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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禁城麟德殿东暖阁    紫衫军副帅齐晖及参将廖禾奉诏觐见,就上丰一线防务向武德帝详细禀告:“……德尧、丰宁早在督帅之下,今又将新通、会孜两地征用,进可攻玄龙,退可保上京,斜可入琅郡,增援赤凤并征粮屯兵,皆堪大用。”    “小廖今出紫衫军,谨遵英王令。”武德帝进一步命道:“这一次调兵布阵,皆属机密事宜,尔等奉令行军,动作宜速,无须来回向朕禀奏,以防泄露消息,延误战机。”    “是!”两将起身领命。    武德帝往下看了一眼,见齐晖眉头微皱,知有隐衷,便挥退廖禾,留她独在御前:“齐晖,朕看你还有犹豫之处?直言便好。”    “圣上,臣赞同英王增兵上丰防线之策,然,于此非常之时,此举似乎太过引人注目?”齐晖言道:“去岁秋狝,龙虎卫大将军晁珊就已建议在新通、会孜两处驻军,因其地百姓众多,遣散安置大费周章,故拖延至今。”    “卿是指迁民派兵难保机密?”    “是!”齐晖点头:“且会使玄龙有所警觉,不利两国盟好。”    “玄龙欲与青麒联姻,朕也无由坐视。”武德帝言道:“贯通上丰防线,也是给玄承璧一个警告。”    “圣上,臣就怕适得其反。”齐晖顿了一顿:“玄龙北疆大胜,西与雪璃攘和,正是国威军威盛时,会否因我增兵之举,加快与麒结盟,对赤凤形成环压之势。”    “……”武德帝闻此,眉头也皱了起来。    “另外,臣还恐外敌揣测……”齐晖垂下头去:“上京局势不稳,圣上为防复陷前变,不得不增兵遣将。”    梁铸在旁偷眼瞧了瞧武德帝,端坐静默不发一言。    “玄甲军若破西川,则将长驱直入上京,这也是朝廷必须巩固上丰防务之因。”齐晖将心头所虑全盘讲出:“玄甲军若动,则麒、璃、龙并赤凤旧地必定相应而动,臣唯恐年余和平又告终结。”    和平终结,便是天下大乱!梁铸只觉脊背上隐隐生了寒气,望向窗外,已是七月流火。    半晌,武德帝压案垂问:“卿既见此,有何良策?”    “臣以为:若只是施压玄龙,可命傅帅分兵佯逼长阳。至于新通、会孜,则可徐徐布兵。”齐晖躬身施礼:“臣愚鲁,不明天下大势,唯以赤诚之心上对吾皇,下对大胤兵民。攻守良策,还请圣上垂询英王。”    “卿忠军爱民之心,朕所深知。”武德帝立刻降阶抚慰:“国家安稳昌盛亦朕夙愿。君臣偕志,将帅同心,何愁难关不过。”    “臣愿效死命。”齐晖跪倒一叩:“紫衫军全体将士心志如一,必遵皇命军令,伏请圣上安心。”    这是说无论同意不同意英王布置,她齐晖和紫衫军还是会遵令行事的。梁铸暗暗松下一口气:那便好。    武德帝亲手扶起齐晖,解下腰间一只玉佩赐下:“卿家那个老三,朕看着很好,即日起便入紫衫军吧。练练本事,日后也作朕的肱股。”    “谢圣上!”    齐晖去后,武德帝默坐许久,连贺兰后遣人来问是否去明光殿晚膳都没有理会。    “老梁你怎么看?”    梁铸没想到武德帝会问自己,愣了一下,赶紧垂袖弓腰:“齐帅都言不明天下大势,老奴又哪儿弄的明白?实不敢混淆圣听。”    “叫你说,你就说。”武德帝显得很是疲乏:“说的对不对,朕自会分辨。”    “是!”梁铸想了一想:“老奴以为:齐帅所忧之事,英王一定已经想过。”    武德帝正揉额角,闻言放下手来。    “想过之后,仍献增兵上丰之策,必有另外的道理。”梁铸接道:“老奴也请圣上详询英王。”    武德帝叹了口气:“你以为朕没有详询过么?她答复朕的话,朕刚才已经答复给齐晖了。”    梁铸一愣。    “天下欲逐鹿,总得先放出那么一只鹿去。”武德帝缓缓言道:“至于战局,瞬息万变,与其面面防备,不如立定宗旨,相机而动。这也是小七对朕说的。”    梁铸听得云山雾罩,不敢答话。    武德帝一下一下刮着案上一盏白玉杯身,眸光也是一瞬不瞬:“朕就怕她太要争强,反落了别人圈套。”    梁铸细思此言,已明圣意,大着胆子劝道:“有圣上为后盾,英王必所向披靡!”    武德帝指尖一顿。    已近黄昏,霞光微黯,晚风习习,满屋安静。梁铸在想是否就罩灯燃烛,却听武德帝缓缓说道:“这个玉杯,你还记得来历么?”    “此先帝心爱之物,传于圣上。”梁铸恭敬答道。    “母皇生前……没有赐给过小七一样东西。”武德帝眸中也显出了一片晦暗:“因为小七落生之日,即是母皇与父后分别之时。”    梁铸无声叹了口气。    “这份遗憾,朕也替小七难过。”武德帝又是沉默半晌,指着玉杯言道:“赏与英王吧。告诉她,有三姐在,诸事勿惧。”    “是!”梁铸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鼻中发酸,心内更是五味杂陈。    “下一挂银丝细面来当晚膳。凉拌就好,掺些姜醋。”    “圣上怎么改了口味了?”梁铸掩饰着哽咽,忙不迭笑道:“英王回来,该埋怨抢她的食盒了。”    武德帝苦笑一声:“朕是想她了,所以尝尝她喜欢的东西。”    梁铸笑容顿敛,眼圈更红,却又强撑着言道:“还该上些荤菜和烫嘴皮儿的酸笋汤。”    “那些还是留给她吧,朕实吃不来。”武德帝摆了摆手:“先把折子呈上。今天密匣子里几件?”    “只有一件,是寿宁侯奏上。”    武德帝打开匣子,取出密折,一目即下,眉头又皱:“从贵金告假,请旨离京,送子求治……怎么锦衣郎还没有痊愈?”    ……    清涟在寿宁侯府北大院西路角门下车换轿,迎面一座琉璃色影壁,转朱阁,穿绮户,绕游廊,庭院四合,不知深许;轩榭林立,瑶光映日。云开闾阖,雾锁楼台;花团锦簇,暗香袭人。独乐峰奇石堆就,照影谭流泉筑成,渡鹤桥精巧别致,倚松楼雅丽轩阔。又有“曲径通幽”、“吟香醉月”、“踨蔬圃”、“流怀亭”、“垂青樾”、“樵香经”等处(1),匾额高悬,时见御笔。    跟从而来的幸宁、庆余偷眼窥望,接连吁气,只觉此处与别家大不相同。    “怎么这样大啊?我看着比英王府都不差什么,还更精致些。”    “咱家老大人是承恩公,比她家爵位还高一等,房舍却没她家多,样式也没这儿气派,就这些仆从的衣着用度也都比不上。”    清涟淡淡一笑:“自然比不上。寿宁侯国勋世戚,赫赫威名,始代高祖乃国主最器重信用之臣,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这里是孝惠太后的娘家,也是先帝龙潜之地,门阀昌隆,已历百年。”    “龙潜之地是什么意思啊?”庆余悄问。    “先帝幼时生病,久医不愈,钦天监说不能居宫疗养,从后慈心便令带往娘家抚育,一直到元服之龄,立为太女,方迁居东宫。”    “从太后怎么不立自己的女儿啊?”幸宁忍不住好奇起来。    “太后嫡出之女在先帝降诞之前就已夭折,谥号为闵。”清涟很是感概:“盖运为己生,命由天定。先帝感念太后顾爱之恩,又与寿宁侯自小亲厚,对从家一向优渥。”    “所以……”庆余啧啧两声:“侯府这么大,这么漂亮。”    “就是少了个像英府里的大演武场。她家不也是武将出身么?”幸宁看已行入后园,一路所见,并没有跑马担戈之地。    清涟笑了笑:“那是以前了,从侯女娣早从紫衫军退职出来了。”    “为什么?”    “你这小奴,哪儿这么多为什么!”清涟轻咳两声:“侯府规矩大,务必谨言慎行。”    “是!”庆余和幸宁一个吐舌头,一个扮鬼脸,都不敢再抬头了。    进了从奕居所,清涟只觉此处比之从前变了模样,华贵中愈现庄重。看来儿子嫁后,从贵金依着亲王侧君的规制,为从奕重新布置了香闺。    “清涟……”    “奕哥!”    从奕病在床上,听得环佩啷当,帘掀履进,强撑起半身,向清涟伸出手去:“恕我不能出门相迎。”    清涟抢行两步,到了床前,双手紧紧握住了从奕:“我早就要来,可姨父说得等你出了小月…….奕哥!”他摸着那手臂枯细干硬,忍不住先红了眼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呢。”    “其实已经好多了。”从奕微牵唇角,转命小唐:“扶我坐起来。”    清涟想要上手帮忙,被从奕轻轻按住:“你也坐,这里太乱了些,有违待客之道。”    玉牙床,芙蓉帐,弧圆桌,夹背椅,式样别致,铺陈锦绣,哪里看都是精美非常,却因主人一病不起,俱都没了生气,花也垂着头,柳也僵着腰,团团青叶无精打采,对对青鸟哑嗓不啼。    春光去,秋风起。    注:(1)借用恭王府的部分庭轩美名,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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