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王王帐 哈敦(央金语王后)蒙都尔斤正照着镜子梳妆,乌黑的头发似浓密的云朵堆在头顶,包着一顶小巧珠冠,上镶一颗硕大明珠。两旁高束一对犀角,后面戴着拉翅雀尾,缤纷扇开,五彩斑斓,额前垂着三圈珠挂,当中点着一粒殷红胭脂,衬着丰颊桃腮、黑眉杏眼,娇嫩美艳如秋收新果,令人垂涎欲滴。 “阿巴吉(央金语,父亲),阿巴吉。”小哈屯纳音(央金语,王女)在乳父怀中,拍着胖胖小手,朝爹爹咧嘴儿欢笑。 “阿巴吉美不美啊?”蒙都尔斤笑靥如花。 “美,美,美!”乳父举着小哈屯纳音,一蹦一高,笑着替她说道:“我的阿巴吉是全央金、全九戎、全汗国最美丽的男人。” “哈敦也是全央金、全九戎、全汗国最尊贵的男人!”旁边侍立的小哆嚟(央金语,指汗帐里伺候主子的男孩)也跟着恭维。 “还是全央金、全九戎、全汗国最有福气的男人!” 蒙都尔斤笑得合不拢嘴儿:“全汗国么……” “对!”一个霸道声音自帐帘处传来:“离这一天到来不远了!” “汗王?”蒙都尔斤闻声回眸,乍笑又愣:“呦,二忽勒也来了。” 温朵娜跟在元摩利身后进帐,正对上光彩夺目仿佛天上星辰般的蒙都尔斤,刹那间只觉眼睛再移不开了。 “阿……阿妈妮(央金语 ,母亲)”小哈屯纳音含混不清的叫道。 “我的小太阳王!”元摩利一把抱过女儿,举上头顶:“以后要叫母王天可汗!” 才满一岁的孩子还说不来这样复杂的称号,小哈屯纳音“咯咯”笑了几声,瞧见后面温朵娜盛装华服,冠帽上插着一束红缨,便伸手来够:“昂……昂……要……” “那个不是玩的。”蒙都尔斤轻轻一挡女儿的小胖手,朝温朵娜抱歉一笑:“昂提(央金语姨母)的徽缨,英缇娜什的荣耀。” “无妨。”温朵娜不以为意,径自摘下红缨,插到甥女的小帽子上:“你长大了一定也是位英缇娜什。” 红缨大,帽子小,一压上来,“噗”的盖满了哈屯纳音红嫩嫩的脸蛋,逗的她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这回喜欢的东西还像点样子。”元摩利显得很满意:“还不谢谢昂提。” “多谢二忽勒。”蒙都尔斤秋波一闪,笑意盈盈,替女儿问候道:“一路辛苦了。我母王还好吧?” “好的很!哈赤王把全家都带过来了。”温朵娜瞟了一眼元摩利。日前,她按着聂赢安排,极力劝说央金王邀九戎会盟,共商建国大事。因两边战事吃紧,各族都在观望,是以除了达木丁,无人响应。而达木丁是因雪璃遣派斯瑾提为帅,隐有要为哈先复族报仇的意思,求和不成,战又难敌,正在焦头烂额之际,留下小女应付那边烂摊子,自己先进太阴山避一避风头,顺路和元摩利这个较有实力的女媳计议一番,盼她能从中斡旋,早与雪璃罢兵,实在不行,能借些央金兵将为援也是好的。 “唉!”蒙都尔斤叹了口气:“阿妈妮在大山里肯定住不惯。我哈赤天高云淡,草壮马肥,就像人间天堂一样。” 元摩利闻言一嗤:“真该送你过去瞧瞧,现今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间地狱也就是那模样!” “啊?”蒙都尔斤一呆。 温朵娜忙笑言安慰:“哈赤王说她吃得下睡得着,哈敦不必担心。” “不是我接她过来,她还有饭吃,有觉睡?”元摩利把孩子丢到乳父怀里,扯过夫郎,一把抬起下颏儿:“你是我央金的哈敦,少说哈赤怎样怎样。” “那是我的家,说说都不行么?”蒙都尔斤不快的嘟囔。 “你的家在这儿!”元摩利往他腰上掐了一把。 “在这儿?”蒙都尔斤抬手拂开她:“我才不要在太阴山里当野猴子。” “你说什么!”元摩利大怒,掌下生风,就往夫郎脸上扇去。 “汗王息怒!”温朵娜一惊,抢在前面扛住了元摩利的胳膊。 蒙都尔斤脸都吓白了,转而又恼的生出一片绯红。他挣扎着推开元摩利,转手去抱女儿:“就知道在我面前抖威风……待会儿我就告诉母王去。” “哼!”元摩利甩手一嗤:“待会儿就让你亲眼看看,你那母王现今还有什么威风。快点打扮,和我一道去吃酒席。” 温朵娜的目光正流连在蒙都尔斤挣动的腰肢上,忽觉元摩利已从面前走过,连忙收摄了心神,随她在后,下意识却又回头。 “小太阳王,待会儿见!” 蒙都尔斤也正偷瞄元摩利的背影,不妨对上了二忽勒含笑双眼,一怔之下,也就颔首致意。 “我已经打扮好了。” 元摩利听见这句,忽然想起一事,停步转身:“你那梳的什么头?十足中原蛮子样。可有半点儿我全汗国大哈敦的体统!” “你喝了多少酒,一早起来就到处找茬儿。”蒙都尔斤摸着自己发髻,更添气恼,转头朝大镜子里看去:“怎么没有体统了?多好看啊。” “谁给哈敦梳这个的?”元摩利不理他,凶狠冷冽的目光往周围一扫。 伺候在帐子里的仆奴各个噤若寒蝉。 “是……他……”有人颤手指来。 被揪出来的小哆嚟吓得魂飞魄散,扑倒在地,不住磕头:“汗王饶命,汗王饶命。是哈敦看见俪戎大王的一位哈金(郎侍)梳着漂亮,特意让小奴去学来的。” 温朵娜见元摩利朝自己狠狠瞪来,忙赔笑脸:“哪个男人如此大胆?我回去就查。查到了直接扔进沸水锅里,等熟腾了奉来给汗王佐酒。” “呦!这法子不错。”元摩利伸出舌尖一舔嘴唇,指着小哆嚟朝外喝道:“人来!把他给我拖下去。” “啊!”小哆嚟只觉浑身皮肉已在沸水之中,惊恐之下瘫地晕厥,连求饶的话都没能再说一句。 “你干什么啊!”蒙都尔斤眼见几名亲卫进来拖人,气急败坏,跺脚大喊:“有本事把我也蒸了,煮了,吃了。我还不是全汗国的大哈敦呢!随你便。” 一句话又戳到了元摩利痛处,她两眸燃起怒焰,一步步逼近蒙都尔斤。 蒙都尔斤抱着被吓得大哭的孩子,连连后退:“你……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元摩利露出白森森的两行利齿。 蒙都尔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汗王!”温朵娜忽然低声叫道:“哈赤王一大家子还等着您去会盟呢。” 元摩利骤然停步,半转回头:“哦,忘了。” 温朵娜笑着一拦正倒拖小哆嚟出帐子的兵卫:“这小奴是哈敦的陪嫁,端到酒桌上去不合适。不如抽五十鞭子,以儆效尤。能活不能活的,看他自己身子骨了。” 元摩利一瞥,自己美貌夫郎哭的梨花带雨一般,女儿偎在怀中,也是嚎啕不休,都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别哭了!”她朝蒙都尔斤一吼:“你说!” 蒙都尔斤瞧见温朵娜使来的眼色,也就期期艾艾的找了个台阶下:“请汗王……息怒!” “哼!”元摩利怒色稍敛,挥手令兵卫等带小哆嚟下去受刑:“别打死了,等看他主子成了全汗国的大哈敦,我再把他蒸煮下锅。” 蒙都尔斤忍不住缩肩一凛。 元摩利见他怕了,这才心中舒坦一些,又见光溜溜大镜子里照出温朵娜的样貌,黑发黑睛,嫩皮嫩面,就是个中原蛮子混到了央金族里,居然还和自己一样,也继承了母王一半高贵血液。我还得管她叫忽勒,真是可恼,简直可杀! 她忽然抓起桌上一个长方形妆匣,狠命甩向大镜,打碎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身影:“中原蛮子破东西,留着干嘛!” 镜子裂成无数碎片,“哗”的一声,轰然震落。 元摩利不知道,温朵娜也在看那面镜子,看着自己那张狰狞的脸在镜中四分五裂,变成了一片片碎肉只骨。 温朵娜心头不住冷笑:谁还能囫囵在此,谁又将灰飞烟灭?嗬……二十年一切恩怨,就了结在今日吧! …… 梅骨朵在王帐外欢呼的人群中拉住了个熟悉身影,把她扯到背人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好护卫侧君的吗?” 叶步娜脸上画着九戎特有的纹饰,红蓝交叠,斜上额间:“这里需人。” “被发现了怎么办?上次是夜里,黑咕隆咚也就罢了,这回可是大白天,没看见太阳挂在头顶呢。”梅骨朵皱眉言道:“俪戎王手下尽是些口没遮拦的蠢货,千万别掉以轻心。” “明白。我不进王帐,就盯着玛克洛亥和叽萝。” 玛克洛亥是央金王元摩利心腹悍将,此时布防于王帐之外,叽萝是其副手。 “千万别手软,里面一乱,先宰掉她。”梅骨朵眯起眼睛:“我刚还担心,叽萝没那个本事。你来了也好。” 正在此时,听得锣鼓大作,欢声雷动,原来是哈赤王携家眷到了,元摩利带着蒙都尔斤等在王帐门前,笑脸相迎。两旁央金各部头领皆带郎侍,与哈赤王带来的族臣、护卫人等围簇叙话,眼见两族十分友好亲密。俪戎王温朵娜领着几个男人也在其中,和这个寒暄一番,又和那个搭讪两句。 “我得过去了。”梅骨朵拍拍叶步娜的肩膀:“别发呆,小心看错了人。” 叶步娜似没听见一般,一遍遍追看着温朵娜身边的男人。 九戎风俗不似中原拘谨,男人没有带面纱的习惯,会亲访友,各自妆饰,很愿意吸引女子的目光,彼此之间还要争妍斗艳。是以虽然冠帽高耸,珠挂琳琅,到底掩不住本来面目。 岳使,你若身在其中,可怎么办呢?叶步娜不禁满怀忧虑:你长得太美,太过引人注目,如何能答应侧君那样安排……你是暗卫啊。暗卫私自摘纱,被人窥见,立斩不问……我一人窥见,你杀我一人容易,可这里有多少央金哈赤头领,你又怎么杀的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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