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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一早儿就来了!”    离凤呆了一下,忙就推枕揽衣,又嗔若怜:“怎不叫醒我?都什么时辰了。”    若怜抿嘴儿悄笑:“王主不叫惊动,恐碍公子好梦。”    离凤“腾”就红了脸,回想梦中情景:侧君养了儿子,他倒生了女儿;人家临金池,自己就握玉凤;见面也不行礼,还使闺中称呼;王主为他在正院养着白鸽子,我就给孩子起那么一个小名……嫉妒种种,难以告人。    云瞳听得里面窸窸窣窣,知道离凤已起,便命移开屏风,打眼一看,佳人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齐整模样,香腮沁雪,绿鬓卷云,过雨樱桃血珠儿满枝,弄色奇花红间横紫,显是夜里哭过。    “王主……”离凤还未梳妆,自觉甚不像样,微躬身,轻低头,那云堆似的秀发便直落膝弯,宛如一条飞瀑。    云瞳心思一动,伸指为梳,自他额间拂开一缕,慢捋到尾。    若怜送出热水面盆,手拿玉拢木簪等给离凤冠发,见此情景,便笑着退去门边。    两根纤长发丝最终别了离凤头顶,绕在了云瞳指尖,她看了又看,想起何景华的话来,眉已蹙紧:“还说不落发,这是什么?”    离凤扫过那青丝一眼:“有长便有落,有生即有死。”    怎的一清早起来就说这些不吉利的,公子啊公子……若怜暗中朝离凤瞪去,又偷瞄云瞳脸色。    云瞳愣了一愣,长指移到离凤下颏儿,抬起那张雪面来,拿厚茧摩着软嫩唇瓣:“明明白白说话!本王悟不来禅。”    离凤红唇微颤,忙使贝齿咬住:“没甚意思,是说寻常也掉。”见云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低声补道:“万千烦恼丝,甩掉一两根,不是好事?”    云瞳“呵”的一声,松了手,往小几旁坐去:“既这样说,我倒好奇,你甩掉了哪一两桩烦恼?”    看他们的架势似要深谈一番,若怜便先放下梳头家伙,回禀了去备早饭。    离凤见云瞳手指对面的杌子,便也浅坐了半边,却是僵着腰肢,垂着眼帘。    云瞳把玩着小梳子,淡淡言道:“你常日多思,惹我心疼,不知如何劝你放开心胸。不想……”她忽而一笑,意颇自嘲:“也有自我纾解的时候。”    离凤更低了头。    “譬如……吃样小玩意儿,就免了生养的辛苦。”    她说的轻巧随意,离凤却觉有巨石往心上压来:“何先生……同你说了?”    云瞳看着他道:“官人不愿说,本王只好去问别人。”    “紫卿!”离凤听她改了称呼,眼圈登时红了。    云瞳待要再说两句,看他脸显委屈,便又停住,半晌深长一叹,却仍含着讥诮:“紫……卿?”    “世间男子没有不愿意为妻主生养的……”离凤低声说道:“只要是……”    “以前我也这么想。”云瞳未等听完,将他打断:“如今才知……未必!”    “紫卿!”离凤忽从袖中伸手,紧紧握住了她:“我不是不愿意……”    云瞳没动,也没作声。    门忽一开,若怜带了两个小厮,捧着汤锅蒸碗进来,就在小几上为两人布置。    离凤只得先松了手,见若怜示意自己,便起身取了巾帕亲来服侍。他头还未梳,又弯着腰,青丝蜿蜒,一缕一缕扫过云瞳的白缎锦衫,仿佛一只两只青雀穿过棉白云朵。    云瞳静静看了一会儿,摆手令若怜几人下去。    离凤盛了小碗黄金粥,放在云瞳面前:“是我熬的……怕是熬烂糊了……”    “你也坐下吃吧。”云瞳拿勺一舀,见粥里藏着栗子,便要往离凤碗中加去,才到一半,想起什么来,“嘿”了一声,改为丢到旁边小空盘里。    离凤看的分明,拾起银筷把栗子夹了回来,自己默默吃了。    云瞳看他一眼,也未言语,自顾自吃饭。    离凤颠倒一夜,仍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避孕一事,心上焦虑,喝了小半碗粥,便觉什么都咽不下去了:“紫卿,我……”    “檰梨核从哪儿鼓捣来的?”云瞳冷声问道:“本王府中警卫简直形同虚设。什么东西都能粘在鸟毛上让大风刮进来。”    离凤面色又白了一层:“和雀翎军无关。是我……我在春藤馆就吃了的……”    “这么说若怜也同你一样受过祸害了?”云瞳转身就要命人:“有病一起治,治好了再嫁人,免得耽误三月……惦念许久,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他没吃过。”离凤忙就拦住。记起云瞳曾几次和自己说想早些要个孩子的话,更觉这一句“空欢喜”无比刺心。    “春藤馆的老鸨倒会看人下菜碟。”云瞳微微一嗤。    便知这样的理由她不能相信。离凤暗叹一声:“也和老鸨无关。是我……自己藏起来吃的。”    “许是别的小倌儿告诉你这是养身的杜仲?”    离凤摇了摇头:“我认得檰梨,我家里就种着一棵,每年结子落树,母亲都让看紧我和弟弟们,不许乱碰。”    “哦!”云瞳先还有些奇怪,转而一想即明:“池相怕你不晓得其中厉害,入宫之后容易被人算计,所以留着树,先教一教。”    “不全为此。”离凤叹道:“相士说这棵檰梨可利家运……母亲最信这些。”    “相士之言……”云瞳虽然点头,却是一派不以为然。又问:“你既认得檰梨,不知食此伤身么?”    “知道。”离凤下意识按上肚腹。    “那还吃!”云瞳声调高了起来:“你这叫什么,饮鸩止渴?”    “紫卿,我当时的境遇……”离凤潸然泪下:“犹如一朵骄花自云端落下泥沼,说话就要萎谢成尘,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啪……”云瞳丢了银勺,一脸郁怒。    “那夜之后,是我自己执意要走,不怪紫卿……”离凤抹了把眼睛:“紫卿也万勿自怪。”    “话虽如此,我也觉得我这妻主当的……”云瞳脸色难看:“窝囊!”    “……”离凤紧咬着唇,半晌才又说道:“定妆日,若紫卿没来,若你没竞价赎我,谁知我会继续流落到哪里?流落到何种不堪之地?就算有别的女人愿意当我妻主,难道我……就一定愿意为她生养么?”    云瞳琢磨着这一句话,觉有情意,却又感不足:“可定妆日我来了,接你回身边,也当了你妻主……”    吃过檰梨这样大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云瞳没问出口,离凤却也明白,他低低叹了口气:“虽是久别重逢,仍如初来乍到,我……我又不知你是怎样的人。”    “直到今日,仍然不知?”云瞳望进他眼中,含着一丝怨气,更多却是失望。    “……”离凤鼻尖眼角都是通红:“就为知道,好几次想说……可怕说了,你不会信。”    “怕我不信你说的,去信赤司炀么?”    离凤轰然一震。    云瞳眸中只是了然。    离凤急道:“其实……其实现在就生养,于我……于我们不是个好时候。”    “哦?”云瞳静静听着。    “我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我不想……不想我的孩子也一样引人注目。”离凤心里乱成一团:“王主还没有娶正君,侧君们还没有孕育女嗣,我就抢在头里……圣上会怎么想,言官会怎么说,百姓会怎么疯传?这福气太大,大到难以消受,大到让我害怕……”    “原来是害怕这个!害怕我没本事护你周全、没本事护我们的孩子周全。”云瞳面色未改,似乎早已知道了:“你在想,阿恒和晚晚不就是前车之鉴?”    “紫卿!”离凤一呆。    云瞳转眸望向窗外,眸中皆是疲惫:“阿凤,你瞒着这件事,不是怕我不信你,而是……你不信我,从不信我!”    “不!”离凤叫道:“不是的!”    云瞳扯了扯唇角:“说到底,你是不信天底下还会有第二个女人,像赤司烨那样待你。你不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福气。”    “……”离凤宛如僵石,又慢慢抖了起来:“不是……”    今日虽已艳阳高照,昨夜却是雨打风吹,谁知明朝又会怎样呢!云瞳推桌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去,但见玉兰树下满地落花,一片嫣红却浅埋在铜缸座底,掩尽芳华。听得耳旁响起低低呜咽,她怅然一叹:“别哭!我也不是非要你怎样……”    离凤紧捂了唇,眼泪就似断线的珠子。    久久,云瞳拾了乌木簪走回离凤身边,为他绾起长发:“不用那么麻烦,你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好了。要是真想……为赤凤太女报仇,就照赤司炀所说,用这根簪子沾上眼泪,往我心窝一捅。”    “不……”离凤急骇之间咬破了唇,一朵血花乍然盛放。    “你不想怀孕,也不用吃那些东西把身子掏空,本王自有其它法子。”云瞳俯头吻去他唇上那点猩红,一笑,转身离去。    “紫卿!”离凤大恸。    云瞳没有回头,出门看见若怜惊惊惶惶的样子,便问他:“三月说,今儿是你们的做亲的好日子。”    “是!”若怜惦着离凤,自己就开口相求:“我白天还照常过来侍奉公子。”    “你也是个念旧的……”云瞳似乎感概万端,却又言道:“不必了。既然已经嫁人,就去一心一意的侍奉妻主吧。”    “……是!”    若怜怔在当地,目送云瞳离开,忽听一阵风过,屋里悲声正涌。    春色浓时春愁重,春思断处春梦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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