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赤王达木丁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近因雪璃大举来攻,无力抵挡,疆土已失一半,弄得日夜忧惧,憔悴不堪,见了央金王元摩利,不等寒暄,先就劈头盖脸责道:“信尔小女娃之言,误我大事!” “嗯?”元摩利敛去笑容,露出阴鸷目光:“你说什么?” “啊,母王安好?”蒙都尔斤眼见气氛紧张,赶紧凑上前来,借着撒娇转圜:“您想儿子没有?儿子可都想死您了。” 哈赤王后也在一旁帮腔:“怎么不想?汗王还没见过外孙呢。”他频频又给达木丁使眼色:这都逃到人家央金地盘里来了,你就矮矮气焰,别让自己难堪了。 达木丁当着众人也不好发作,只得赌气对儿子言道:“有一年了吧?我几次派人来接,你都不带孩子回来。这会儿说什么想阿妈妮……哼!” 蒙都尔斤暗暗瞥了元摩利一眼:都怪你,怎么就不许我回娘家?瞧瞧,母王挑礼了吧? 温朵娜闻言笑道:“哈敦为我央金诞育嗣女,汗王爱若珍宝,不愿与他父女片刻分离。所以才屡次相拒省亲,请哈赤王见谅。” 这样一说,达木丁及哈赤王族各大头领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蒙都尔斤也觉添了荣光,不禁朝温朵娜投去一笑。 元摩利却觉这个二忽勒多事,只会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冷冷“哼”了一声。 “这就是俪戎王吧?”哈赤王后打量了温朵娜两眼,暗忖:气势倒也不小,可模样十足像个中原蛮子,难怪外号叫“串奴”呢。 “哈,是!”温朵娜谦逊一笑:“我无功于九戎,却得汗王信用提拔,实在是……受之有愧。” 这句话很让元摩利满意,她傲慢的拍了拍姐姐的肩膀:“那就多立功劳,别让我失望!” “汗王放心。”温朵娜挤出个笑容来,暗里恨得几乎把牙咬碎。 “二忽勒,这就是上次和你说的,我家小弟。”蒙都尔斤并不晓得她们姐妹之间暗流汹涌,诚心实意的想要感谢俪戎王多次帮忙,从母王身后拉出一个年轻男子:“他叫库尔勒,已经十六岁了。” 温朵娜打眼一瞧,见哈赤这位小璋洛(王子)确实是个美人,盛装打扮,青春逼人,和蒙都尔斤有两分相像,肌肤却不及哥哥白嫩,面目也更加清冷。 蒙都尔斤见她看了一眼又一眼,只道已经中意,娇笑不停:“我说什么来着,二忽勒现在恨不得马上登天摘星斗了吧?” 温朵娜的目光又落回了他那双光华闪烁的明亮眼眸上:多像星斗……真美啊! “库尔勒,给俪戎王见礼。”蒙都尔斤笑着推了小弟一把。 库尔勒根本没瞧温朵娜,却来到元摩利面前,低头问好:“见过汗王。” 蒙都尔斤一愣。 “免礼。”元摩利偏了偏头,似乎是想看看这小璋洛的俏模样。 库尔勒也就大方抬头,朝她展颜一笑:“听说汗王是九戎有名的英缇娜什……” “听说?”元摩利眯起眼睛:“那今儿见着了,你又是怎么想的?” “比英缇娜什还要英缇娜什。”库尔勒大声答道。 众人都听得笑了,属元摩利的笑声最响亮,又闻央金百姓们齐声赞和,之前因哈赤王质问而僵冷下来的气氛也随之缓和。元摩利只觉意气风发。 蒙都尔斤却没有笑,先是怒瞪了一眼弟弟,而后又急朝温朵娜看去,眸中全是怜惜歉意:二忽勒,我没想到会这样,请你别生气…… 温朵娜深深望尽他眼底,微微摇头:不生气……奴隶养的小黑羔子,也比我尊贵? “进去了。”元摩利使劲一搂走神的夫郎,大步入帐。 蒙都尔斤匆乱之间还是回了一下头,虽没再看见温朵娜,到底在心里叹息一声。 温朵娜背手跟在后面,朝几个方向各扫一眼,胸中惊涛骇浪,脸上波澜不惊,还笑着给哈赤族几位大头领让开了道路。 宾主落座,倒酒两碗。元摩利大喇喇对达木丁言道:“你就在太阴山安生住着吧。这里也是什么都有。” “安生?”达木丁焦虑万状:“斯瑾提把我哈赤都打下一半来了,叫我怎么安生?” “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元摩利不以为然:“雪璃要攻玄龙,借你一条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就算雪璃是假惺惺借道,斯瑾提可是实打实来复仇的。”达木丁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是没见着,那小崽子可是头吃肉喝血的狼,见人就撕,上嘴就咬。” “谁让你斩草不舍得除根,留此后患。”元摩利一嗤:“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达木丁一窒,转而恼羞成怒:“别以为你央金就能置身事外。当年干掉窟耶舍(哈先王,斯瑾提之母),塔基世(温朵娜及元摩利之母,央金先王)也没少出馊主意,以为斯瑾提不知道么?等她在九戎站住了脚,下一个想要收拾的就是你!” “独狼斗得过神虎?犽鲁收拾的了英缇娜什?”元摩利嗤笑不已:“别把我央金看的和你哈赤一样。” “你……”达木丁大怒,座中哈赤族数位头领瞬间也都变了脸色:你元摩利被龙国玄心平打的龟缩在太阴山里不敢动弹,还在我们面前逞威风。说我哈赤不敌斯瑾提是犽鲁,你可自己亲去试试,看当得了当不了一个响当当的英缇娜什。 温朵娜见状,忙持酒站起,笑对达木丁及哈赤诸头领言道:“我家汗王的意思是……” 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元摩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的意思是斯瑾提入赘紫胤,又降玄龙,生出一窝子小串奴,是我九戎败类。她就一时占了哈赤的地盘又能怎么着?配当格碧亚(指碧落王朝时代九戎联国国名)大汗王么?” “……”温朵娜脸色一白,怒生心底。 众人早都呆住,就连元摩利自己的心腹族臣都已愕然:汗王,你这不是把自己母亲也一起骂了?先王英明神武,受百姓无比爱戴,就为和中原蛮奴生了个俪戎王,就成了你口中的九戎败类?不敬母亲,连白度母也不能容啊。 “二忽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元摩利朝温朵娜呲牙一笑。 温朵娜只觉帐中众人眼光纷如利箭射来,中有一道格外刺目,她不禁扭了扭头,正瞧见库尔勒轻蔑不屑的把脸转走。 “咳!”眼见妻王嚣张傲慢的太不像样,蒙都尔斤猛地抢过元摩利手中酒杯,低声埋怨道:“你喝醉了吧?说话舌头都大了。” 元摩利一把掐住他腕子,未等发作,忽听女儿震天响的哭了起来。 “这是闹腾什么!” 眼见汗王发怒,保父吓得赶紧抱孩子跪倒:“哈屯纳音想是饿了,请汗王允许……” “滚!”元摩利一挥手,保父连滚带爬的带着小婴孩逃出了大帐。 “哥哥把小侄女儿也养的太娇了。”库尔勒撇了撇殷红小嘴儿:“那是一位以后要当英缇娜什的哈屯纳音,不是只会吃奶咬手指头的小哭包。” “你……”蒙都尔斤“腾”的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哈赤王后赶紧打个圆场:“库尔勒真没规矩,还不去给央金大王和哈敦敬酒赔礼。” 库尔勒一笑,端酒到了元摩利面前:“英缇娜什,能喝三盏不能?” 元摩利哈哈大笑:“三盏算什么!” “阿巴吉(央金语,父亲)让我给你道歉。” “道歉?”元摩利一饮而尽,舔舔嘴唇:“你说的在理,不用道歉。” “什么?”蒙都尔斤闻言大怒,玉面涨的通红。 “哥哥?”库尔勒挑衅似的又朝蒙都尔斤一敬。 蒙都尔斤胸膛剧烈起伏,气的无可复加,把杯一推,甩袖而去。 “哈敦,哈敦?”温朵娜连叫两声,见他毫不回头,往上一看,元摩利似如不闻,就在库尔勒手上喝尽了三盏酒,而后豪迈一笑。 “甜,甜的很!” “谢汗王!”库尔勒露出娇美一笑,昂首挺胸经温朵娜面前回到父亲身后,压根儿没注意到那个女人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狠辣。 被男人们争风吃醋一搅,帐中气氛又不同于之前。元摩利懒洋洋问道:“二忽勒,你看哈赤大王来太阴山做客,不好让她空手而归。你可愿去帮个小忙,替阿嘎锦(留守哈赤的小王女)揍一揍斯瑾提?” 不提领兵,不说增援,叫我单刀匹马去送死!温朵娜心里明白,也不争辩,只笑了一笑:“谨遵汗王金命。” 达木丁却是眉头紧皱,想从央金多得些好处:“阿嘎锦手底下没多少人了,你看是不是能叫俪戎王带她本部兵马随我……” “你干什么去啊?老胳膊老腿,又老眼昏花,把犽鲁都当成了英缇娜什,还能打仗么?”元摩利一嗤:“我家二忽勒英雌无敌,从来以一当百,取斯瑾提首级不在话下,你放心就是。” 温朵娜应景似的拍了拍胸膛:“我替大王和阿嘎锦支撑一下,雪璃马上就要打玄龙了,紫胤和玄龙是盟友,不会坐视,一定派驻扎赤凤的傅临大军攻取长阳。如此一来,被看管着的玄甲军就没了后顾之忧,会在西边闹出大乱子来。青麒助攻紫胤,金乌偷袭雪璃,天下可就热闹了。我家汗王正好领着九戎建国,哈赤大王您也就可以安枕太阴,愉度晚年了。” “就是这样。”元摩利满意大笑,暗想:上次出手教训温朵娜,她还真老实多了,知道我要杀她易如反掌,缩起了脖子。其实,留着这个串奴也不错,能冲能战能说话,比哈赤这帮没脑子的软骨头强。 “但愿如此吧。”达木丁现在既没主意,也没实力,除了后悔自己听信元摩利挑唆惹祸上身之外,事事一筹莫展。 哈赤王后倒挺高兴,朝元摩利笑道:“真有那一日,我把库尔勒送给你,生一个能当英缇娜什的哈屯纳音。” “哈哈哈哈!”元摩利志得意满,只觉美人和汗国皆已握在掌心了。 虽然各怀心思,到底结盟顺利,席上两族头领重臣们把酒言欢,相谈甚恰。温朵娜适时建议:“是不是叫歌舞上来,聊助酒兴。” “好!”元摩利大手一挥,高声召唤:“蒙都尔斤过生日时我给他排了出滑稽戏,逗死人了,今儿给哈赤大王、哈敦和众位头领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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