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在绥城现身?”紫云昂获得线报,吃了一惊,忙在小书房里铺开舆图,仔细查看。 老宫监看她沿着绥城、豳州、芦城笔直画了一条线,也是皱眉:“看样子英王要去赤凤?” 紫云昂沉吟不语。 “凡史籍有载,临渊都是在赤凤境内显世,所以英王绕路,一如王主所料。” “赤凤邙山、柯兰山至胤龙脊山一线均有傅临大军驻扎,防卫严密,是以今春传言汹汹之时,江湖人等俱不能往,而辗转入西川,希从瑶山一侧窥见奇景。”紫云昂在图中瑶山、龙脊山夹角处画了个红圈:“此地,便是二十年前胤凤两军误陷临渊之处。” “别人或不能往,英王却不受此禁限。”老宫监言道:“老奴以为,若她果然欲遇临渊,是路正宜。” “不然。”紫云昂闻言摇头:“小七去到赤凤军戊之区,岂能不通报傅临?” “临渊不测之地,由傅帅派兵护卫,犹如猛虎更添翼助。” “正因临渊乃不测之地,若你为傅临,可敢让小七随便闯入?”紫云昂眸光闪烁:“小七何人也?当今天女之同胞爱妹、名满天下之御国亲王、统领六军之常胜主帅。” “嘶!”老宫监醒悟过来,倒吸一口凉气。 “或你为小七,又能让傅临承担此责?”紫云昂又是摇头:“倘若去临渊真回不来了,以后谁替你掌军挂帅,为国樊篱?” “确实不能为此,也不敢为此。”老宫监叹息数声。 “所以说,小七去赤凤干什么呢?”紫云昂敲敲桌子,面露沉思之态:“自缚手脚,无助行事。” “莫非……”老宫监自觉不好启齿了。 “阿公有话明言。” “是!”老宫监在袖中拢了拢手:“会否……英王还是为去青麒?走合江不便,而绕路赤凤。” “嗯?”紫云昂并不认同:“难道她还有闲心去给李后贺寿?” “王主,老奴一直奇怪,麒国为何挑这个节骨眼上力邀英王?”老宫监问道:“英王走赤凤是否与之相关?” “青泰李氏不过是想趁乱把儿子赚回去。要是不邀小七,凌霄宫主也出不了门。” “这理由也说的过去,只是……”老宫监垂下眼眸:“好像简单了点。” “简单不怕,管用就行。”紫云昂冷笑一声:“这不正与咱家圣上一拍即合?她正找机会让小七复爵呢。” “可……” “要真去青麒,小七干嘛还和凌霄宫主分开两路?”紫云昂一再摇头:“难道把人家儿子留在合江大营,自己孤零零往见岳婆岳公,说什么啊?人家问来,答什么啊?” “这……”老宫监咧了咧嘴:“王主说的是。” “我看还是小七在故弄玄虚。”紫云昂想来想去,一意笃定:“她这个人一向谨慎,又是这等去临渊的大事,怕被窥出行踪,遭了算计,所以要玩一个狡兔三窟。等在绥城绕够了弯子,她仍会前往西川。” “……” 紫云昂见老宫监眉头紧蹙,便又问道:“小七没有发现咱们的人吧?” “没有。”老宫监言道:“英王一行扮作了生意不顺当的归乡客商,带着家眷仆从,租住都在民居,很不起眼。要说出格的事儿,也就买了把值钱些的笛子。” “嗬……”紫云昂不禁笑道:“又是为讨美人欢心。” “王主觉没觉怪?”老宫监往前倾了倾身:“英王不与凌霄宫主同行,反倒带了另外一个‘累赘’,去临渊也好,往青麒也罢,不都给自己添了麻烦么?” “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紫云昂不以为意:“小七若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我哪能顺利的在她身边楔个钉子,又哪能顺利的把她算计去临渊?” 老宫监微微掀起眼皮。 “买笛子……”紫云昂一笑:“她偷偷带走了池敏。阿公可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老奴不知。” “说明小七已不再信任她那龙椅上的三姐了。”紫云昂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自己喜欢的大侍被驱走,喜欢的暗卫被问罪,喜欢的侧君被落胎……如今就剩一个池敏,还是姐姐的眼中钉。她非得要自己护在身旁了。” “看来圣上几次痛下决断,都没能让英王幡然觉醒。” “色不迷人人自迷啊。”紫云昂一哂:“亏得拿住小七这个短处,否则,真不知怎么料理她才好。” “王主,那眼下?” “先跟住了人,余事且等一等。”紫云昂附上老宫监右耳,细嘱几事,末了言道:“小七仇家甚多,总有沉不住气先跳出来的。” 主仆正在商议,忽听管事来报:“寿宁侯世女来拜,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请王主示下。” 紫云昂“哦”了一声:“把她忘了,请到东书房去吧。” 时已秉烛,从奂正等的烦闷不堪,忽见恭王慢步进门,赶紧理了衣冠上前:“王主安好!” “恪之(从奂的字)久等了。”紫云昂拉手便笑,不令行礼:“圣上交代了件要紧的事儿,不得不先办妥。你没着急吧?” “没有,没有。”从奂满面堆笑:“王主日理万机,哪似我这闲人镇日无事?正好有机会品了恭府香茶,瞻仰了王主书画。真是精妙绝伦,令我受益匪浅啊。” “皆属玩笑之作,不值一提。”紫云昂面露谦逊笑容:“现因国事繁忙,无暇它顾,平日些许雅好,都已丢开手了。唉!恪之该来分担相助,怎好以悠闲两字气我?” 从奂本就是来求官的,碍于脸面,正不知如何开口,不想先听恭王言此,登时心中大喜:“王驾但有所命,奂定义不容辞。” “好,好,好。”紫云昂便命摆酒:“你也没吃晚饭吧,正好一起,边吃边谈。” “谢王主。” “怎的这般客气,咱们可是正经亲戚啊,我该对从侯叫声表姨。” 从奂见紫云昂话语亲切,眉眼和蔼,心中更生亲近之意。 两人落座,随意又谈了些闲话,说到官缺,紫云昂言道:“圣上志在扫平五国,统一天下,赏爵止看军功。从家先祖即凭此立业,封夫荫女,爵传数代,亦结帝姻。今大争之世,机会之多,更胜从前。得爵者,非只勋名,而有实利,扩良田、免税赋、建美屋、充珠财,可以怡晚景、教女孙、传家业。是以平常百姓之家,亦人人送女投军。恪之才能不凡,能无意乎?” “这……”从奂顿时语塞:投军戍边,征战沙场,那是多苦多险之事!风沙万里,血路一条,真能挣回军功的又有几人?说不定早变堆城白骨。就算侥幸活着,也不知已换掉了几层皮肉。 紫云昂看她犹豫,便又劝道:“大军有攻外的,也有守内的,譬如紫衫军,只在禁城、猎场、御苑、山陵等处值卫,最得圣上青眼,居身安稳,立功容易,升迁也便利迅疾。” 紫衫军那是说想去便能去的吗?即使选拔普通兵卫,也要能拉八石弓,敢骑乖戾马,全副披甲持弩半日可行百里以上,身手矫健,头脑灵活,作风彪悍。至于校尉以上,条件更有许多,凡没上过阵、对过敌、流过血的都要先往边戍区历练,立功之后才能备选。紫云瞳十三岁入习军中,也因其名列真武盛会魁首,非等闲皇族女娣。其她如齐晖、身经百战;冉骁,万人莫敌;邱韶、廖禾,虽出身平常,却无不有过人之处。 我……连沉一点的刀都举不动……从奂从紫衫军将校身上想到了自己,面色都有些发绿,偷着瞄一眼白皙修长手指,那是挥笔为夫侍们画眉所用,若被粗粝兵刃磨出难看老茧,多叫美人们心疼。 老宫监在恭王身旁下意识也伸长了脖子窥望,暗道:瞧这腕子白的嫩的,估计连烈日骄阳都没见识过,还能挽弓射箭,斗战杀人?只怕王主想用她打开紫衫军壁垒的心思是白费了。 紫云昂也看出从奂为难来了,还想再劝:“虽说紫衫军难进,可若寿宁侯愿意为勋戚们做个表率,圣上难道不给面子?至于进去之后,恪之只要勤加训练,早晚出头,到时……” “咳,王主。”从奂生硬把她打断:“幼时有个道士给我算命,说这辈子宜避刀枪。因而家父看管甚紧,自小不叫习武。为人女者,孝亲事大……多谢王主栽培,然我实不敢违背母父之意。” 紫云昂被直直噎了回去,僵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尴尬笑容:“恪之既然无意,本王岂会强求。” “我自来以王主为榜样,虽不尚武事,但可以在民生民务上为国报效。”从奂大约也觉得自己说话直白了些,忙又忝笑解释。 老宫监偷着一瞅恭王脸色,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夸我家王主,还是贬损于她?不尚武事,那是同英王相比,若同你比,真称战神一般了。 紫云昂清清嗓子定定精神,努力保持着和颜悦色:“傅春江获罪之后,琅郡郡守之位尚还空缺。此为四品官位,又为西川河道、粮道、兵道重地,非才能之士不能就职,圣上嘱着意遴选。恪之可担其责。” 西川?穷山恶水,连鸟儿都不愿拉屎的地方!从奂一听就大摇其头:一会儿水灾,一会儿旱灾,一会儿又不知被谁家的兵打过来打过去。在那儿当官,别说发财,连保命都难。你看邱韶、傅春江,声名丧尽,家业无着,我堂堂侯爵世女,能受那罪? “母父高年,奂该侍奉膝下,实不忍远离!” “……”紫云昂不想又被拒绝,脸色顿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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