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都尔斤哈敦!” 岳和没有丝毫迟疑,勒缰带马、飞身持矛、杀敌救人一气呵成,从背后挑穿了那名玄龙兵士,把半空摔落的小哈屯纳音稳稳接住。 蒙都尔斤撞倒在那具尸身之上,被喷薄而出的污血浇了一头一身。 “我的孩子!” “在这儿呢!” 岳和一挺长矛架住了站都站不起来的蒙都尔斤,把嚎哭着的小女孩送入父亲温暖怀抱。 “啊,救命,救命!”库尔勒眼见玄龙兵士凶神恶煞般又围拢过来,俯鞍抱头,惊声大叫。 岳和挥矛又战,杀退数人,身上又添无数伤口。 “哈敦,你上马快走。” “我走不了了……”蒙都尔斤一指自己颤抖着的异状左膝:“方才仓皇逃命,迭遇凶险,想已撞断。”他身上是血,额间是汗,眼中是泪,亲了亲女儿小脸,决绝递与库尔勒:“小弟,你把孩子带走。” 库尔勒自己尚不知如何逃命,哪儿肯再带这样一个累赘,他看也不看哥哥和小侄女一眼,只顾急声催促岳和:“快走,咱们快走。你想不想去找绣球草了?” 竟是无情若此!若非他还有些用处,岳和简直想一矛将他扫下马来。 蒙都尔斤脸色惨白,颤颤收回双臂,忽又朝岳和跪起身躯,把女儿递来:“虽然你是中原人,可我……我求你……” “别耽搁时间了!”库尔勒着急大叫:“一会儿又有蛮子兵杀上来了。” 岳和深吸一气,把哈屯纳音柔软的小身子又推了回去。 绝望的蒙都尔斤终于大哭。 “哈敦。”岳和定定望着他:“你们央金有句歌谣:失去庇护的小羊会被群狼撕咬,遭遗弃的小骆驼怎么也找不到绿洲,天底下还有谁比父亲更爱女儿?纵历艰险,万勿自弃,带着自己的骨肉一起走吧。” 蒙都尔斤轰然一震,却又泪流满面:“可是我……” 岳和俯身查看他的伤腿,只觉仅是髌盖脱髎而已,便极快的上手整复,一边问着:“小哈屯纳音可有名字了?” “汗王说要起个新的……啊!”错骨接合,疼痛骤至,蒙都尔斤未及防备,大叫一声。 小哈屯纳音被父亲吓到,登时又嚎哭起来。 “哎呀,走不走?来不及了。”库尔勒眼见又有玄龙兵士冲上来,恨不能打马飞逃,可也知道,若无岳和这个本领高强的中原“蛮子”保护,就算把马鞭抽断了,自己也逃不出一里半里。 岳和打退龙兵,急扶蒙都尔斤上马:“别怕疼,先站起来。” “喂!”库尔勒见岳和坐到了蒙都尔斤父女身后护卫,大生愤懑:“我怎么办?我才能带你去找解药。” “你不是会骑马吗?”岳和瞪他一眼,持矛一敲他马腚:“说走不走?快着。” “你……”库尔勒只觉受了莫大委屈,眸子里腾起两团怒火。 “你要找什么?”蒙都尔斤饶是惊魂未定,仍扭头问向岳和。 “绣球草。” “在玉虚峰下有一片。”蒙都尔斤辨辨方向:“往那边走。” “怎么能往那边走!没瞧见烟火滚滚么。”库尔勒一边大声反对,一边暗骂蒙都尔斤糊涂:是保命要紧,还是帮人要紧?保命不去寻汗王大军,还和她岔路而驰。简直是脑子坏了。 “还在哪儿有?”岳和看见西北那漫天火光也迟疑了一下。 “我们哈赤领地有一大片。”库尔勒急忙言道:“那边不会着火,一定都是好的。” 哈赤哪里有呢?蒙都尔斤欲言又止,听孩子哭了,忙低头先去抚慰。 岳和眯了眯眼睛,拨马就朝玉虚峰驰去。 库尔勒惊怒交加,连声大喊:“你疯了,找死么?” 岳和头也不回,纵马疾奔,见蒙都尔斤抱着孩子也在颤抖,知道是一样怕火,便低声安慰他道:“你家汗王会从玉虚峰口带兵回来。” “啊?”蒙都尔斤惊讶回眸。 岳和朝他笑了笑:“汗王归心似箭,岂会不走近路?” 蒙都尔斤半信半疑,又见库尔勒连哭带骂却不得不跟上来,心中也只得暗诵千声“白度母保佑”。 一路奔逃,不时血战,岳和直杀得精疲力尽,库尔勒肩背也被火舌舔了若干红痕,几次险落马下,葬身火海。待等逃入岩间峡谷,火龙渐退,追兵无影,几人方缓上来一口气。 “那就是绣球草。”蒙都尔斤往北一指,但见连片青绿,长叶多脉,接有球茎,串如闺中绣球。 岳和大喜,又问:“怎么用呢?” “可以水煎内服,也能捣碎外敷,端看你……”蒙都尔斤话还未完,忽觉侧后一阵疾风涌过。 “汗王!汗王来了!”库尔勒高声大叫,驭马如电,朝着前方一片乌压压黑影狂奔而去。 岳和心中一紧,立刻翻身下马。 蒙都尔斤看他把缰绳递给了自己,兀生怔楞:“你去哪里?不先治伤么?绣球草不能硬拔,回头我命人帮你,要采多少都可以。” 这位哈敦心地善良,不枉我拼死救他。岳和连笑一下都觉耗费力气,便只说要紧一句:“抱住孩子坐稳当了,走吧。” 他挥矛一扎马腚,马儿吃痛,嘶鸣连声,四蹄奔起,迅如腾云,吓得蒙都尔斤一声尖叫,死命压倒在鞍上,只顾紧紧贴着女儿。 库尔勒一见温朵娜,张臂痛哭,就要投怀:“汗王!我的英缇娜什,你可来了。” “你哥哥呢?”温朵娜却先问了这样一句。 库尔勒立时僵在马上,脸色一片惨白。 “汗王,那是哈敦不是?”身边亲卫眼见一马没头没脑不顾一切的往斜里飞奔,马上男人惊叫不休,恍惚听得是“快救孩子”。 “蒙都尔斤!”温朵娜也听见了,她撇开库尔勒,纵马追去,待等看清男人马后扎着一只长矛,便知惊马难勒,又见蒙都尔斤身子歪斜,早已控不住缰绳,干脆扬蹄欺近,俯身挥刀,直接砍断了马腿。 “啊!”蒙都尔斤骤然滚落,孩子脱手,骇的魂魄俱丢。 温朵娜伸臂一捞,抓住了他的腰带,就那么拖拽挂溜着跑出数步,方费力把男人搂回自己怀中。 旁边亲卫已然拥上,急切抱起摔在草地上的小王女查看。 温朵娜带马回来,也是呼呼喘急:“怎么着了?” “哈屯纳音无事。”亲卫忙举孩子到汗王跟前:“您听,哭出声来了。” 倒真命大……温朵娜一贴蒙都尔斤的脸颊:“是容溪通护你逃出来的么?她人在哪里?” 蒙都尔斤早已昏厥过去。 库尔勒赶到马前,闻言叫道:“汗王,聂赢就在那边,他要拔绣球草解毒。” “聂赢!”温朵娜两瞳怒红,切齿命道:“立刻包围峰口,我要活的。” “是!” 大将叽萝跟上来依命遣兵:“汗王放心,此处难以藏人。一定活捉聂赢,等您处置。” 温朵娜容色无比阴沉:“叶步娜往雪璃送信,你说斯瑾提会如何行事?” 叽萝看了一眼玉虚峰,谨慎言道:“若王廷已破,则攻山无益,不如向斯营求援?” 温朵娜把怀中男人并库尔勒、小哈屯纳音一并交于亲卫照顾于军后,摘下佩刀,率先纵马:“王廷可以不要,太阴可以不管,可我央金百姓还在山中,纵知必败,不能不战,纵知万险,不能不救。” 叽萝热泪盈眶,又觉气血沸腾,挥戈直命军士:“我央金的英缇娜什们!跟随汗王,杀!” 玄心平,你背信弃义,屠我族民……温朵娜一马当先,冲入峰口,眼见曾经无比安逸的家园再一次遭铁蹄践踏,秀美山林被焚烧成了焦土,尸伏遍地,尽是无辜,欢声笑语不在,连哀嚎哭泣也不闻,偌大太阴,一片死寂,只剩了玄龙兵士还在耀武扬威。她不禁目眦尽裂,几乎滴出血来:早晚有一日,玄心平,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 叶步娜赶到斯瑾提军中,密报所闻,惶急难安:“二驸马,玄龙偷袭太阴山得手,这可如何是好?” 斯瑾提也是大惊,急看舆图:“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侧君还在山中。” “不是聂赢与玄心平定计?” “绝非!”叶步娜跺足言道:“侧君心性仁厚,一意促和,视央金百姓一如中原女民。他常说九戎与中原氏族同生天地之间,亦为圣神儿女,何由灭其族,亡其种?唯和平相处,共谋福祉,方为正道。” 斯瑾提不禁赞叹:“难得闺中人有此见识。” “是以侧君绝不可能行此毒辣之计,先谎言结盟,再偷袭屠山。”叶步娜怒道:“玄心平简直是个混蛋!还把恶名甩到别人头上。” 斯瑾提沉吟良久:“你是想让我出兵去救聂赢?” 叶步娜急道:“王主拜托二驸马……” “可如今形势有变。”斯瑾提叹了口气:“太阴山易守难攻,一旦被破,央金惨败几成定局。温朵娜纵然反击,不过是为救些族民而已,若把兵力全部消耗其中,恐怕就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了。而……我若出兵,一来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二来也有趁人之危,似与玄龙勾连,会担共灭央金之责,与太后、陛下脸面实不好看,与其初衷也大相径庭。” 叶步娜唇抖了两抖,竟无反驳之词。 “我侵哈赤是为先母和族民报仇,且其领土本依雪璃,又半数为哈先旧有,纵我借兵来攻,不至九戎共敌。可若此时参战……”斯瑾提摇了摇头:“不如等温朵娜来求。道义上占了先,才能得利。” “二驸马这一等下去,侧君和……和他手下之人,尽皆危矣!”叶步娜急的团团乱转。 “七妹掌军若临此难,不知……”斯瑾提目光凝重,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会否舍挚爱而顾大局?” “既为挚爱,何能割舍!”叶步娜狠狠咬牙:“二驸马,请给我一点资助。我……自去迎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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