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八音就像个陀螺一般,跑去总管院落三五十趟,禀告关于叶恒的一切消息。 “他大概把那个玻璃花罩子当成盆景了,没事就看,只看不碰。” “光是看?”盛夏皱眉:“看哭了没有?” 八音摇了摇头:“没见他掉眼泪。” “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阳春还不死心。 “他说……”八音气恼的一叉腰:“不过是个玩意儿,又不能真穿上身。我想跟着看两眼,他不让。我想摸摸里面的小虎头鞋,他也不让。我怕玻璃花罩子落了土,想擦一擦,他一巴掌把我扫到台阶下边去了。” “呀!也非全然无知。”阳春眸中一亮:“虽然他不记得这东西的由来了,可还明白是属于他的。” “你看……”盛夏犹豫问道:“要不要拿耳徽再试一试?” “哦!”八音陡然醒悟了过来:“原来他找的是那个白玉小环,没找到,把簪子抢走了,还威胁我。” “怎么回事?”阳春立刻追问。 被人扒光这种难堪八音极不愿说,可此时也隐瞒不住,便连改带编的交代了出来:“……他照水盆时就摸耳朵来着,我竟忘了。” “春哥?”盛夏满含期待的望来。 “八音你还有什么忘了禀告的?”阳春却继续问道。 “我觉得公子的脑袋瓜没坏。”八音眯起了狡黠的眼睛:“是他这个人……本身很坏。” “啪!” 一颗爆栗敲到了八音的太阳穴上,阳春笑骂一声:“你小子自以为又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快滚回去伺候。” 八音“哎呦”着捂头跑了。 “暗部净挑这种小机灵鬼培养,长大了能听话么?”阳春转对盛夏苦笑。 “傻笨的又出师不了。长老们也很为难。” “我说这个的意思是……”阳春顿了一顿:“耳徽先不要拿给叶恒。” “你是怕被人识得他的身份,告王主欺君大罪?”盛夏眸光一闪:“山庄里知道叶恒活着的也没几个,若说还有不让人放心的,也就这个八音了。” “七绝高手都闯不出去的地方,叫个花把式小伢郎溜跑了,你我怎么当的家?怎么对眸眸交代?”阳春揉了揉额角:“我还是在想叶恒,他是醒过来好呢,还是不醒的好?” “自然是醒过来好。” “醒过来会让眸眸安心,可醒过来也会让眸眸烦心。”阳春沉吟着:“毕竟,不能再接到身边去了。” “就在山庄藏着,不时也能相聚一次。”盛夏言道:“眸眸惦着他,会经常回来的。” 阳春“嘿”的一身:“叶恒的性子不同于别人,在徽州时就领教过的。我这会儿又不盼他清醒了,浑浑噩噩不解相思之苦,于他未必不是好事。” “叶恒执拗起来是不同于别人,可看他能在无字供状上签名,就知道为了眸眸他真可以做到舍身忘死。”盛夏言道:“他清醒过来,知道以后自己只能作个‘死人’,倒不会乱来了。像你说的现在这样浑浑噩噩,把着喜服,追着耳徽,又不明白这样“把着、追着”是什么意思,等身体复原,不肯困居小院,天天琢磨往外跑,岂不更容易出事。” 阳春皱了皱眉:“这倒也是。” “他功夫又没丢,听八音说还不时在练内息呢。” 阳春大感头痛:“这个怎么不一块忘掉?稍有错处再走火入魔了。” 两人正议论着,忽听一声霹雳凌空爆响。 “咔!” “出什么事了?”盛夏一惊而起。 “有人砸中朱虚阵的多孔石了。” “那玩意不是让韩少爷劈碎了么?” 阳春点头:“韩家是真有钱,不仅有钱,还有能耐,不知往四海六国哪里找的,竟赔回了个差不多大的,只说感谢庄主相赠小少爷墨梅之情。又放在原处了。” 盛夏听得直咂舌:“那这回又是谁来捣乱?” “不知道。”阳春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眉言道:“这比寒水剑劈下来时动静还大,来人一定是高手。” …… 朱虚阵里,张小满正拍着多孔石向谭知深炫耀:“你数着没有?这大家伙晃了九下,可没掉一点渣儿。” “掉渣儿就麻烦了。”谭知深打了一通算盘珠儿:“此乃张擎苍的心爱之物,要是敲碎了,小心她从棺材里爬出来揪着你赔。” “老吝啬鬼!”张小满骂道:“她活着我尚且不怕,都变灰化烟了我还怕什么劲儿?” “不怕么?”谭知深幽幽笑道:“她可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偷听呢。” “咳,咳!”张小满先是胆怯的四下望了一眼,见没甚动静,又梗起了脖子:“她和凌白毛(指凌藏谷老谷主,凌碧科之母,凌笑凌讶之祖母)都被请到阎罗殿里做客去了,我现在可以排进七绝高手列里了吧?” 谭知深闻言失笑:“她们是去仙游了,可把小女孙徒娣儿留下来继续祸乱人间。你是斗得过精炼归元大法的紫云瞳,还是拼得了能驭血修罗术的凌碧科?忘了,上次和一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小女娃干架,三下五下连寒水剑都被抢跑了。张大美人,就你这二挂子本事,还自封七绝高手呐?” 张小满“腾”就红了脸:“那个臭丫头是茶树精变的,拿柄钩子张牙舞爪,压根儿不是人。” 谭知深撇嘴一嗤。 “她自己说了,是被惜花山庄挖出根儿来泡水养大的,竟然不懂尊老敬贤,敢抢爷爷的剑宝贝。”张小满一气之下又捅多孔石发泄:“张擎苍还什么让我赔,她该好生赔我才是,可惜这玩意太沉,搬不走,要不然……” “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在此无礼!” “呦,来了来了,捅石头的法子还真灵。”谭知深转头看来,却见烟雾沉沉,只闻声息,不见影踪。 “是张老太太从阎罗殿回来了不是?她和凌白毛决斗还能有空闲?”张小满刚还威风凛凛,这会儿一见周围阴风惨雾弥漫,已然缩头弓背,抢在前面言道:“药圣谭大少拜会贵庄。都是老朋友,别动粗。” 谭知深哭笑不得:“我是贵庄的老朋友,张大美人可不是。” “我是贵庄老庄主的本家。”张小满赶紧自报家门:“虽说没来过,可我们都姓张,五百年前一个娘亲养的。” “噗!”谭知深定力再深都没忍住:“张老太活着时候,没听喊过你一声老弟弟啊?” “紫云瞳妻夫现喊我亲爷爷呢。”张小满很是荣幸的笑了两声,又急急问道:“贵庄主在家么?” 烟尘散去,多孔石缓缓移位,朝西方向竟凭空多出了一道画门,阳春、盛夏面带惊疑从里走出,抱拳一揖:“谭老爷子大驾光临,恕我等未能远迎。” “客气,客气。”谭知深把铁算盘别到了腰间,笑着近前:“老朽没按江湖规矩先送名帖就来敲石砸门,得罪,得罪了。” 阳春是觉奇怪:“前辈……” “啊,是这样。”谭知深一拽张小满:“张大美人不服惜花四阵,想逞逞能。老朽以为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免的一把年纪了还到处惹是生非。” 张小满气的五官都挪了位置了:“明明是你非要试试梅花郎给的法子管用不管用…….” “哦……张老前辈。”阳春勉强没让自己当面皱眉。 “不老不老。”张小满两手直摆:“叫我张小侠就行。” “呃!”盛夏一看他那年纪,比自己至少年长个二三十岁,着实喊不出个“小”字来。 “两位总管不认得他?”谭知深笑道:“他就是江湖有名的贴髯公。”又偷指张小满脑壳:“可惜那里……早就不大灵光了。” “哦!”阳春、盛夏恍然大悟,重来见礼:“前辈没挂美髯,恕我等眼拙。” 张小满一摸空空如也的颌下,登时老泪纵横:“我好不容易做成的一副最满意的长胡子,被你庄子里豢养的茶树精给薅走了。” “此话从何说起?”阳春疑道。 “进去慢慢说吧。”谭知深拦住就要放声痛诉的张小满,大踏步进了画门:“不知老姐姐的灵台在哪里?容我拜祭。” 张小满紧紧跟在后面,眼见没被阻拦,大感惊讶,使密语传音对谭知深言道:“紫云瞳的性子和她那小心眼师傅不一样啊!不懂防贼,还把我们当贵宾请进来了。” “你个老东西,还有自认是贼的!”谭知深瞪他一眼:“紫云瞳不设防,这庄子自己就会防。别觉得惜花山庄只有四阵厉害,告诉你,这里面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都能要你的命,三十年前,我可是亲眼所见。” “知道。”张小满逮着一个嘲笑别人的机会就绝不放过:“为有人偷归元大法,张擎苍惊天一怒,吓得你们全都屁滚尿流。” “好歹我最后囫囵着出去了,要是你……哼!早不知断成了几截。”谭知深愣哼一声:“别乱走乱摸乱寻摸,跟好了我。” 他们旁边,阳春盛夏也在悄悄议论。 “怎么才说起药圣,老头子就自己登门了?” “蹊跷。先问问他的来意。” “老庄主临终前嘱咐,要提防他们这些……呃,旁门左道。” “有求于人,岂能拒其门外?”阳春使了个眼色:“请他们还到万春堂里坐坐,不碍事。” “也罢,咱这庄子进来容易出去难。”盛夏见谭知深忽然转头,立刻满面堆笑:“前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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