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哈屯纳音不明缘由忽起高热,蒙都尔斤忧心不已,日夜看护。温朵娜却很矛盾:一方面因正居哈赤,有个老王外孙在手,诸事方便,因此也命巫医细心医治;另一方面又为这孩子乃元摩利骨血,并非自己亲生,总感介怀,因而不待痊愈,便令大军西行。 九戎颇多巫术,甭管有无效用,蒙都尔斤焦虑之下,尽要尝试,温朵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举办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式向白度母祈祷。叶子看在眼中,计上心来,等待多日,终于抓到一个机会,自己扮成了戈佳木(央金语:巫师),单独见到了哈敦。 “白度母因何降罪?”蒙都尔斤听她念了一通神谕,与别位戈佳木说的多有不同,忧急之外,更添疑惑。 “白度母曾召见哈敦,哈敦却不从命,可有此事?”叶子冷冷言道。 蒙都尔斤一惊,下意识就想叫人过来护卫自己。 “哈敦屡违神旨,女儿岂得神佑?”叶子抢在前面言道:“也不必忙活其它了,早些为哈屯纳音准备棺木吧。” “啊?”蒙都尔斤嘴唇不住哆嗦,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哈敦知道了麻烦。”叶子转头盯来:“倒不如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惹得白度母发怒,降下惩戒。” “我……”蒙都尔斤脸色煞白:“我没向汗王告发你,已经是……” “嗬!”叶子鄙夷言道:“乱军中获救的真相,你也没同温朵娜说吧?恩将仇报,还觉自己仁至义尽?” “我说了,我真的说了。”蒙都尔斤急声辩解:“可是汗王无动于衷。” 这却不是谎话,温朵娜听完夫郎的劝说,只余阴沉一笑:“我的哈敦善良仁厚,最得白度母喜爱,就有什么困厄,都能化险为夷。至于库尔勒和那个中原俘虏,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 “他救过你,救过你的女儿,也救过你的汗王!”叶子心中怒火熊腾:“可你……你们却是怎样对他?” “我无能为力。”蒙都尔斤早觉愧疚,被人当面指责,忍不住红了眼眶,半晌,方低声哽道:“他要找绣球草解毒,我早就煎好了一大包,等着……嗐,又不知能等来什么?不是我有恩不报,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叶子紧咬了牙,极力稳住情绪:“不,还有你能做的。” “我不能违抗汗王的旨意。”蒙都尔斤惊慌言道:“我也不敢。” “那你就能、就敢违抗白度母的旨意?”叶子走进一步,凶狠答他:“你想让自己的女儿立马去天上见她么?” “你……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蒙都尔斤泣道:“这些事和孩子没关系,求你别伤害她。” “我什么也没做。”叶子冷声言道:“是你们当阿巴吉、阿妈妮的作孽,连累了孩子。” “……”蒙都尔斤揪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只觉心跳快得就要冲出腔膛。 “哈敦,问问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过不去?”叶子眼圈也红成一片:“与你不过举手之劳,为什么就不肯放他一条活路。” 蒙都尔斤已然泪流满面,犹疑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 岳和随着央金大军西撤,已更换过数座囚帐,伤口虽有医治,气血却渐不足。每一调息,肺腑剧痛,还要应付温朵娜无休止的欲求,几次竟半途晕倒。看着腕踝上锁紧的铁链,他深深叹了口气:就算没有这些东西,只怕我也走不出这座囚笼。 帐外响起轻碎的脚步声,有些急促,有些忙乱,该是小哆嚟来送饭了。岳和嫌恶的避开了头:送饭的一来,就说明晚上温朵娜也还会来。 “吃……吃吧!”小哆嚟蒙着个头巾,说话怯怯生生。 岳和理也不理,径自阖上了眼睛。 小哆嚟似乎是个新来办差的,不知道得把饭食强喂进这俘虏口里,否则他不会爬地取用,任人取笑。 “趁热吃吧?” 岳和只觉来人一直紧盯自己,像在等着要予施舍,心生愤怒,猛就瞪来:“滚!” “啊?”小哆嚟吓了一跳,捏着头巾的两手一松,露出一张光洁端美的脸庞。 四目一对,岳和一愣:“哈敦?” “嘘!”蒙都尔斤紧张的以指挡唇。 他怎么来了?岳和细长双眸微微眯起:是谁说动他来的? 蒙都尔斤有些不敢和他对视,愧目方垂,却又瞧见男人光裸肌肤上累累伤痕,有的是在乱军中为救自己留下的,也有的是在这囚帐里遭受蹂.躏印下的,每看一眼,心中便添一份内疚。 “汗王叫你洛斯嗒,意思是……”蒙都尔斤说的极是艰难:“意思是,她……喜欢你。” “嗬!”岳和冷嗤一声。 蒙都尔斤抖着唇,不知该怎么再往下说。 “哈敦请回吧。”岳和别开了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变成了鬼也不会纠缠无辜人,你放心。” 蒙都尔斤鼻间一酸,越发看不起自己的怯懦,又想起刚答应了前来,女儿高烧便退,可见之前对恩人不闻不问的行径真是触怒了神明。他听听外面的动静,凑近岳和低声嘱道:“你要好好吃饭。吃饭,能让你恢复气力。” 这话说的蹊跷,岳和谨慎的看了他一眼:“每天都要吃么?” 蒙都尔斤使劲儿点了点头。 原来我虚弱不堪是因近来饭食里被加了馅料……岳和精明非常,一想即通。 “我得走了。” “哈敦!”岳和忙又叫住蒙都尔斤,晃晃自己被半吊在铁架上的手臂:“我够不着自己吃饭。” 蒙都尔斤“啊”了一声,赶紧端起碗来,送到他唇边,一脸愧怍不安:“我不是有意……” 岳和不再多言,几口把饭吃光:“有件事拜托哈敦。” “你讲。” 岳和欲言又止,半晌轻叹一气,并没把最想问的话问出口:“时机合适之时,请向汗王禀告,就说我……”他咬了咬牙,决定孤注一掷:“就说我怀孕了……” “啊?”蒙都尔斤一愣,急切低头往他小腹看去。 …… 温朵娜兵败太阴,驻扎哈赤境内,惹来九戎各种非议防备。又闻玄龙已向雪璃交涉,查明央金先王塔基世当年附和达木丁谋害哈先一族,今遣大军襄助嗣女斯瑾提报仇雪恨,可合围央金残部,重立王旗。形势不明,温朵娜倍感焦虑,与帐下诸将反复计议。 这一日,忽得巫医密报,那个被自己叫做“洛斯嗒”的聂家俘虏有孕了,温朵娜惊讶之余,隐隐又生欢喜:“多久了?” “还不确定。”巫医言道:“我查了一查,见沟道色深,闭合不严,且难禁触碰,大概月余吧。” 这一说温朵娜才觉恍然:那男人之前一直死犟,明明也是欲.火焚身,却半点不肯伏低就软,恼的你只想把他干死为止。近来,似有不同,没到逞强时候,先就潮顶晕倒。还道是那些迷药使他变得娇弱敏.感,不想却已暗结珠胎。 “汗王,白度母并不会佑护每一个孩子……”巫医虽说的隐晦,不过是想表达:中原蛮子哪配生养王嗣呢? “嗯?”温朵娜听得明白,已然沉下脸来:“我的孩子,白度母不会不佑。” “……是。”巫医皱了皱眉:“那饮食上,得给他换一换?” 血统不纯被人轻视,乃温朵娜平生最恨之事。本来她并不希望添个和自己一样、甚至血统更加不纯的孩子,可自己不想,不等于容许别人可说。巫医答话时自然流露出的不屑,令她大生恼怒,结果适得其反:“当然要换,还有那些伤,都赶紧给他治好,不要妨碍了王女降生。” 巫医瞠目结舌,腹诽大作,却只能领命离去。 容溪通在一旁听得也直摇头,忍不住发声劝道:“汗王,我觉得吧,你还是去哈敦和哈金们的帐子里多睡一睡的好。” “管什么闲事!我愿意睡哪个男人就睡哪个男人。” 虽然怒话如此,温朵娜此后却也收敛了不少,专心在政务之上,和雪璃、紫胤及九戎各部落周旋。局势平稳一些,她心情舒畅,就贴上蒙都尔斤缱绻一回;局势紧张起来,她心情烦躁,就去找库尔勒发泄一通。 “哥哥,你不着急么?”库尔勒暗中劝说蒙都尔斤:“要是那个中原蛮子给汗王生下哈屯纳音,咱们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蒙都尔斤抱着自己女儿,冷声敷衍道:“我堂堂哈敦,还要和个俘虏争宠么?” “你是哈敦不假,可也得事事为汗王着想啊。”库尔勒嗤了一声:“知道外边都怎么议论呢?汗王需要的是一个血统高贵的正经王嗣。” 蒙都尔斤不动声色。 库尔勒只道他被说服,自此暗施伎俩,打着哈敦旗号,买通巫医,偷往岳和食水里下落胎药,只等一朝成功,再把责任丢到哥哥头上,玩出个“一箭双雕”。 等来等去,不见中原蛮子出何异状,库尔勒大感纳罕,也渐起焦急。这一晚,正同蒙都尔斤都在温朵娜眼前,听哥哥说起此事:“毕竟是汗王骨血,不能任由疏忽。听说寒地冷毡上还捆着他,也不得吃,也不得睡,那怎么能坐好胎呢?” “他就不想坐好胎。”温朵娜冷声言道:“等着看吧,若我的孩子出什么事,我就立马把他杀掉偿命。” 蒙都尔斤一颤,忙就劝解:“哪有阿巴吉不爱自己孩子的?就有些许委屈,看在孩子面上,也都化解了。我去劝劝他。” 夫郎如此贤惠,令温朵娜大生感动,禁不住两臂来拥,一吻压上:“蒙都尔斤,你才是我的洛斯嗒。” “我不要当你‘得不到只能藏在心间’的郎君,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蒙都尔斤往她怀中一倒,状似无意的吩咐库尔勒:“你先去那边劝一劝吧。唔……唔,劝不服,干脆,把他带到我这边来,我明天亲自……唔,汗王……” 库尔勒见温朵娜把哥哥抱进帐子里去了,心中嫉妒,眉峰蹙紧:我怎么会有这样傻瓜好命的哥哥?明天把人带来这里养着?哼,简直傻到家了。今晚我就替你结果掉那个讨厌的蛮子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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