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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    大夏日里,八音竟觉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忙忙点头,连连撤步,待等跨出门槛撒腿就跑:“等着,我帮你问人要去。”    阳春、盛夏正聚在一处拆看京中寒冬传来的书信,听见院中有人叫嚷,便问出了何事?    “伺候公子的那个小暗子儿来见。”    “总管,总管大人。”八音扯起嗓子叫道:“他能下床了,他会说话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啊?”阳春、盛夏对视一眼,都是惊中带喜的神色,一个推案急起,一个已掀帘出屋:“真的?”    “您跟我瞧瞧去就知道了。”    小屋掩映在草木花丛之中,门朝东开,砌有两阶白石,梁间无匾,青墙上悬着四五块小铭牌,题有“观微”、“芳汀”、“入秦旧舍”等字眼,中有一块胡桃木制的“晴翠”,刻痕犹见,似乎新补。    “咳,公子。”八音清清嗓子:“两位总管大人看你来了。”    男人仍在窗前呆坐,并未转头。    阳春、盛夏都是紧紧盯着他,等了好半晌,不闻回音。    “公子?”八音暗自腹诽:刚才凶巴巴的对我逞强,这会儿又放不出一个蔫屁来了,什么东西。    “叶……”盛夏忍不住想要直呼其名,被阳春一把拦住。    男人还是无知无觉。    阳春皱了眉头,慢慢走近,从侧方一看,那男人闭了眼眸,像是已经睡熟了。    “刚才,刚才他还找我要东西来着。”八音见两位总管都转盯自己,忙不迭言道。    “要什么东西?”    八音挠了挠头:“没具体说,应该是……”    阳春失望的叹了口气,拍拍那男人的肩膀,见他竟歪头向自己怀中靠来,便伸手抱起,放回床上:“八音,你要好好照顾公子。”    八音撇了撇嘴:“总管大人,我没说假话,那根簪子就是他自己梳好头别上去的,他……”    “他有问过这是什么地方么?”盛夏把话打断。    八音摇了摇头。    “那有问过他自己的名姓么?”    八音又摇了摇头:“他自己知道,还用问么?”    “你怎么这样肯定?”    八音憋了好一会儿,气愤言道:“他看我的眼神,那种,就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好不孩子气的话。阳春苦笑一声,转又威严斥道:“少要信口开河。公子哪里不好,唯你是问。无论白日黑夜都要小心伺候。”    “…….”八音暗自抻了抻才被扯破的内衫,嘟囔着求道:“能不能给我换个差事啊?”    “嗯?”盛夏瞪起眼睛:“把你带出来就为伺候公子。不是庄主慈悲,你小子早成泉下野鬼了。还什么换个差事。”    八音不敢再言,忽朝床上一瞥,觉那男人眼皮动了一下。    阳春、盛夏缓步离屋,边走边谈:“你说,要不要向王主禀告?”    “怎么禀告啊?他这副时醒时睡、糊里糊涂的模样,叫眸眸知道,岂不更要伤心?”    盛夏低下头来,瞅着斜在地上跟随移动的影子:“可眸眸惦着他呢。”    “冬弟来信,说王主已然离京,将赴大任,还留了封‘遗书’!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了。”    “我明白。可……”盛夏为难言道:“倘若叶恒真就这么糊涂下去了,是否……按着眸眸的意思办?”    阳春眼神顿黯,停步一刻,低声问道:“你觉得让阿芮过来伴着叶恒怎么样?她大不他几岁,还算般配。”    阿芮乃盛夏之女,盛夏闻言一下子呆住:“你…….你怎不叫自己的十月过来?她也没有成亲呢。”    阳春咬了咬唇:“不选她俩,交给别人又怎么能让王主放心。”    “别出馊主意了。”盛夏瞪他一眼:“还是赶紧让叶恒好起来吧。只有交还王主,大家才都安心。”    阳春背着两手缓步跟上,须臾又道:“落医仙走时曾言:谭老爷子有颗回魂丹,治失神症有奇效,可往求之。”    “往哪里找谭知深去?”盛夏两掌一摊:“再说了,你不知道他同落玉珂的过节么?就算能找到人,也求不来药。”    “唉!”阳春不胜烦恼:“总该卖惜花山庄一个面子吧?老庄主在世之时,可没少替他们妻夫牵线搭桥。”    ……    八音闷坐床旁,直等到日头西斜,自己都打起了哈欠,才见男人睁开两眼。    “晚饭都摆好了,现在吃么?”    男人挺身坐起,看了一眼桌上粥饭,忽然问道:“我的名姓是?”    八音一呆,暗骂:装吧!    “你么?没姓,叫六毛。”    男人眸光一闪:“那你叫什么?”    “我叫八音,早上不告诉过你了嘛!”    “你也没姓。”男人幽幽言道。    “…….”八音不禁咬牙。    “六比八大。”男人两手各做一数,左手的“六”压住了右手的“八”。    八音恼道:“你以前叫六毛,可总管大人说了,现得给你改个名字,叫十厌。”    男人眉峰一挑。    “不会写的话,我可以教你。”八音夸张笑道:“是惹人厌烦的厌。”    男人不予理会,仍拿两掌比划:“十比八多。”    “喂!”八音忍不住叫道:“你会数数么?”    “我会!”男人不屑的看他一眼:“你不会。”    “…….”八音已经咬上了后槽牙。    男人自去吃饭,转眼间就吃了个盆干碗净,看旁边小案子上还有一盘馒头熏肉,不客气的也全端了过来。    “那是我的晚饭。”八音急道。    男人手指一弹,把他点倒在床上:“我比你大,吃的也比你多。不会数数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八音身子动弹不得,小嘴还能吧嗒。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啊?”    “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    男人只是一口一口嚼着馒头熏肉,脸上毫无表情。    “你根本就全知道,还装不知道。”八音怒道。    男人咕噜噜又喝饱了水,仍然不理他。    “不过么,也真有你不知道的,哼。”八音太生气了,以致气的改了腔调:“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男人余光一扫,冷冽就如秋风。    八音一下子就后悔了,看他向自己倾来高大却瘦削的身躯,眼睛都吓圆了:“你……你又要干什么?”    男人的唇角释出一丝冷笑,抬起八音的足跟,扒下一双布袜,掉过筷子的另一头,漫不经心的往他脚底穴道搔去。    “啊……哈哈哈……你,死六毛,臭六毛,不对,十厌,十个讨厌鬼加起来都比不过你……我扎你,你就反过来挠我,没见过你这种小肚鸡肠的混蛋……啊,呜呜……哈哈哈。”八音又哭又笑又骂,最后实在忍耐不了,只得说道:“我告诉你,都告诉你,别挠了,求你别挠了。”    男人停了下来,哼的一声。    “我偷听总管大人说,说……要给你找个妻主,照顾你后半辈子。”八音喘着气说道:“他们明明觉得你就是个傻子了,还对你这么好。”    筷子忽然脱手,掉在地上,并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男人僵了片刻,缓缓俯身把筷子捡了回来。    “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八音问道。    男人似乎乏了,也不应声,将八音的穴道解开,赶下床去,自己藏进被中,弓腰弯背,缩成了小小一团。    八音本有很多想讥笑他的话,也不知怎的,竟都说不出口了。愣愣看了男人半晌,觉出肚肠空空,暗气自己怎么可怜起这个始作俑者来了,忙跑去总管院子里讨说法:“公子把我的那一份晚饭都吃光了,我饿着肚子,怎么能伺候好他呢?”    阳春捋捋他脑袋,指着桌上一个红彤彤物件说道:“在我这里吃饱了,就把这个搬回去。”    “这是什么?”八音眨眨眼睛:“喜服?好小一点儿,谁穿的进去?”    “别多问了。”阳春叹了口气:“摆在公子床头,注意看他见了有何反应。”    “是。”八音捧了搁在玻璃花罩子里的两套喜服回到小院,见那个男人一动未动的睡着,还是刚才自己走时的样子没变,便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放下,好奇的端详了一阵,实在猜不出总管大人用意何在,自去旁边搭了地铺躺下。睡到半夜,忽听得一阵饮泣之声。    八音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一只眼皮,见床上的男人好像调了个姿势,离玻璃花罩更近了一些。    “六毛?十厌?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哭声…….只是风吹帘动。八音等了一会儿,不闻回音,“呼”的一下又将眼皮阖上,重归瑰丽梦乡。    梦里,他自己扶着个穿红艳艳喜服的新郎官,到处在找轿子。    “紫卿…….”    什么卿?八音喊道:“新娘子跑哪儿去了?把咱们扔在这里。”    “我会找到你的.......”    “找她干嘛!”八音跺脚大叫,想揭下新郎官的红盖头来:“不如找个山美水美又热闹的好地方,安安生生过一辈子。”    “不会安生……”泣声断续又起,如怨如慕:“也找不到什么好地方。除了她身边,哪里于我,都像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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