请我这师傅,先行贿赂一番。”    “哈哈哈!”云瞳大笑,暗道:这又有点像我认识的那个小郎了。    茶饮一盏,话入正题,清涟便道:“王驾想问什么?奴家知无不言。”    云瞳不由一怔:这就猜中我的心意了?    ……    邀凤阁,离凤正同若怜在收拾箱柜,摆出了不少锦缎布匹并新袄罗衣:“看看喜欢什么,多挑一些带着吧。”    “公子,我不要。”若怜眼圈通红。    “傻话!”离凤笑道:“我当娘家哥哥的送你嫁妆,为什么不要?”    “三月说她自己都没有什么正经家当呢!”若怜咬唇言道。    “王主不是赏了新屋,你们过起来,慢慢的就什么家当都有了。”    “嗯,慢慢的……”若怜心头甜蜜,脸上也泛着喜色:“她也要为王主做事,我一个人闲在那边……怪闷的。我想还是白日里过来伺候公子。”    “呦,嫁出去都不忘挣月钱替她往柜上还账啊?”离凤笑道:“你这小算盘打的倒精。”    “啊,不是……”若怜脸都红了:“我……我是舍不得公子……”    离凤心中感动,握了他的手道:“我也舍不得你呢!这嫁过去是什么名分,王主也没细说。”    “您别替我问那个。”若怜低了头:“我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离凤一怔:“没有名分,你日后会受欺负……”    “给我名分,人家会笑话三月……”    “若怜……”离凤忽觉心酸:“你这样心思,我可不想让你嫁过去了。”    若怜抬眼朝他笑了一下:“她对我好就成了。我同您说过,我不敢痴心妄想的。”    “傻小子!你不要名分,日后你养的儿女也都不要名分么?”    若怜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所以,公子现下才不愿为王主养育儿女么?”    “……”离凤一窒,下意识抚上肚腹。    “公子,请大夫来看看吧?”    离凤脸色一变,自去桌前倒茶来喝:“听说贺兰官人今日到府了。”    “嗯!”若怜见他把话岔开,暗叹一气:“王主请师教读,我还道请的必是白发苍苍的博学鸿儒,谁知是花朵一样的闺中小郎……”    离凤淡淡一笑:“王主是向清涟少爷打听消息。”    “什么消息?”若怜奇道。    “宫里的消息。”    “嗯?”若怜十分纳罕:“怎么不托九宫主打听呢?”    “九宫主快要下嫁了。”离凤言道:“前儿个王主说那位孙大人不知又立了什么功劳,圣上把降下去的职位给她升回来了。这是为招驸马先做准备。”    “哦!”若怜点了点头,他并不关心皇子的婚事,又问:“王主怎么自己向清涟少爷打听消息,请画眉阆侧君出面不是更好?”    “这……”离凤轻轻叹了口气:“侧君神仙样人,王主不欲他下凡尘,惹尘埃……再者,清涟少爷不是普通的闺中小郎。”    “嗯?”    “他是圣上命留牌子的中选侍子。”离凤咬了咬唇。    “圣上好像特别喜欢清涟少爷。”若怜言道。    “……是啊!”离凤的目光落到那本《丰宁仕女才辨集》上,想起里面云瞳密密麻麻写的许多注解,多是回答清涟提出的疑问,不禁若有所思,忽见小西蹦蹦跳跳的进了屋门。    “公子,王主说昨夜把一本书落在这里了。”    “就是这本。”离凤看着小西把《丰宁仕女才辨集》拿走,心思忽然一动,又把他叫住:“怎么王主在同贺兰少爷讲书?”    “就是在讲书啊。”小西笑道:“王主当蒙童可认真了,光请师傅授课,都忘了给师傅敬茶,嘻嘻!”    若怜见离凤没有猜对云瞳的心思,矗立呆愣,过来笑道:“其实我觉得清涟少爷和公子很像呢?”    “像我?”离凤蹙眉。    “嗯!”若怜点了点头:“博学、多识、好读书。治水那会儿,王主在您这儿当蒙童,不也听得认真,光请授课,不给敬茶?”    离凤慢慢坐了下来:“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许是因为跟您走的近的缘故。”若怜笑道:“公子风华无匹,谁都想学一学呢。”    “……”没来由的,离凤听了这句夸赞,不觉喜悦,反添郁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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