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渡 青峦很快便接到了来自合江大营的两份密信:“火覃告诉韩飞,傅临已经派人登门了。” “韩越怎么说?”赵枚兴奋的两眼冒光。 “已被逼上梁山,还说什么?”青峦一笑:“今夜,他便要驾船来救姐姐。同时,归还错银虎符。” “那法婤他杀了没有?” “他杀不了,该是交由符珍处置了。”青峦自觉看的很透:“我让韩飞给火覃写信,表露出了对法婤的赞赏、尊重和信任之情。火覃性子直率暴躁,当众就喊了出来,法婤岂无震动?过后,再由符珍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法婤是重义之人,自己就会改弦更张,继续效命。” “何必对她如此抬举?”赵枚不解:“她不想造反的啊。” “不想是不想,当年碧落陈高祖还说自己不想当皇帝呢,事到临头,也就身不由己了。”青峦笑罢,又恢复了郑重神态:“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韩越、傅临、西川汤恪(接替邱韶为都督)都动起来,不是先叫玄甲军内讧,给别人可趁之机。” “是,臣下明白。”赵枚连连点头:“等韩飞一掌虎符,玄甲众将自然全部归心了。” “虎符虽在韩飞手中,军权却要由本殿掌控。”青峦冷笑一声:“这盘棋,我让她怎么下,她就得怎么下,否则一定会输的血本无归。” 赵枚不晓得怎样才能让韩飞这般听话,但听殿下之意,早已成竹在胸:“第一步棋,您打算把她下在哪里呢?” “白云飞渡只有几间茅屋,不足以迎忠武侯大驾。”青峦离开沙盘,推窗往外眺望,但见云山叠嶂,雾海迷蒙,江波如睡去的野兽,在无边暗夜之中辨不清本来面目。 “百舸争流,自是江上相见。” …… 怀婳雪璃军帐 葛绒蜷在薄薄一席被中,正自天人交战:要不要向太后请命回玉渊去,这地方着实不是人能待的。破城一座,骄兵一支,就着瑟瑟北风,连日来吹得自己透心凉。 她好歹是当今正正经经的国姑诶,住的旧军帐,睡的冷硬床,吃的也是大锅糙米,不闭眼睛根本咽不下去。想喝口像样的茶水都没有,大老粗蒋俨直接就灌给她一壶烈酒:“不都是苦的吗?这玩意才够劲儿。” 呛的自己啊,连墨绿胆汁都呕出来了。跟来的滦平还朝她道恭喜:“国姑与兵士们同甘苦,共患难,美名传扬四海,真正不负朝廷所托、太后所期。” 为了这句“不负”,再大的委屈也都忍了。第一次穿那么厚重的铠甲,险些没爬上马去,被钟屹、王筎明好一顿嘲笑。她真想立刻打道回府,又是被滦平劝住:“等国姑立功回朝,想参谁就参谁,太后能不为您撑腰?这会儿就哭着告状去,太后倒不好替您说话了。” 有理!咱们且走着瞧。葛绒压下一口气,主动宴请这几位悍将,依着滦平教导,先说了好话,又说了狠话,既许了她们大礼,也摆明了自己国戚的身份。 有功咱们大家一起领;有罪么,我乃太后亲妹、当今国姑,尔等不过小小边将……到时谁承担的多,可就不好说了。 暗中几次较量:督军、巡营,用策、赏惩,她硬着头皮发号施令,勉勉强强坐在了帅位之上。 多亏了滦平,不愧帝师,真叫能干。只要自己言听计从,看来立功不远。葛绒暗朝玉渊方向作揖:多谢姨父,派了这么一尊大神过来。惠爱之情,甥女没齿难忘。 想到元寿宫主,便又想到相府那个娇滴滴的美人! 唉,葛绒长叹一气:什么都能忍,就是这份孤寂忍不了。夜夜笙歌不敢想了,好歹跟前得有个暖被留烛的人吧? 她翻出枕下藏着的那个“鱼水和谐”小香袋子,翼翼小心的打开一条缝,拈出枚葵花籽来,送入口中,舍不得嚼,拿舌尖轻轻卷裹。 这是小谢一粒粒嗑出来的吧?葛绒想象着那副情景:美人独坐灯下,眉敛情愁,脸含红羞,玉齿轻阖,“咔嘣”,咬开一粒葵核儿,又使纤纤玉指,两瓣夹开,把香甜的籽肉丢入了香囊。 “想军中无聊,送你解闷……” 美人如是说。 若有你陪着就不无聊了。葛绒喃喃作答,不妨一张口,葵花籽儿掉了出来。她赶紧翻身撑起,满枕上寻找:不可辜负美人情意。 终于找着了,葛绒如获至宝,忙又送进口中,仿佛吻住了美人香舌:唉,百花丛中也有知己无数,怎么单单对这一株开在禁门影下的恋恋不忘?他还是个寡夫,他还生过孩子,美又能比别人美过几分?许是因为终究得不到的缘故吧,夫不如侍,侍不如奴,奴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香袋子里除了鼓囊囊的葵花籽,还有一缕青丝秀发。 美人眼波含着惆怅,正和自己耳语:“等国姑大人得胜回朝,佩金印、戴高冠、打马御街,饮宴阙下,还愿意再听晴岚为您唱曲么?” 愿意,当然愿意!葛绒恨不能背生双翅,即刻飞回玉渊,慰此相思苦深。她将秀发贴在颊上,觉得已经抱住了美人的细腰,摸他腹下,早已一片火烫…… 正入桃源柳溪,忽听震天一阵爆响:“国姑速醒,有紧急军情!” “啊?!”葛绒受了惊吓,一跃起身,葵花籽儿一咕噜恰在了喉中,激起天翻地覆般的咳嗽:“咳……” 滦平在外急叫:“国姑,您怎么了?” “无事……”葛绒好容易喘上一口气,忙忙穿衣踏靴,倒不忘把青丝秀发揣回小香袋子里,再把香袋系到腰下:“滦大人进来说话。” 滦平疾步入帐,看她还在鼓捣无用的饰物,先就一皱眉:“国姑……” “说正事,说正事。”葛绒手忙脚乱拿袍襟把香袋掩住,令滦平入座。 滦平也不辞谢,开门见山:“探子回报:紫胤傅临大军前夜开始向南移动。” 这什么意思啊?葛绒眨着一双无知大眼,极现郑重的应了一声:“哦!” 滦平便知她没有听懂,继续言道:“这说明玄甲军有变。” 葛绒作出一副“我早知之”的表情:“玄甲要打青麒。” 滦平愕然:“要是那样,傅临就该原地不动,以为后援。她之所以大军奔南,是恐玄甲过江攻打西川。” “玄甲军打西川?”葛绒张大了口:“不是一家子人么?打什么打,脑子坏掉了不成。” “一家子没错,但各有小算盘。”滦平尽量把话说得通俗一些:“看当家主有利,就争相挥拳,都要坐上那个位子。” “败家女,败家女!”葛绒听得摇头:“我姨母说过,这样最要不得。你看,我就不和阿遇妹妹争,虽说她还在吃奶,管不了事,还得靠着我……” “国姑啊……”滦平哭笑不得:“傅军既已开动,我们也得马上准备了。” “让她们打去,咱还要劝架?”葛绒一脸嫌弃:“滦大人你没有经验,我告诉你。这种都劝不开的,你越劝,她们打的越凶 ,回头自己再招上拳头,得不偿失。” 滦平“噗”就一声:“国姑,咱带兵去劝,劝不和,就治治这些败家女好了。” “你是说……”葛绒伸出个手指头来,在滦平面前比划了好几圈:“喔,喔,立功的机会来了?” 滦平这方笑着点了点头:“您刚才说的也对,为防自己招上拳头,不妨先等邻居试过。” “青麒?”葛绒来了精神:“她敢劝去么?” 这话说出口,算她开窍了,滦平一笑:“青麒左相孟绰一直未回洛川,就为等这个机会。” “那,孟绰不会把咱的功劳都抢走吧?”葛绒这一明白过来,好像就比谁都明白了:“咱跟在后面,是不挨拳头了,可也得不着好处啊?” 滦平轻拍葛绒手臂,朗声作笑:“国姑不必担忧。赤凤大好山河,不是光有傅军所占一地。让青麒搅合进去,缠住紫胤,方便咱们另辟蹊径。” “哦!”葛绒恍然大悟:“她们在前门闹腾,咱们往偏门行进。” “正是。”滦平言道:“玄甲乃天下精锐之师,傅临也非等闲之辈,和哪边动手,都要损耗我大璃兵马。太后慈爱,视兵士为女孙,若见死伤,必要心疼。我等领军之人,当深体上意,为主分忧。” “说的是,说的是。”葛绒连连点头:“我也正愁若和她们交上手,发现打不过,可怎么办好?立功要紧,保命更加要紧。” 滦平眉头一皱:“国姑也莫长她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葛绒暗地摸了把腰下香袋子,满心想着:保全自己,从速立功,早回玉渊,好听美人唱曲。想的心急不已,恨不能马上成行:“青麒知道不知道傅军南奔?我看得给她们送个准信儿去。” …… 凤麒边境 傅临升帐点兵,号令诸将:“王帅有言予尔等:吾主贤明,奋三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内建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结盟约、战诸国、灭无道、而鞭笞天下。今有奸狡,怀不臣之心,窥测神器,分裂国家,妄兴刀兵,构害无辜,并结外贼,有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1)。吾等受国家累世之恩,为君王倚重之臣,是百姓仰仗之藩篱。遇此危难,当奋身迎战,不计死生。卫我疆土,全我勋名,为女孙百代创一安宁盛世!” 言词铿锵,令人昂扬。诸将皆朗声应命:“愿追随王帅、讨灭国贼、保疆土、佑黎民、建不世功勋。” 正将分派军务,忽有探马来报:“玄甲忠武侯将陶校尉扣下,且在预备船只。” 傅临闻言微微勾唇:“果不出王帅所料。” 注:(1)部分词句摘自汉,贾谊,《过秦论》,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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