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长风、流云、邀月、摘星聚在一处,都有些不知所措。流云“嗐”的一声,打破了众人沉默:“你们觉没觉得,少主近来不大对劲儿。” 自然人人都觉得了,偏邀月还让他说:“怎么不对劲儿了?” “焦躁,烦闷,跟变了个人似的。要么枯坐呆立,谁都不理,要么就各种找茬儿发脾气。”流云拍拍心口:“我都不敢到他跟前去。” 人人都挨过骂了,数他挨的最多。 “是不是因为……”流云皱眉:“王主最近没到咱院子里来?可她也没往邀凤阁里去啊!我特意打听了消息,禀告少主,为讨他高兴,结果他骂我多事。” 摘星难得开口,每一开口却是有板有眼:“你确实多事。” “别瞎猜了。”长风瞅瞅内寝的窗子,低声言道:“少主一定是因老堂主来信委事而焦虑。” “那有什么焦虑的啊?照办就是了。”流云皱眉。 “不好办呗!”长风嫌弃的看他一眼:“办不妥当,少主也要挨骂。” 是不好办,还是不愿办?邀月没搭腔,暗自思索着:少主可别假戏真做,爱上紫云瞳了…… 正议论间,忽听院门开响,云瞳妆饰一新,亲自来了缘圆居,见他们几个都杵在门外,微一怔楞:“宫主还未起么?” “啊,请王主安!”长风几人一愣,忙不迭迎上前来。 李慕闻声而起,赶紧收敛情绪,也笑吟吟出来招呼:“一早听见王主复爵喜信儿,正谢神佛保佑呢。” 云瞳淡淡一笑,扶住他言道:“你妆扮妆扮,同我入宫谢恩。” “我也去?”李慕一点儿也不想去,可还得故作惊喜:“好,你且等我一下。” 乘车入宫,已近晌午,依命到了明光殿,见武德帝与贺兰后双双在座。两人请安谢恩已毕,领了酒席。 武德帝和蔼问道:“宫主想家了吧?麒皇圣后遣使,要接你回去看看。” 凌霄宫主轻轻“嗯”了一声,又不安的去握云瞳的手:“是否回去,我听圣上和王主的安排。” 武德帝一笑:“英王与你同去。” 凌霄宫主惊喜起身:“谢圣上恩典。” “你妻夫同去,盼能同归。”贺兰清澄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句。 凌霄宫主脸色微变,听云瞳已替他简单应了个“是”字,便低头坐下,轻声答道:“请圣上和千岁教诲。” “替我们向你母皇父后问好。”武德帝一直含笑,话语也十分亲切:“胤麒一衣带水,久为邻邦,世结姻亲,望能和睦永远。” “此亦大麒百姓之愿也。”凌霄宫主恭敬答道。 武德帝满意一笑,朝清澄夸奖道:“宫主贤德,是朕妹良佐。” 清澄遵循圣意,赐下了许多珠玉绫罗,又对凌霄宫主笑道:“不知你们打算走哪条路?若经昆山法华寺,请替本宫去烧三炷香。” 这是示意要走西边?李慕心下又生不安:“替千岁进香,臣侍惶恐。” 云瞳拍了拍他的手,又替回禀:“大祭司还在琅郡,三郎想见他更换灵符,所以臣选了西路入麒。” 清澄颔首:“正好。” 越感席间一派和谐,李慕越觉危机四伏,可面上一点不敢露出破绽。好容易熬得酒空乐散,被云瞳扶着出宫上车,不想又意外遇上了清涟。 李慕隔帘偷望,见那两人也不避嫌隙,说了好一阵话儿,不免心头燥郁。又见清涟不知听到什么,泫然欲泣,云瞳温言抚慰,还举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软发……似依依难舍,更无限牵挂,李慕禁不住生出了妒意,等云瞳回到车上,开口便问:“小贺兰找你作甚?” 云瞳微怔:“他是来见九弟。” “哦!”李慕咬了咬唇:那么巧……总那么巧。 “倾慕儿,怎么了?” “没怎么。”李慕以手捋发,聊作遮掩:“哎呀,我忘了去向沁阳表弟辞行,只怕他有话儿要带给舅父。王主且等一下……” 云瞳见马车已行,他还匆促起身,唯恐眼盲不便磕碰到哪里,忙将搂住:“又不是明日就走,何必着急?”。 李慕趁机偎入她怀中,这方觉得心火烧熄。 已过夏至,云瞳觉热,搂了一会儿,便想悄悄把人松开。 李慕却不愿意,还故意翻开她袖口,去摸珠串:“你一直戴着?” 相思如血,粒粒皆圆。云瞳一眼瞥见,忽就痴住。 “紫卿?”李慕不觉,却还更紧的贴近了她:“今晚上……你可没什么事儿了吧?” 云瞳神魂正飞,没有听见。 “紫卿?”李慕不闻回答,轻轻摇了摇她手腕。 “啊!”云瞳这才回神:“你说什么?” “……”李慕当即撅唇。 “哦。”云瞳也不知怎的又绕回了方才话题,胡乱应付着说道:“清涟不为找我,是去朝觐凤后。” “……” 李慕抬身起来,扭头向窗,心中泛起一股又一股酸意:原来和别人都有那些暧昧话说,独独对着我,要想不当哑巴,只剩了套话、假话、客气话…… …… 月夜,合江大营 韩越正在灯下核查银粮细目,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响,便有小军来报:“穆将军请见大帅。” 什么时辰了!小凳子歪在墙角,早就打过几回瞌睡了,闻言惊醒,使劲儿揉着眼睛,听韩越已命传进,忙把趴在桌腿下呼呼大睡的通灵兽抱起,退进后帐。 韩越待穆瑰行过军礼,开口就问:“有何军情急报?” 穆瑰自怀中掏出两粒红丸,正是依玄甲军规制投送的绝密信函:“才刚收到,一从青麒来,一从上京来,请您过目。” “咦?”韩越顿生疑惑,比着两颗红丸看了又看,烧制之法确出军中。他捏碎其中一颗,取出密信,看不两行,大惊而起:“阿姐!” 穆瑰亦未料到,闻言打了个激灵,回看帐门紧闭,知道外间守卫男军皆是心腹,这才略略安心:“是小侯来信?” “是!”韩越激动起来,把信连看数遍,眼圈已然红了:“阿姐困在了青麒。” 穆瑰皱起眉头,重重咬住两字:“青麒?” 韩越听出异样,扫了她一眼。 穆瑰立刻单膝跪地:“末将请令,带本部人马前往青麒援救小侯。” 韩越未动,也未再说话,径自沉吟起来。 穆瑰屏息等待,暗中急切思索。 半晌,韩越言道:“你且起来。” “是!”穆瑰谨慎的问道:“小侯怎么到了青麒?” “信上未言其详。” “是被何人所困?” “只写一言难尽。”韩越眯起了眼睛:“不过从笔迹上看确是阿姐无疑。” “那……小侯的意思是?”穆瑰偷眼望来。 韩越未答。 穆瑰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轻声言道:“少爷,桌上还有一颗红丸。” 韩越“哦”了一声,又取出另外一信看去,未几,眉头深深蹙起。 通灵兽睡醒一觉,不服小凳子管教,嗷嗷奔出,绕着韩越上蹿下跳。 “别闹!”韩越拿脚背贴贴通灵兽的脖子,示意它安静下来:“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到嘴里的。” 穆瑰闻言心中一动,偷掀眼皮看来。 通灵兽觉得被人无礼冒犯,“忽”就转头,朝她示威大吼,肆意展示着自己才长出不久的两颗尖牙。 穆瑰一凛,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穆将军!”韩越问道:“此两信送来,可有别人看到?” “没有。”穆瑰不敢稍作迟疑:“大帅尽管放心。” “很快还会有红丸投来,却未必都是给我……”韩越勾起唇角,停了一刻:“大军机要所在,岂能乱如市集?你盯紧了,所有往来密函,出入只有一途。稍有泄露,唯你是问。” “是!”穆瑰跪倒接令。 “玄甲众将,皆为本帅肱股,但有损伤,中心难安。”韩越又道:“此言尔需谨记。” “末将明白。”穆瑰暗自一叹:少爷,你真长大了啊! …… 云瞳复爵,诸王皆有恭贺,闻得宫中赏赐了若干美人,便也争相效仿,赠送数十歌倌舞伎。云瞳一反常态,全部纳下,惹得和王咂舌不已,散朝之时,拉住恭王闲话: “我说 ,怎么小七忽然开窍了?” 恭王笑道:“看来传闻不实啊。” “嗯?”和王不解其意:“你指的哪件?” “诶,二姐不知道么?我家王君可早听二姐夫说起过了。”恭王先卖个关子,而后附耳悄道:“锦衣郎落胎,据传和小七中的毒有关。” 和王似觉意外:“不是说和你有关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恭王当即冷下脸来。 “小七中毒,难育后嗣,偏生锦衣郎就怀上了。”和王觑着眼睛看她:“小七生了疑心,怕夫郎和你……暗有瓜葛,便狠下心肠把孩子打掉了。” “这……这……简直无稽之谈。”恭王气的脸色发红:“是谁胡言乱语,本王要请旨办她。” “哎哎,你较真干嘛?”和王忙拉住相劝:“本来没影的事儿,非闹个满城风雨,不成了欲盖弥彰。” “哼!原来这叫欲盖弥彰!”恭王狠一跺脚,忿忿而去。 “怎么走了?”和王在外大叫:“不去和小七讨杯酒喝么?” “不去!”恭王冷声硬气,暗中却是一笑:哪有喝酒的闲工夫,我得回去给孙兰仕、陈琅和那几位好朋友写信。 和王盯着她背影,念叨了两遍“欲盖弥彰”,忽然大悟:哦!小七中毒,不欲人知,便纳许多美人,遮掩她使夫郎落胎之事……现今姐妹之中,我最年长,该助小妹一臂之力啊。 两人之后,从贵金同祁左玉并排走着,听她唉声叹气,问是怎么了? “过不多久,玄甲军就要知道英王复爵了。”祁左玉只觉无比沮丧疲累:“圣上不听忠言,只怕国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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